暖暖的風兒掠過高高聳立的禹王臺,從並肩站立的劉辯和蔡琰身邊擦過,撩起他們鬢角的髮梢和衣襟的下襬,給二人的身影增添了幾許落寞。
幾日前第一次在禹王臺相會,劉辯連着唸了好幾首數百上千年後詞人填的詞賦,蔡琰那顆初生情竇的少女芳心,也隨着那一首首美豔絕倫的詞賦和劉辯那流動着靈性的神韻而被他輕輕叩開。
衛家得知蔡琰與劉辯私會,曾派人以要挾的口吻提醒過她,告知她即將成爲衛家的新婦。可蔡琰卻好似渾不覺意的在以後的幾天裡,依然與劉辯在這禹王臺之上相會。
琴聲悠悠、詩詞含情。在這禹王臺之上,劉辯與蔡琰連着幾天,都在談着彼此胸中的情懷,倆人的距離也一天比一天更近了一些。
站在高臺邊緣,望着安邑城池,劉辯悠悠的對身旁的蔡琰說道:“與昭姬相識幾日,本王總是覺着相見恨晚……”
“可惜明日,奴家便會嫁爲他人之婦……”站在劉辯身旁的蔡琰,如他一般望着安邑城,話語中帶着幾分蕭瑟的說道:“過了明日,奴家便無緣與殿下相會……”
“聽聞此臺乃是禹王之妻望夫之處!”蔡琰的話中,透着對劉辯濃濃的不捨。可劉辯卻不知該如何去接她的話,只得將話題岔開,對她說道:“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其妻獨自立於高臺之上,遙望夫君治水之處,直到數年後夏啓出生,猶自抱着嬰兒立於此處,多麼忠貞、悽美的愛情……”
“奴家有一事不明。”劉辯的感嘆還未發完,蔡琰就臉頰通紅,囁喏着說道:“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想來是從未返家。若果真如此,那夏啓又是如何得來?”
“呃……”只顧着感慨夏禹與其妻悽美的愛情,劉辯完全沒想到,蔡琰生爲女兒家,竟會問出如此刁鑽的問題,愣了好一會,纔不無尷尬的說道:“想來大禹前三次過家門沒入,第四次應該回去了……”
“噗嗤!”他的話音才落,蔡琰就掩着小嘴,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能是自覺有些失態,蔡琰極力想要忍住笑,只是她越想忍住,越是覺着剛纔劉辯說話的神態可笑,轉瞬間小臉已是憋脹的通紅。
蔡琰一笑,先前凝重的氣氛要緩和了許多。劉辯轉過身,面朝着她,眼簾低垂,好似在尋思着什麼,過了好一會,才輕聲對她說道:“答應本王,莫要嫁給衛仲道……”
正極力憋着笑的蔡琰,聽他如此一說,小臉霎時間更加紅了,臉上的笑容也斂了起來,取而代之的,則是滿面的嬌羞。
見蔡琰低着頭,臉已是紅到了脖子根,劉辯接着輕聲對她說道:“相信本王,嫁給衛仲道,你會……”
話說到這裡,後面的“不幸”二字,劉辯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奴家也不願倉促出嫁,只是……”蔡琰並未從劉辯的話中聽出深含的意味,她低着頭,俏臉通紅的沉默了片刻,才喃喃的對劉辯說道:“可是奴家與他已是有了婚約,若不嫁於衛家,將來如何面對父親?”
“本王不會讓你嫁給他!”從蔡琰的神色中,劉辯看出了她並沒有勇氣擺脫這場將來一定會給她帶來無盡災難的婚姻,他轉過身,雙手背在身後,望着安邑城,以斬釘截鐵的語氣對蔡琰說道:“若是你明日出嫁,本王縱使揹負戕害賢良的罪名,也會率兵進入衛家,將你搶掠出來!”
“殿下……”劉辯說這番話,乃是出於不忍一代才女跳入火坑,可聽在蔡琰的耳朵中,卻是別有一番滋味,她低垂着頭,先是輕輕喚了劉辯一聲,沉默了好一會,才擡起頭望着劉辯,柔柔的對他說道:“殿下不捨奴家,奴家心中已是明瞭,只是……”
“沒有隻是!”望着安邑方向,劉辯並沒有轉身面對蔡琰,他眼睛微微眯了眯,以不容商量的語氣說道:“本王說到做到!明日若是你嫁,本王便會率軍衝入衛家,將你強行搶出!”
從劉辯的語氣中,蔡琰聽出了決然。
連續幾日在這禹王臺之上相會,蔡琰對劉辯已是芳心暗許。爲了讓她拒絕衛仲道,劉辯對她,自是也投入了許多關愛。
劉辯投入的關愛,出自於他不忍看着蔡琰將來遭受無盡的苦難,可在蔡琰看來,卻是有着一種劉辯對她心有所屬的錯覺。
芳心之中,滿滿的都是劉辯的身影。可蔡琰終究是生長於官宦之家,雖是才情卓絕,接受的卻也是正統的禮儀教育。
將劉辯暗暗的裝在心內,那是她無法控制的情感羈絆,可真的爲了劉辯而拒絕嫁給衛仲道,她卻不知將來還有何面目回去與父親相見。
當劉辯終於對她說出不要嫁給衛仲道的話時,蔡琰的心中滿是困惑與痛苦。她想拒絕進入衛家,留在劉辯的身邊,卻又不敢輕易邁出這足以讓她與蔡邕都萬劫不復的一步。
從蔡琰的神情中看出了困惑和痛苦,劉辯輕嘆了一聲,什麼話也沒說,擡腳朝着禹王臺的階梯走去。
“殿下……”劉辯剛走出兩步,蔡琰就連忙轉過身,帶着幾分焦慮和不捨的輕喚了他一聲。
停下腳步,扭頭看了蔡琰一眼,見她只是張了張小嘴,卻並沒有接着把話說出口,劉辯的嘴角牽出一抹帶着淡淡的笑容,邁開步子,沿着階梯朝臺下快步走去。
望着劉辯的背影,蔡琰的雙眸中泛起了點點淚光。她從未與任何男人如此近距離且又毫無掛礙的連日私會。劉辯剛剛打開了她的心扉,她卻因爲一場早已定下的婚約,而不得不與他永久別離。
女兒家的心思總是細膩且容易感傷的,尤其是才情練達的女子,更是比尋常女子多了些感性。
劉辯那謙謙君子的做派,與他口中念出的那一首首美豔絕倫的詞賦,在蔡琰的心中久久縈繞,無論如何,也是揮之不去。
淚光朦朧了蔡琰的雙目,劉辯漸漸遠去的背影,也在她的視線中模糊了起來。
沿着階梯下了禹王臺,劉辯從一名親兵的手中接過戰馬的繮繩,擡頭朝佇立臺上的蔡琰望了過去。
高臺上的風兒,撩動着蔡琰素色襦裙的衣襬,衣袂在風中飄搖,就猶如一朵白雲正在碧藍的天際滾滾捲動,使得她如同仙子般美豔。
與蔡琰一個臺上一個臺下,遙遙相望,過了好一會,劉辯才轉身跳上馬背,雙腿朝馬腹上輕輕一夾,抖動了一下繮繩,策馬向郡府方向奔去。
幾名隨行護衛的親兵見劉辯策馬離開,趕忙跳上戰馬,緊追着他趕往郡府。
劉辯已然離開,禹王臺上,蔡琰擡手輕輕抹了把朦朧了雙目的淚花,望着遠去的劉辯,心中升騰起濃濃的不捨。
陡然之間,她心內生起了一絲莫名的感覺。策馬遠去的劉辯,好似成了昔日爲救天下蒼生而四處奔波、治理黃河的大禹。而她,則是那個佇立在禹王臺上,十數年如一日,等待着夫君歸來、最終風化成石的大禹妻子……
領着幾名親兵,策馬回到郡府門前,劉辯翻身跳下馬背,雙腳還未跨進郡府大門,他就轉過身,向跟在身後的親兵說道:“密切保護蔡姑娘,不許任何人接近,尤其是衛家迎親的人!”
“諾!”跟在劉辯身後的六名親兵,其中四人抱拳應了一聲,轉身走向他們的戰馬,跳上馬背又朝禹王臺方向折了回去。
目送着四名親兵折回禹王臺,劉辯領着另外兩名親兵進了郡府,徑直朝後院走去。
剛進後院,迎面就走過來了一個人。
看到這個人,劉辯愣了一下。他要阻止蔡琰與衛寧的婚事,最怕遇見的,就是正迎着他走過來的徐庶。
可徐庶偏偏就好似陰魂不散一般,專挑劉辯最怕遇見他的時候出現在他的面前。
“殿下,明日便是蔡姑娘與衛寧大婚之期!”到了劉辯近前,徐庶雙手抱拳,微微躬身,向他問道:“敢問殿下,可否要備辦賀禮?”
“備!當然備!”看着站在面前的徐庶,劉辯點着頭說道:“不僅要備,還要準備一份大禮!”
阻止蔡琰與衛仲道大婚的計劃,劉辯並不敢向徐庶言明。他實在不知該如何對徐庶開口,他總不能對徐庶明言,說出他是兩千年後穿越過來的人,知道蔡琰命運多舛,嫁給衛仲道一定沒有好下場,特意要拯救她於水火?
這種話恐怕剛一說出口,就會被徐庶當成他在出門時腦袋被門擠了,或者是被看成一個欲蓋彌彰的蹩腳由頭。
這趟渾水,劉辯已是決定要蹚。可他又很清楚,蹚的好不好,恐怕最後都會有一盆污水兜頭朝他潑灑過來,區別不過是污水的渾濁程度和多少而已。
“殿下借一步說話!”目光中流露着些許複雜的神情,徐庶朝劉辯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到一旁相對背靜些的地方說話。
心知徐庶是想避開衆人,與他說一些不能讓太多人聽到的話,劉辯朝身後跟着的兩名親兵擺了擺手,對他們說了句:“你二人且去忙着,本王與軍師有話要說!”
兩名親兵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劉辯則跟着徐庶,朝後院的水塘邊走去。“殿下心有掛礙,如何不與臣下商議?”到了已有數朵蓮花盛開的荷塘邊,徐庶轉身面對着劉辯,對他說道:“不日殿下即將率軍東征,此時若是心有羈絆,恐不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