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摸了摸了上脣的鬍鬚,這兩年劉澤也蓄起了鬍鬚,不過他沒有云長那飄逸的五綹長髯,也不似翼德那虯髯橫生,只在上脣留了兩瞥古龍筆下那個陸小鳳一般的鬍鬚,鬍鬚給人一種成熟和穩重的感覺,就連蔡琰都笑着說他留了鬍鬚看起來有威儀多了。他輕咳了一聲道:“機會嘛,倒是有一個,卻不知你如何去把握?”
呂布大喜道:“請德公明示!”
劉澤慢悠悠地道:“奉先信誓旦旦地一再表示忠心,本公也很想相信,但卻知奉先乃耳順之人,曹豹之事便是明證,我不患奉先有二心,唯患陳宮、高順、張遼等人,他們對你忠心耿耿,誓死不願歸順本公,假如來日他們再次蠱惑奉先,而奉先再一動搖,必定會再蹈覆轍,這個險,本公可不敢再冒了。”
呂布急道:“德公多慮了,布此番歸順德公,誓與陳宮高順等人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他們若是不肯歸順,德公可盡皆斬之!”
劉澤微微一笑道:“本公早已下令首惡必懲脅從不問,若是將他們斬首,豈不是自毀諾言,讓天下人恥笑本公無信無義嗎?”
呂布眼中掠過一抹戾色,在他看來,這將是他逃生的唯一機會了,他如何能不好好把握。“德公,此事易耳,德公若怕有違諾言,就由呂布親自來操刀,斬陳宮高順張遼三人,以安德公之心!”
“哈哈哈……”劉澤仰天長笑,笑得呂布是膽戰心驚。
笑聲畢,劉澤的目光冷冷地逼視着呂布,兩道寒芒就如同兩柄銳利的長劍,直刺向呂布的心底,冷削地道:“呂布。你太讓本公失望了,陳宮高順何等的忠直之士,爲了不背叛你呂布,寧死不屈。慷然赴死。可是你呢,爲了你自己能苟活與世。竟然不惜要用他們的鮮血來染紅的你的綬帶印信,如此無信無義之言,我都深爲他們不值!呂布,我方纔說給你機會。我就是要試試你面對這些甘心爲你而赴死的忠直之士你將何以自處,倘若你還有一點良知的話,願和他們站在一起,甚至願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取他們的性命,本公或許會相信你方纔所說的,相信你的忠誠。但你讓本公失望了,面對忠心耿耿的部下。你竟然可以悍然地揮起屠刀,呂布,你的良心何在?你的仁義何在?從頭至尾,你不過就是個巧言令色的騙子。你不過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心,本公說的沒錯,你就是一頭狼,受傷的時候會搖尾乞憐,扮做一付可憐模樣,可你內心的暴戾兇殘卻絲毫沒有減少,一旦得勢,你就會咬斷任何人的喉嚨,包括本公!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本公不會做東郭先生!”
呂布絕望地癱倒在地,面如死灰。
“撤去屏風!”劉澤高聲吩咐道。
兵士很快地將屏風擡走了,屏風後陳宮和高順的臉都扭曲變形了,不同的是陳宮面色慘白,嘴角還在輕微地搐動着,高順卻是滿臉漲得通紅,雙目幾乎能噴出火來。
“來人,給公臺和文通鬆綁!”劉澤再一次地吩咐道。
解綁後的高順幾乎是一個箭步就竄到了呂布地面前,一擡手,就揪住了呂布的前襟,怒喝道:“呂布,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的蛇蠍心腸!枉我高順對你忠心耿耿,你竟然……”高順掄起拳頭,恨不得將呂布的腦袋打碎。
呂布羞愧不已,無顏面對高順咄咄逼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下頭。
“呀!”高順緊攥的拳頭到底還是沒有落到呂布的身上,一拳重重地砸在了青磚地面上,磚屑四濺,高順的手上也是鮮血淋淋。
高順放開呂布,轉身面向劉澤,單膝跪地,拜道:“高順愚鈍,今日始知投效之主竟是如此不堪,若劉使君不棄,高順甘願爲麾下之卒,效死以命!”
劉澤大喜,離座起身相攙,道:“今得忠義文通,勝過無義呂布十倍。”
隨後,劉澤號令將呂布斬首。兩名侍立已久的劊子手立即奉命將呂布押了下去,不多時,呂布那顆血淋淋的人頭被端了上來。
做爲一代梟雄的呂布就這樣結束了他的一生,現場鴉雀無聲,空氣在這一瞬間凝固了,無論是呂布生前的敵人還是生前的部下,都向他的這顆首級行注目禮,雖然呂布的人品一直以來都是遭人謾罵的,但無人敢否認,在這個時代,呂布在戰場上都是以至尊的存在,永遠都是人們仰望的對象。但今天,這一尊戰神殞落了,屬於呂布的時代劃上了休止符。
高順又復起身拱手向劉澤道:“末將懇請劉使君准許末將將呂布屍體收斂,予以安葬。”
劉澤點點頭,道:“呂溫侯乃是蓋世的英雄,將其處斬也非我之願,實乃軍法森嚴之故,人即已死,恩怨已了,如何能讓其暴屍荒野,就算文通不提,我亦準備厚葬之。倒是文通有情有義,善始善終,令人敬佩。”
高順斂容道:“多謝主公,呂布雖然不仁,但主從一場,末將卻不能不義。”
“文通真義士也。”劉澤遂令人將呂布厚葬於郯城北郊,呂布生前爵至溫侯,劉澤便令人以侯爵之禮將呂布下葬,棺頭向北,呂布出生在幷州五原郡,取意北歸故里之意。
安排完呂布的後事,劉澤擡頭再看時,陳宮依舊是佇立在那兒,紋絲不動,臉色慘白如紙,臉上寫滿了落寞與悽惶。劉澤命人奉上兩杯茶來,然後將衆人揮退,城樓廳內只剩自己和陳宮二人,淡然一笑道:“公臺先生,站了這麼久,不覺得累嗎,坐下來喝杯茶如何?”
陳宮動也沒動,冷冷地道:“茶就不必了,劉使君既斬溫侯,還請速斬陳某,黃泉路上,宮也可以與溫侯相隨。”
劉澤詫異地道:“方纔呂布所言,想必公臺先生也是聽得一清二楚,此無信無義之人也值得公臺甘願爲之赴死?”
陳宮淡然地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溫侯身陷絕境,爲了求生,自然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說出這些話又有何奇,陳某赴死,卻也有必死的理由。”
“願聞其詳。”
“劉使君,其實呂溫侯並無叛你之心,除了曹豹來信慫恿之外,真正促使溫侯下定決心要襲取徐州,卻是出自陳某的建言,若無陳某的挑唆,溫侯也未必會走上這條不歸之路。所以真正的罪魁禍首不是旁人,正是陳某,請劉使君將陳某斬首,以正軍法。”
劉澤微微一笑道:“先生無罪,何以要軍法懲處?”
陳宮一皺眉道:“挑唆主帥,密謀叛亂,何以無罪?”
劉澤道:“公臺是溫侯的部下,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爲主公建言獻策,乃是謀士的本份,何罪之有?而呂布既已投靠於我,那就是我的部下,一樣也應當食君祿忠君事,所以說公臺獻策給呂布並無過錯,呂布偷襲徐州卻是叛逆大罪!呂布犯罪當誅,公臺無罪,又何須軍法處置。”
陳宮默然良久,忽然仰天長笑,道:“我終於明白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劉使君真是好算計,我陳宮自詡也是聰明蓋世,想不到也被你能蒙敝如此之久,佩服佩服!”
劉澤不動聲色地道:“公臺先生這是何意?”
陳宮目光逼視着劉澤,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這從頭至尾就是劉使君所佈下的一個局。我一直很好奇,劉使君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緣何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低級錯誤。呂布人品不佳,揹負着弒主的名聲流亡於關東,無人敢接納,劉使君卻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欣然而納,濟之以糧草,付之以郡縣。不僅如此,在明知曹豹有二心的情形下,劉使君還放縱曹豹與呂布接觸,對曹呂結成姻親之事視而不見,對呂布完全有可能襲擊徐州的圖謀不做任何地防備,甚至派出陳登來做臥底,誘使曹豹和呂布下定決心攻襲徐州。凡此種種,證明劉使君從來就沒有防備過呂布襲擊徐州,反倒是生怕呂布不來偷襲徐州。現在看來,從呂布一來徐州就已經落在了劉使君所佈下的局之中,屯兵小沛,不派心腹忠誠之人反派心懷二心的曹豹,留守徐州,不用謹慎善守之將卻用魯莽誤事的張飛,大堂之上尋釁滋事,甚至連苦肉計都用上了。在下不得不服,劉使君真得是好算計,呂溫侯在一步步之中,走向了在你給他精心佈置的陷井之中,一步步走向屬於他的斷頭臺。”
劉澤靜靜地聽着,沒有吭聲上一聲,只是端起茶碗來,微微地呷了一口。
陳宮一口氣說了這麼長的一段話,輕輕地吁了一氣,繼續道:“但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劉使君緣何要煞費苦心地佈下這個局,劉使君既然想要呂布的人頭,當時呂布初投之時,完全是易如反掌,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