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餘隻火把跳躥着,從遠處朝劉辯站立的街道奔來。
成片的火光將附近的街道映照的一片通亮,站在街道正中的劉辯,能清楚的聽到上百人奔跑時,腳板踏在青石路面上發出的雜亂腳步聲。
舉着火把的人羣越來越近,漸漸的,劉辯看清朝他跑過來的,是一羣全副武裝的龍騎衛官兵。
蒼茫的夜色之中,龍騎衛官兵頭盔上的金色羽毛,在火光的映照下,浮現着一片橘色的光暈。隨着他們的奔跑,那一根根羽毛也在風中急劇的發着顫,就猶如一朵朵在夜色中閃耀着星芒的火團。
“殿下!”跑在這羣龍騎衛前面的,正是鄧展和張遼、高順,到了劉辯近前,仨人齊齊抱拳,向劉辯躬身行了一禮,鄧展更是滿臉惶恐的對劉辯說道:“末將保護不力,致使殿下爲賊人所趁,懇請殿下賜罪!”
“鄧將軍也是有傷在身,才爲賊人所趁,且不提此事!”劉辯並沒有責怪鄧展,而是朝他和張遼、高順擺了擺手,對他們說道:“此番本王得貴人相助,僥倖逃得性命,你等隨本王返回官府,有要事商議!”
“諾!”劉辯說話的語氣很是急促,從他的語氣中,鄧展等人聽出了事出緊急,不敢再多做耽擱,趕忙應了一聲,領着百餘名龍騎衛,簇擁着劉辯朝官府方向走去。
劉辯在鄧展等人的簇擁下返回官府的同時,城內一座民宅內,十多個黑衣人正環坐在一處,他們的眼睛全都齊刷刷的望着站在他們面前的另一個黑衣人。
小小的房間內,一隻燭臺上點燃着四根只剩下半截的白燭。白燭的火光搖曳,將房間照的一片通亮。
所有人的臉龐,在火光的映照下,都泛着薄薄的紅暈。
被衆人看着的黑衣人不是別個,正是先前讓王赲前去誅殺柳兒的那個。
此時的他,冷着臉,環顧着屋內坐着的衆人,過了許久,才以極其壓抑的語氣對衆人說道:“淮南袁術派人前來刺殺洛陽王,行事之人幾乎爲洛陽王一網打盡,除少數人僥倖逃生,大多身死殞命!”
聽着領頭黑衣人所說的話,環坐在屋內的衆人一個個神色肅穆,從他們的臉上,絲毫看不出此時他們心內在想着什麼。
“洛陽城內前來的刺客,行蹤詭秘,雖說我等曾試圖與之聯繫,可他們卻始終迴避我等,無法與之相見!”說話時,領頭的黑衣人語氣中透出幾許蕭瑟,輕嘆了一聲,接着對衆人說道:“至於北方來的那些人,眼下早是不可依靠,我等此番行刺,已是註定功敗垂成!”
當領頭黑衣人說出“功敗垂成”四個字時,屋內的所有人,臉上的神色中又多了幾分不甘和屈辱。
不過這些黑衣人都沒有說話,他們一個個只是微微擡起頭,望着領頭的黑衣人,等待着他把話給說下去。
“我等奉命前來,臨行時曾立下誓言,若是事敗,即便身死,也絕不給洛陽王留下半個活口!”稍稍低垂下頭,領頭的黑衣人眼瞼向下搭眯了一些,語氣中透出無盡淒涼的說道:“眼下看來,是我等該上路之時了!”
“某絕不活着被洛陽王擒住!”領頭漢子的話音才落,一個黑衣漢子便站了起來,壓低嗓音,甩下這麼一句話,一把從腰間抽出長劍,雙手握着劍柄,劍尖抵住小腹,手腕猛然用力。
鋒利的長劍在那漢子的猛力推動下,一下刺穿了他的小腹,從他的後脊樑穿了出來。
扭頭看了一眼自殺的漢子,領頭漢子冷漠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強烈的不忍。可他卻並沒有上前施救,而是又將腦袋側向了一旁,不再去看小腹上插着長劍倒地抽搐的漢子。
自殺的漢子倒在地上,一時尚未斷氣,渾身還在不住的抽搐着。他的鮮血順着貫穿身軀的長劍流出,屋內瀰漫起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其餘的漢子全都低垂着頭,沒有一個人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去看那個倒在地上抽搐的漢子。
沉默了好一會,領頭的漢子長長的嘆了一聲,一手按着腰間劍柄,另一隻手朝環坐在屋內的衆黑衣人擺了擺手說道:“兄弟們,都上路吧!”
待到那黑衣漢子擺手,所有的黑衣人全都默不吭聲的站了起來,齊刷刷的從腰間抽出長劍,倆人一組,面對面的戰立着。
當這些黑衣人站起的時候,領頭的黑衣漢子扭過身,雙手背在身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剎,他的眼縫中,閃過了一抹晶瑩的淚光。
數名黑衣人手持長劍,慢慢的將長劍提起,用劍尖抵着立於對面同伴的心窩,待到同伴臉上閃過一抹決然,再猛然用力,將長劍刺入同伴的心房。
黑衣人倆人一組,隨着一陣劍尖刺穿人體時發出的“噗嗤”聲,一個個黑一人胸口插着長劍,倒在了地上。
小小的房間裡,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待到最後一個黑衣人倒地,領頭的黑衣漢子緩緩睜開眼睛,一雙眸子眨也不眨的凝望着窗口,語氣淡然的說道:“該你了!”
他的話音才落,房門就被人輕輕推開,手持長劍的王赲緩緩從屋外走了進來。燭光照射着王赲手中的長劍,長劍的劍身在燭火下泛着淡淡的橘色光暈,使得原本應該森寒的劍氣,竟多了幾分暖意。
進了屋內,王赲嘴角掛着一抹怪怪的笑容,看着那黑衣漢子,半晌也沒言語。他那張俊俏的臉龐,在白燭的火光下,半邊明亮半邊陰暗,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顯得異常詭異。
“你也曾立過誓!”一手按着劍柄,黑衣漢子眉頭微微蹙起,語氣冰冷的對進入屋內的王赲說道:“一旦事情敗露,你將……”
不等黑衣漢子把話說完,王赲就擡起一隻手臂,滿帶着譏誚的冷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頭,對他說道:“某隻是與人談了場買賣,卻並未得到太多好處,好處尚未拿到,便是死了,恐怕某不會心甘!”
“你待怎樣?”王赲的話讓黑衣漢子心頭陡然生起一絲警覺,他兩眼猛然一睜,瞪着王赲,按着劍柄的手不由的攥緊了些,冷聲向王赲問了一句。
“提着你的人頭去見洛陽王,恐怕某便不用死了!”立於距黑衣漢子三步開外,王赲手提長劍,劍尖斜斜指向地面,嘴角牽起淡淡的笑意,眼角閃過一抹冷厲的光芒,對那黑衣漢子說道:“若是某再說出欲殺洛陽王之人,在洛陽王麾下封官進爵,恐怕也是不無不可……”
“噌!”王赲的話尚未說完,手按長劍劍柄的黑衣漢子就猛然拔劍,長劍劃出一道銀亮的光弧,朝着王赲的咽喉切了過去。
這一劍出的是毫無徵兆,卻絲毫沒有出乎王赲的預料,在長劍即將削到他咽喉的那一剎,他手腕向上一翻,長劍筆直豎起,隨着“嘡”的一聲脆響,輕描淡寫的化解了黑衣漢子攻來的一劍。
突然發難沒有奏效,黑衣漢子曉得他想擊殺劍術比他高出許多的王赲已是沒有可能,提起最後的力量,怒吼的一聲,揮起長劍,縱身朝王赲衝了過去,意圖拼着一死,也要搏個與王赲兩敗俱傷。
房間很是狹小,地上又躺着數具屍體,閃轉騰挪非常不便。扎眼間,黑衣漢子已是攻出了十多劍,可王赲卻只是左躲右閃的閃避着,除偶爾會擡起長劍格擋,根本不做任何反擊。
又連續攻出了數十劍,黑衣漢子的劍招漸漸遲緩,就在他攻出一劍,另一劍還沒續上的時候,王赲終於動手了。
隨着一道弧光劃過,黑衣漢子慘嚎一聲,手腕上飈射出一股鮮血,手中長劍“嘡啷”一聲掉落在地上,隨後便捂着手腕蹲了下去。
黑衣漢子蹲下的同時,一柄長劍直直的指向了他的頭頂,王赲筆直的站在他的面前,目光森冷的逼視着他。
“爲何不殺我?”被王赲用長劍指着,黑衣漢子仰起臉,滿臉忿恨的瞪着他,咬着牙惡狠狠的說道:“只要我還活着,終有一天,你會死在我的手中。”
“某突然改主意了!”黑衣漢子的話音剛落,王赲嘴角就牽起一抹怪怪的笑容,對他說道:“把你活着送給洛陽王,恐怕能換回的更多!”
“王赲!”當王赲說出要把他活着送給洛陽王時,黑衣漢子咬着牙,恨聲說道:“某斷然不會讓你得逞?”
“那可難說!”將手中長劍稍稍偏了一偏,劍鋒搭在黑衣漢子的肩頭上,輕輕的抽了抽劍,用黑衣漢子肩頭的衣衫將劍身上的血漬抹去,王赲撅着嘴,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條縫,語氣裡帶着幾分譏誚的說道:“原本以爲你也是個成大事的人,不想卻是這般不堪。一次行刺失敗,便讓手下全都自戕,如你這般,某怎肯同你相謀?”
王赲的一番話,把那黑衣漢子說的愣了愣,擡起頭,一臉愕然的望着王赲,嘴巴張了張,像是想說什麼,最後卻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
看出黑衣漢子臉上帶着疑惑,王赲將長劍收起,插回劍鞘,轉過身背對着黑衣漢子,聲音壓的很低,對他說道:“此番入城,你等人數太多。人數太多,往往反倒會壞了大事,而今閒雜人等已然掃清,你我二人正是有機可圖!”
“你……?”聽了王赲這番話,黑衣漢子臉上的愕然越發濃重,他捧着那隻受傷的手腕,緩緩站起,望着王赲的後背,話剛問出口,又止住了話頭。
“柳兒留在洛陽王身邊,看似對我等不利,實則卻大大有利於刺殺洛陽王!”背對着黑衣漢子,王赲眼睛微微眯了眯,冷冷的說道:“只是這件事,某一人恐怕無力做到,還須你來協助!此事成與不成,全在柳兒身上!”站在王赲身後,黑衣漢子臉上的疑雲越來越重,對王赲他始終不是十分信任,可轉念一想,憑着眼下的形式,王赲要是想將他擒住獻給劉辯,他也是隻能束手待縛,於是便抱着賭上一場的心態對王赲說道:“一切但憑先生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