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腰間長劍的劍柄,劉辯微微蹙起眉頭,一雙眼睛不帶任何感情的冷冷逼視着被龍騎衛驅趕到監牢大廳內的十多個刺客。
這些刺客身上還穿着墨色的深衣,不過他們的深衣已是不像頭天晚上那般烏黑、光鮮。
他們每個人的衣衫上,都沾染了成塊成塊的血漬。血漬已然乾涸,在刺客們的衣衫上凝結成一塊快的硬痂。硬痂摩擦着刺客們的傷口,減緩了他們傷勢的癒合,甚至還給他們帶來了感染的風險。他們每挪動一下身子,傷口被硬痂蹭到時的劇痛,都會讓他們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將十多名滿身血漬的刺客推到大廳內,幾名龍騎衛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劉辯。
劉辯並沒有看那幾名龍騎衛,他的眉頭緊緊擰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被龍騎衛揪出來,一個個癱倒在大廳內的刺客們。
看着這羣刺客,劉辯心內不免有些唏噓。這羣刺客一個個生的都是身形魁梧,模樣很是剽悍,其中有好幾個人,深衣袖口被撕破,還露出了瓊結的肌肉。
雖然他們的手臂上也糊着黑紅色的血漬,可這卻並不影響展現他們那健美的手臂。
如此壯碩的刺客,不過是經受了一整夜的折磨,便成了這般模樣,無須在場的龍騎衛明說,劉辯已是曉得這些人遭受了怎樣的酷刑。
“你等是何人所遣?”冷冷的逼視着這十多名漢子,沉默了好一會,劉辯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冷,冷的就猶如一股灌入監牢的寒風,偌大的監牢幾乎都被這股冷風冰封、凝固。
十多個被擒的刺客,聽到劉辯開口說話,一個個渾身哆嗦着,監牢內甚至能清楚的聽到他們牙關打顫發出的“咯咯”響聲。
“殿下在問你等,快些回話!”被擒的刺客們還在哆嗦着,一個龍騎衛兵士向他們怒罵了一聲,跨步上前,朝着一個刺客的後腦上猛的蹬了一腳。
龍騎衛的腳是擱到刺客的後腦上,才陡然發力。刺客的後腦並沒有直接遭受大力踹擊,可在後腦受力之下,他的上半身猛然向前一栽,額頭重重的撞在了堅硬的地面上,頓時被撞暈了過去。
“我等並不知曉!”那刺客被龍騎衛一腳蹬的腦袋撞在地面上暈死過去,一旁的另一名刺客,驚懼之下趕忙跪伏在地上,哭嚎着對劉辯喊道:“我等乃是一個紫膛麪皮的漢子僱來的遊俠……”
由於受過酷刑,那刺客的身子很是不便,他跪伏在地上姿勢,倒是與趴伏並沒有多大差別。
“殿下在此,還不老實!”那刺客的喊聲還沒落,一個龍騎衛就大喝了一聲,縱步朝他躥了過去。
“且慢!”就在那龍騎衛的腳即將踏到哭喊的刺客脊背時,劉辯向那龍騎衛低喝了一聲:“此人並未說謊!”
劉辯開口說話,那龍騎衛已經擡起的腳懸停在半空,隨後緩緩的放了下去,退到了一旁。不過他的一雙眼睛,卻還在惡狠狠的瞪着伏在地上的刺客。
只是聽了刺客的一句話,劉辯就曉得他沒有說謊,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滿心的不解,就連癱軟在地上的一羣被擒刺客,也是掙扎着仰起臉,滿面愕然的望向劉辯。
望着劉辯時,這些刺客雖然一個個還渾身哆嗦着,可他們的神色中,卻多了幾分對活下去的期望。
“一條活路,一條死路!”看着那十多個被折磨的幾乎快沒了人樣的刺客,劉辯語氣很是冷漠的向他們問了句:“你等選擇哪條?”
“我等選擇活路!”劉辯的話音剛落,十多個刺客立刻便七嘴八舌不住口的應着。
“好!”嘴角終於牽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劉辯接着對這十多個刺客說道:“若是本王料想不差,那紫膛麪皮的漢子,今日即便不出城,明日也定然會逃出當城。你等分爲幾撥,守在城門處,一旦發現他的蹤跡,即刻指認!若是指認出了正主,你等盡皆免死,若是讓那人逃脫……”
話說到這裡,劉辯再次斂起了笑容,眼睛微微眯了眯,從他那眯起的眼縫中,閃過一抹冷厲的寒芒,冷哼了一聲對那羣刺客說出了一個冷冰冰的字:“死!”
當這個“死”字從劉辯口中說出,所有的刺客渾身再次打了個激靈。剛剛生起的一絲對活下去的希望,就猶如才躥騰起、還沒形成勢頭的火苗,被一盆冷水兜頭澆滅。
“帶他們涮洗,換上乾爽衣衫!”爲求得活路,刺客們忙不迭的應諾着劉辯的要求,劉辯則向監牢內的幾名龍騎衛交代了一句,轉過身頭也不回的朝階梯走了過去,上了兩級階梯,劉辯突然又止住腳步,仰臉望着階梯上口淡淡的丟下了一句:“洗涮乾淨,幫他們換上守城兵士衣甲,立刻帶至城門認人!不得有半分遲延!”
“諾!”幾名龍騎衛齊齊抱拳躬身應了一聲,目送劉辯領着張遼、高順踏上階梯離開了牢房。
剛走出小屋的房門,劉辯就站在小屋門外,深深的吸了口氣。
監牢內的空氣太過渾濁,渾濁的氣息使他感到胸口都一陣陣的憋悶,到了外面,深深的吸了口清新的空氣,劉辯這才覺着胸腔舒坦了許多。
“高將軍!”吸了口清新的空氣,劉辯跨步朝監牢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對跟在身後的高順說道:“大軍已然出征,明日你便接手羽林、虎賁二衛,承擔操練他們的職責。本王想知道,在我等離開當城之前,高將軍可有信心將羽林、虎賁二衛練成?”
“回稟殿下!”跟在劉辯身後,高順一邊向前走,一邊雙手抱拳,對劉辯說道:“時日太短,恐怕……”
“嗯!”不等高順把話說完,一隻腳已經踏出監牢大門的劉辯止住腳步,轉身面朝着高順,言辭很是懇切的對他說道:“將軍只須盡力,練到什麼程度,便是什麼程度!待到我軍攻破公孫瓚,我等返回洛陽之時,羽林、虎賁二衛再交由將軍好生操練!”
“末將定不負殿下所託!”從劉辯的語氣中聽出了無盡的信任,高順心內一暖,趕忙雙手抱拳,深深躬下身子,誠惶誠恐的應了一句。
朝高順微微一笑,向他虛擡了一下手,劉辯再沒多說什麼,擡腳走出了監牢大門。
一個多時辰之後,從洛陽軍出征的震撼中緩過神來的當城百姓,紛紛走上街頭,過起他們平日已然習慣的日子。
雖說眼下幽州一帶正在打仗,在戰事稍止的間歇,城內城外的百姓還是有些營生上的往來,城外無有敵軍的情況下,城門也是會打開,便於百姓進出。
不過戰亂之中,雖說有些人爲了營生,需要來往於城內外,可更多的百姓卻是能不出進城,便會盡量不在城門口徘徊,生怕一個不好,便會惹火上身。也正是因此,當城的城門處,並沒有多少來往的人羣。
青石鋪設的街道上,一輛純黑箱體、由兩匹健馬拉着的馬車,緩緩的朝城門駛來。
馬車的軲轆傾軋在青石路面上,發出“咯噔咯噔”的響聲。軲轆每發出一聲響,坐在車廂內的人便會將拳頭攥的更緊一些。
不知是否因太過緊張,此人的指甲已掐入了掌心,可他卻渾然未覺,心內只期盼着馬車早些行出當城城門。
越是期盼的事,往往發生時便會多幾分波折。馬車才行到離城門尚有七八步的地方,一個守衛城門的投誠薊州軍從側忙走到城門正中,擡起一隻手臂,向那馬車做了個止步的手勢。
駕車的御手見有兵士擋在前面,不敢硬闖,趕忙勒住繮繩,將馬車停了下來。
“何人出城?”待到馬車停下,攔路的兵士先是狐疑的將御手打量了一遍,隨後走到馬車的車廂旁,一邊向那御手發問,一邊伸手想要拉開車門。
“我家先生乃是外鄉客商!”馬車被兵士攔住,駕車的御手早是緊張的額頭上冷汗直冒,見那兵士向車門伸出手,他趕忙歪起身子,朝後望着那兵士說道:“早先小人隨先生入得當城辦些營生,因大軍圍城耽擱了離去的時日,今日便是要返鄉……”
“客商?”一隻手已經拉住車門的兵士聽了御手的解釋,先是冷笑了一下,隨後對那御手說道:“既是客商,因何不見貨?縱無貨,總要見些財帛銅錢……”
兵士正說着話,馬車的車門突然動了。
完全沒想到車門會自行打開的兵士被嚇了一跳,在車門打開的那一瞬,他趕忙朝後跳了一步,一手提着手中的短矛,另一隻手持着盾牌,將盾牌擋在身前,警覺的望着打開的車門。
那兵士剛剛退後,立刻便有數名守衛城門的兵士涌了上來,將馬車團團圍住。
“黃福!”車門打了開來,從車廂裡傳出了個沉穩且冷靜的聲音:“給各位軍爺拿些酒錢!”
“諾!”車廂內的人話音剛落,駕車的御手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走到車門處,接過坐在車廂內那人遞出的一把銅錢。
握着一把銅錢,黃福將銅錢塞進最先擋住馬車去路的兵士手中,臉上陪着笑,對那兵士說道:“我家先生乃是外鄉之人,出門不易,離家已是有了許多時日,念家也是念的緊,只盼早些行路,還望幾位軍爺通融一二。”
接過黃福呈上的銅錢,那兵士將銅錢放在手中,輕輕掂了掂,臉上漾起了一抹笑意,對那御手說道:“兵荒馬亂的,商賈四處奔波營生,着實不易。你家先生想來也不是甚壞人,只是我等守着城門,眼下並非平日,敢請先生下車步行,待到出了這城門,先生只管自便,即便有些事頭,也是不與我等相干!”
兵士說了這番話,黃福滿臉糾葛的愣了愣,下意識的回頭朝馬車車門看了一眼。
坐在車廂內的人顯然也是聽到了兵士的這句話,他沉默了片刻,便以水波不驚的語氣說道:“軍爺已是通融,若不下車,也是說不過去……”
這句話的話音尚未落下,從車廂裡便鑽出了一個人來。
此人穿着絳紅色華服,身形很是魁偉,尤其是他那紫膛色的麪皮,與華服的顏色相配,色澤相近,竟是頗顯有幾分相得益彰。雙手扒着車門探出半個身子,那人環顧了一圈馬車外的幾名兵士,見兵士們臉上的神色並無異狀,這才擡腳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