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粼粼的小河邊,劉辯盤腿坐在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上,周倉則站在他的身後,像是一尊鐵塔般護佑着他。
道別了紅姑,周倉已是了無掛礙,跟着劉辯離開小村的日子,也終於到了。
“先生真的不要馬匹?”站在劉辯身後,周倉遲疑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能剋制住心內的疑惑,向劉辯問了一句。
“我們穿着平民的裝束,騎馬上路,更惹人眼,平白的在路上多生事端。”劉辯扭頭看了周倉一眼,朝他招了招手,對他說道:“元福,你過來,有些事情我想問你。”
周倉上前兩步,站在劉辯身旁,低着頭一副十分謙恭的模樣。
“你也知道我是要去虎牢關,這一路上必定極多艱險。”擡頭看着站在身旁的周倉,劉辯向他問道:“元福可知從哪裡前往虎牢關能夠避開朝廷耳目並且路程最近?”
“有兩條路。”周倉想了一下,以十分肯定的語氣說道:“其中一條是從此向北,過黃河,經溫縣、平皋,然後再南下進入汜水地界;另一條則是沿着邙山一直向東,過鞏縣、經成皋,直接進入汜水。”
“你認爲這兩條路,哪條好走一些?”劉辯沉吟了一下,看着周倉又追問了一句。
“不好說。”周倉搖了搖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劉辯說道:“若是先生想要避開朝廷的官軍,這一路上恐怕並不容易。沿着邙山一路向東,大山能給我們最好的掩護,遇見官軍只要藏進山中便可,只是道路難走,路途上會耽擱許多時日。若是渡過黃河先向北,過了平皋,沿途倒是一片坦途,很是好走,只是難有藏身之處。而且臥牛山離那裡不遠,不知裴元紹可守的住山頭。”
“走平皋那條路能到臥牛山?”聽說過了黃河能到臥牛山,劉辯眼睛一亮,連忙向周倉問道:“若是見到裴元紹,你可有信心說服他跟隨我等前去虎牢關?”
“裴元紹與某脾性相投,往日以兄弟相稱,只要他還在臥牛山,某定能說服他投靠先生。”周倉低着頭,很是果決的應了一句。
“先去臥牛山!”劉辯站起身,雙手叉腰望着淙淙流淌的小河,斷然做了這麼個決定。
與周倉商議好行進路線,劉辯決定第二天一早就離開小村,一路向北,過黃河去臥牛山尋找裴元紹。
第二天一早,天剛矇矇亮。
劉辯與唐姬起身走出房間,卻看到陶虎兄妹已經坐在堂屋等待着他們。
“先生!”看到劉辯和唐姬,陶虎兄妹趕忙站了起來,陶虎走到劉辯身前,抱拳對他說道:“先生乃是人中龍鳳,要離開此處陶虎不敢相留。昨晚與浣娘煮了些粟米,請先生帶上,權作路上的乾糧。”
“這幾日承蒙令兄妹照料,已是感激不盡!”劉辯給陶虎回了一禮,對他說道:“元福已然備辦好乾糧,足夠我等仨人路上吃用,這些粟米還是令兄妹留作口糧吧。”
“先生,河水多有泥沙,浣娘昨日爲先生備辦了些飲水,請先生一併帶在路上飲用。”不等陶虎應答,陶浣娘走了上來,雙手捧着一隻裝滿了的水囊,高舉過頂,遞到劉辯面前。
一旁的陶虎也雙手捧着裝滿煮熟粟米的布包,等着劉辯接受他們的饋贈。
心知若是不接受他們的東西,這兄妹倆必然不會甘心,劉辯扭頭看了唐姬一眼,這才伸手接過布包和水囊,對兄妹二人說道:“令兄妹深情厚誼,在下銘記於心!”
接受了兄妹二人贈送的乾糧和飲水,劉辯和唐姬剛出房門,就看到周倉面前放着一隻足足裝着五六十斤東西的布包,身板挺的筆直等在屋外。
在周倉身後,是來送行的全村村民。
見劉辯從屋內走了出來,全村村民都朝前走了兩步,將他和唐姬圍在中間。
到了劉辯面前,三叔伸出雙手,握住劉辯的手,顫巍巍的對他說道:“先生真的要走,鄉親們也沒甚好送,只是備辦了些乾糧和肉食,也是鄉親們的一番心意。”
“這些都是鄉親們送的。”一旁的周倉將腳下放着的那隻布袋提了起來,朝劉辯晃了晃,插了句嘴。
看了周倉手中提着的布袋一眼,劉辯並沒有多做推辭,只是對三叔說道:“在下與內人在村中居住數日,承蒙鄉親們照料,如此情誼定不相忘!”
“先生走好!”三叔依依不捨的鬆開了劉辯的手,眼窩裡泛着老淚,微微佝僂着身子站在一旁。
劉辯陶虎兄妹送給他的粟米和清水遞給一旁的周倉,雙手抱拳,對村民們說了聲:“鄉親們,告辭了!”擡腳朝村口走了過去。
圍在跟前的村民們給他和唐姬、周倉讓出一條路,看着劉辯的時候,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濃濃的不捨,有些情感脆弱的老人和婦人甚至咽咽的哭出聲來。
村民們跟在劉辯等人的身後,一直把他們送出村口,送到小河邊,還依依不願離去。
劉辯轉過身,又朝村民們抱拳拱了拱高聲說道:“鄉親們請回吧,山高水長,我等定會有重逢之日!”
送行的村民們這才停下腳步,戀戀不捨的望着劉辯。
“鄉親們,跪送先生!”站在最前面的三叔衝着村民們喊了一聲,率先跪在了滿是碎石子的河灘上。
全村的村民“呼啦啦”的都跪了下來,一個個伏着身子,跪送劉辯等人。
看到村民們跪在河灘上,劉辯連忙上前,雙手託着三叔的腋下,對三叔和村民們說道:“鄉親們快起,如此厚禮,在下如何受得?”
“先生不必攙扶。”三叔和全村的村民都沒有起身,依舊跪伏在那裡,身後的周倉上前兩步,對劉辯說道:“我等不離開,鄉親們是不會起身的。”
周倉這麼說了,劉辯才鬆開攙在三叔腋下的手,雙手抱拳,深深彎下腰,朝村民們行了一禮,再沒多說什麼,轉過身領着唐姬和周倉,沿着小河朝河流的下游走了過去。
直到劉辯走出很遠,村民們才跪直了身子,目送着他的背影,許多人的臉上此時已是掛滿了淚痕。
整個村子,只有陶浣娘沒有一直送劉辯到河邊,她站在村口那處高高的土坡上,遠遠的眺望着小河的方向。
距離太遠,她根本看不到劉辯的背影,只能看到遠處的小河在陽光下泛着銀色的光亮。
相比於送行到河邊的村民們,最不捨劉辯離開的就是陶浣娘。在紅姑的墳前,周倉的一番話點醒了她。
對她來說,劉辯不過是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村裡的老人和周倉都已看出,劉辯並不是個尋常的農夫,跟在劉辯身旁的唐姬,更是舉止有度,很有貴婦風範。相去甚遠的門庭,讓她這個初開情竇的鄉野少女,只能默默的把那份眷戀深深的埋藏在心底。
臉上掛滿淚痕,陶浣娘輕聲的啜泣着,淚水很快迷濛了她的雙眼,眼前的世界在淚光的映照下,呈現着水色的朦朧。
道別了村民們,劉辯等人沿着小河向東走了四五里,隨即折轉方向朝着東北方趕去。
此處臨近邙山,四周羣山環繞,離開河邊一路向北,沿途也都是茫茫的大山。
一直走到午間,劉辯等人還沒有從羣山環抱中走出去。
“肚子餓了沒?”擡頭看了看掛在正中天的太陽,劉辯向跟在身後的唐姬問了聲。
“嗯!”唐姬點了點頭,擡眼看着走在前面的劉辯,雖是承認肚子有些餓了,卻沒提出要停下歇息的要求。
“走了半天了,先歇會吃些東西再繼續趕路。”又往前走了不遠,劉辯選了處相對平坦的地方,對唐姬和周倉說道:“出了大山,可能會遇見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我們要保持最佳的狀態,纔有可能成功趕到臥牛山。”
與周倉商議先去臥牛山的時候,唐姬並不在跟前,此時聽劉辯說要去臥牛山而不是去虎牢關,她有些愕然的望着劉辯,嘴脣動了動,好像想問什麼,終究還是沒問出口。
劉辯也沒多給她解釋,坐下後從周倉手裡接過一塊村民們送的烤肉,把烤肉掰開,將大塊的那半遞到唐姬面前,對她說道:“多吃些肉,還有很遠的路要趕,體力全得靠着吃的這點東西維持。”
“夫君吃大塊,妾身只要小塊便可。”唐姬並沒有伸手去接那塊肉,而是用一種細若蚊蚋的聲音推辭了一句。
“肉還多着,不夠我再拿。”劉辯不由分說,把大塊的肉塞給了唐姬。
剛啃了一塊肉,正在咀嚼着,劉辯聽到空中傳來一陣“嘎嘎”的鳥叫聲。他擡起頭朝天上看了一眼,只見十多隻烏鴉撲棱着翅膀,從他們頭頂飛了過去。
“元福可知前方是何去處?”看到這羣烏鴉,劉辯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向坐在離他和唐姬稍遠處的周倉問了一聲。
“這條路早先某曾走過。”周倉將嘴裡嚼着的肉給嚥了下去,對劉辯說道:“再往前五里,有個叫做柳樹莊的村子。村子要比先生前兩日住的陶家莊小些,不過也是有七八十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