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天交三更,冷清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有更夫敲着梆子,口裡唸叨着:“風乾物燥,小心火燭!”聲音在寂廖的夜空中迴盪,漸走漸遠。
匯通天下錢莊的大堂上燈火通明,賈詡氣定神閒地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簡雍卻不停地在地上來回踱着步,時不時地向外張望,外面黑漆漆地伸手不見五指。簡雍搓着手,道:“已經是三更天了,主公該不會不回來了吧?”
賈詡半眯了眼,淡淡地道:“主公若不回京城便罷,今日既然已回來了,就算是應酬再多,斷不會夜宿別處的。”
簡雍似乎還想再說什麼,守在門口的夥計已飛快地進來通報:“主公車駕已在門外。”簡雍大喜,快步走向門口,賈詡也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不過還沒等到他們出了大門,劉澤已是信步入得堂來,簡雍眼圈一紅,不覺有些哽咽地道:“主公——”欲屈身下拜,劉澤早已先伸手將他攔住。
身後的賈詡卻是長揖一禮,道:“見過主公。”
劉澤含笑道:“切勿多禮,憲和、文和,你們辛苦了。”
簡雍拭了眼角的淚珠,道:“那裡那裡,比起主公浴血疆場、出生入死,我們在京城裡可算是享清福了,若論辛苦,哪裡及得上主公萬一。”
劉澤一屁股坐到了太師椅上,倚着椅背,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自出徵以來,每天不是騎馬打仗,就是跪坐席上,搞得兩條腿又酸又麻,回家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坐上舒舒服服的太師椅,品上一杯蜀中的絕品蒙頂茶,逍遙似神仙。
關羽己將張飛安頓在了客房休息。過來和簡雍賈詡他們見禮,互道離情。
劉澤這時插了一句:“憲和,方纔我經過福源莊之時,卻見店門緊閉。空無一人,卻是爲何?”
簡雍神情有些尷尬,正欲開口,賈詡先道:“主公,此事不怪憲和,到是詡自作主張。自蜀錦售完之後,福源莊慘淡經營,基本上已是無利可圖,詡認爲與其如雞肋般存在,倒不如將其關張。空餘出來的人手還可以派到匯通天下這邊來。憲和他本不同意,畢竟福源莊是主公親手創立的第一家店鋪,豈能說割捨就割捨。”
在關張掉福源莊的過程中,賈詡和簡雍的確發生過激烈地爭論,簡雍也明白福源莊的生意舉步維艱。即使再做去也沒有贏利的可能,但這個店鋪畢竟是劉澤在洛陽置下的第一份產業,在這裡劉澤掘到了第一桶金,進而創造出一個龐大的金元帝國,福源莊贏利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它似乎成爲了劉氏財團的一面旗幟,讓它倒閉。在感情上真的是很難接受。但賈詡卻一再堅持,認爲維持這個金元帝國運轉的,應該是那些優良而高效的資產,象福源莊這樣的不良資產應該徹底地剔除掉,從而可以更有效地管理優良資產。
劉澤微微笑道:“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嘛。福源莊既然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將其關張合情合理,我認爲文和的處置還是恰當的,商場如戰場,這裡面也同樣容不得什麼感情的存在。該扶持的一定要扶持,該割捨的一定要割捨,這樣才能保證資金的良性循環,做到利益最大化。”
賈詡道:“其實屬下力主關掉福源莊還有更深的一層意義。”
劉澤微咦一聲道:“文和說來聽聽?”
“衆所周之,福源莊是主公親自創立的產業,也是掛在主公名下的唯一資產,若在以前,倒也沒有什麼,但今時不同往日,主公征戰黃巾凱旋歸來,仕途一片光明,若現在還掛着福源莊掌櫃之名,多多少少會爲世人所詬病,畢竟商者還是賤業,於主公名聲有礙,所以詡認爲不管從那個層面上,福源莊都有關張的必要。”
劉澤暗歎一聲,賈詡說的可一點也沒錯,就算自己真的是天下第一富豪,在那些清流士子眼中,照樣是一錢不值,真要想做到人人平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劉澤最關心的還是匯通天下的生意,畢竟這纔是整個劉氏金元帝國的支柱所在,在絲綢、瓷器、煤石銷售不利的情形下,愈發顯得錢莊生意的重要。
提到錢莊,簡雍一臉笑容,道:“回主公,自去年年初洛陽總號度過擠兌危機之後,總號和各地分號生意持續增長,匯兌總量創出新高,總體而言去年各地分號匯大於兌,洛陽總號兌大於匯,但由於我們做了充分準備,沒有再發生類似於去年初的擠兌風險。隨着黃巾之亂的平定,大筆的資金開始向各地分號迴流,現在匯通天下運行順暢平穩,今年的盈利雖然沒有去年頭三個月的暴漲,但實現年初預估的一百億的利潤還是沒有問題的。”
一百億錢!雖然劉澤很清楚錢莊是贏利的,但單單錢莊匯兌一項業務,就足足比大漢朝庭一年的賦稅收入還要多(在光和年間,朝庭賦稅的收入一年大約爲二百億錢左右,但自中平黃巾亂起,朝庭的賦稅收入直線下降,能收到前兩年的三四成就不錯了),現在的劉澤,真正稱得上是富可敵國了。一百億的利潤,那匯通天下總號和各地分號所經營的錢款豈不更爲龐大,雖然各地錢莊裡的錢時進時出,時匯時兌,但每個分號現在擁有的現金數恐怕也不是個小數目,黃巾之亂雖然暫時平定了,但真正的亂世卻即將降臨,董卓亂政之後,對洛陽富戶殘酷收刮的手段劉澤可是清清楚楚,必須要在京城動亂之前將錢莊的資金安全地轉移出去。
劉澤問道:“憲和,現在洛陽總號及各地分號櫃上可用於兌付的資金有多少?”
簡雍道:“按照主公先前的指示,各地分號櫃上常備的流動資金依各地兌付業務的多寡,從三億錢到二十億不等,洛陽總號以前的常備資金保持在五十億,但自去年擠兌風潮之後,我和文和商議將常備資金保持在了一百億,以備不時之需。不過各地分號的錢匯至洛陽總號之後,許多的顧客並不急於提兌,甚至有的顧客將大額的記名的匯票改換成小額的不記名錢票,是以許多本該提兌的錢款長時間的滯留在錢莊,高峰時期錢莊的流動資金超過兩百億錢。”
劉澤一聽,倒是頗感興趣,道:“居然有人會不急於提兌,甚至將安全的記名大額匯票換成小額錢票?”
“是啊,由於咱們匯通天下錢莊信譽卓著,提兌方便,許多人並不急於提現,而是直接使用錢票進行交易,小小一張紙,便可省去攜帶沉重的金銀銅錢,實是方便快捷,許多的人尤其是仕宦貴人、商賈富豪,無一例外地都在使用匯通天下的錢票,現在的洛陽街頭,真要是有人拿出大錠的金銀或成串的銅錢買東西,非讓人笑成土鱉不成。”
衆人鬨堂大笑,簡雍如此持重之人居然也是妙語連珠。
劉澤會心一笑,看來自己無心插柳柳成蔭,創立匯通天下的初衷不過是爲商旅服務,爲異地資金的流動提供方便,現在看來這錢票不光可以用於異地匯兌,而且由於匯通天下信譽卓著,錢票在市場上自行流動,初具紙幣的雛形,這完全是一個劃時代的進步啊。
“你們想過沒有,如果匯通天下錢莊在一夜之間消失,那麼散佈在天下的的這麼多錢票將會成爲何物?一張廢紙而已,無數的人將會血本無歸。”
簡雍微微一怔,道:“主公之意難道是要捲款私逃?可這無異於是殺雞取卵,縱然可以吞沒不少的錢,但從長遠來看,卻是得不償失的,毀掉了匯通天下的金字招牌,也就毀掉了天下人對錢票的信賴,就算主公改換招牌,恐怕也再無人敢相信了,雍認爲,此計萬萬不可。”
賈詡淡笑道:“憲和勿庸性急,主公自有計較。”
簡雍恍然地道:“哎呀,看我急得,主公那裡是如此目光短淺之人,如此淺近的道理還用得着我去提醒,真是糊塗呀。”
劉澤笑道:“憲和言之有理,匯通天下的這塊金字招牌,無論如何,我們都一定要保全下去,爲商者,最重的便是信譽,爲了天下之人對錢票的仰賴,就算是天下大亂,就算是洛陽城毀池滅,我們也會昭告天下,匯通天下的錢票永遠有效,無論在何處,只要有匯通天下錢莊,就可以兌換出真金白銀。”
簡雍憂心沖沖地道:“主公以前曾言洛陽必毀於戰火,難不成這一日快到了?”
簡雍在洛陽主管店鋪和錢莊多年,生意一直做得順風順水,真要是洛陽毀於戰火之中,倒是一時也讓他難以接受。按歷史進程來看,再過四年也就是中平六年漢靈帝將龍馭歸天,董卓之亂開始,但劉澤此時卻不敢萬分肯定,最起碼黃巾之亂便多延緩了一年,至於董卓之亂是會提前還是拖後,此刻他心中卻是一點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