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六月,驕陽似火。
小劉沐纔出生兩月有餘,經不住熱氣,捂在襁褓裡不免生痱子,更不喜歡被人抱着,着實是太熱太熱了。
劉徹索性讓內宰給他縫製了純棉的輕薄小衣,又繫上大漢版尿不溼,放在軟榻上任他翻騰。
小劉沐在趴着時,已能掙扎着擡起頭向四周張望,雖往往只能擡個數瞬便又撐不住的垂下去,但已可充分顯露出對身邊的人和物的好惡。
每每瞅見劉徹,小劉沐的神情最是複雜,頗有種又想找他玩,又怕受傷害的感覺,多是擡頭瞄瞄劉徹,便趴在軟榻上,埋着頭,撅着小屁股發出咕咕嘟嘟的聲音。
小劉沐還不能坐,更不能爬,劉徹這當爹的也瞧不出自家兒子是甚麼意思,是欠收拾呢,還是想自個靜靜。
不知是母子連心,還是憨貨之間有特殊的交流方式,阿嬌倒是能和小劉沐嘰嘰咕咕的聊上小半天。
劉徹在寢宮備受冷落,朝堂又是和諧安寧,驟是閒得發慌。
趁着休沐日,他還特意微服出宮,跑到長安大球場看了場蹴鞠賽,卻也是興致缺缺。
未來的數十載光景,估摸着應是太平盛世,他這皇帝可怎麼熬,莫不成要做宅男?
這年月,沒有網絡,沒有手機,想追漢武揮鞭的小說都做不到,大漢宅男會活活悶死的。
劉徹上輩子好歹是理工碩士,想着即便做宅男,也得做理工宅和科技宅,便是召來清河王劉乘,問問他這帝國科學院的院監近來在搗鼓些甚麼。
劉乘入得宣室見禮,聞得皇帝兄長問及他的研究近況,不由面露尷尬之色。
他撓了撓頭,訕笑道:“回陛下,臣弟近來在想着如何做出那甚麼火焰噴射器,花了不少貲財,卻無太大進展。”
“火焰噴射器?”
劉徹微是揚眉,其實他過往也曾打算弄出來的,只因考慮到用於實戰的效果不大,製造成本卻不小,也就沒繼續費心去設計製造了。
在後世發展史中,火焰噴射器的出現要遠遠早於火炮和火槍。
早在公元七世紀,拜占庭人就在與阿拉伯人的海戰中,使用了“希臘火”。“希臘火”是配方特殊的的液體燃燒劑,平時封裝在木桶裡,遇空氣便自燃,使用時用手搖泵從通過一根喉管將之噴向敵方戰船。
華夏在宋朝時,則出現了用於陸戰的猛油火櫃,以猛火油爲燃料,用熟銅製成櫃,使用時點燃櫃中的引火藥,用力抽拉唧筒,向油櫃中空氣施壓,進而使猛火油噴出時燃成烈焰,以燒傷敵軍及其裝備。
大漢現下擁有高爆弩箭和燃燒彈,又有了掌心雷,無論是在海戰還是陸戰,體積龐大而笨重的火焰噴射器的效用着實不大。
除非能大幅減小體積,減輕重量,做成十九世紀那種可單兵攜帶的,且有效射程至少要有個十來丈遠,否則真沒多大用處。
沒有橡膠類製品做抽泵部的密封墊圈,且未從石油初步分餾出燃燒效率更高的油品,劉徹不覺得火焰燃燒器的小型化有任何可行性,即便做出來也無法得到令人滿意的殺傷力。
“朕記得曾跟你提過此事,着實沒必要將心思放在這上頭。”
劉徹瞟了瞟滿臉尷尬的劉乘,倒不是心疼花掉的經費,而是覺着自家這弟弟把寶貴時間浪費收效不大的事務上,太不值當了。
身爲帝國科學院的院監,還有多少科技和工藝等着他安排人手去驗證和吸納,捧着元素週期表搗鼓數年,真正認知的元素仍尚不到兩成,任重道遠啊。
劉乘出言解釋道:“陛下,臣弟做這火焰噴射器不是用來上陣殺敵的,乃是爲了那熱氣球啊。”
“熱氣球,做那玩意有甚麼用處?”
劉徹撇了撇嘴,頗是不以爲意。
在這年月,熱氣球壓根沒太大用處,也不曉得後世穿越網文的主角爲甚麼皆要造熱氣球,真以爲用帆布糊個球,下頭燒燒柴火,就能成基洛夫空艇,到處搞空襲轟炸啊?
沒有可控的燃燒器,就不能隨時調整氣囊內的空氣溫度,從而通過升降選擇不同的風層進行方向調整,不能控制方向,又沒有高效致熱燃料保證續航力,用來空襲城池,可笑不可笑?
不怕颳了大風,把你們吹北極去啊?
“……”
劉乘啞然無語,他自幼喜歡跟在劉徹的屁股後頭晃悠,還記得小時候常常央着劉徹給他做那甚麼孔明燈。(爲避免擡槓,特意註釋,孔明燈的名字是劉徹告訴劉乘的。)
待他長大了些,又從劉徹交給他的書裡學到了孔明燈爲何能飛上天空,更瞭解到可照着相同的原理製作出熱氣球。
飛天,向來是人類的夢想,尤是劉乘這等好奇心甚重的少年更是滿懷憧憬。
他不相信魯班能坐木鳥飛天,卻是深信熱氣球能幫他實現飛天夢。
劉乘訝異道:“陛下真不想到天上看看?”
“看甚麼,看仙女,還是看玉帝?”
劉徹聽着就不吉利,眼角抽搐道:“還是你想上去問問咱劉家的列祖列宗,他們是否每日在上頭看着大漢的萬里河山?”
何況天上有甚麼看頭,別說熱氣球的那點升空高度,上輩子他這國際傭兵坐飛機都坐吐了,雲海有甚麼看頭,偶爾來個電閃雷鳴還擔驚受怕的。
“……陛下說笑了。”
劉乘自幼受劉徹親身教導,壓根就不信鬼神之說。
劉徹私下給過他不少關於天文地理的書籍,書中所述雖匪夷所思,但他還是深信不疑,譬如腳下大地是個圓球,太陽和月亮也是圓球。
劉乘之所以能接受這等驚世駭俗的觀念,皆因他自幼就沒接受過甚麼封建教育,等到真正懂事了,整個世界觀早定型了,自是不會放棄科學擁抱迷信。
不說世人皆醉我獨醒,但現今的大漢除了劉徹,就數劉乘最有科學發展觀了。
“朕可不是說笑,那熱氣球太危險,即便是造成了,朕也不放心讓你去乘坐。”
劉徹肅容道,顯也瞧出劉乘對飛天的渴望和執着,但他費心勞神教養出這麼個科技人才,豈能捨得讓他以身犯險,去乘坐熱氣球?
飛天,還是上西天,這特麼誰說得準。
即便在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熱氣球失事的時間也屢屢發生,高空失事的倖存率幾乎爲零。
劉乘聞言,頗是喪氣的耷拉着頭,他曉得皇帝兄長看着隨和,實則執拗得緊,若是打定了甚麼主意,任憑旁人再勸都多是不管用的。
何況兄長也是出於對他的關心,他不至好賴不分,生出甚麼怨懟來。
“不若這樣,你若應下朕,日後不親自乘坐那熱氣球,朕就親自幫你設計個可放置在熱氣球中的火焰噴射器,如何?”
劉徹見他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又想着自個近來也閒得慌,不妨幫他搗鼓搗鼓這熱氣球。
雖說熱氣球暫時沒甚麼用處,就權當造個大玩具,圖個樂呵了。
劉乘精明得緊,壓根不似阿嬌那般好忽悠,訕笑道:“臣弟若不能親自乘坐,那還費心思造出來作甚?”
“……”
劉徹被他噎得說不出話來,想着也確是這個道理。
他沉吟良久,提出個折中的想法,緩聲道:“不若這樣,待得造出熱氣球來,讓人先試着飛飛,若是沒甚麼不妥,朕再讓人弄個小些的熱氣球,在大翼樓船上放飛,讓你乘着在滄池的湖面飛一飛,如何?”
“當真?”
劉乘雖聰慧過人,但畢竟還是剛過束髮之年的半大少年,喜不自勝道。
“自是當真,但朕有言在先,你若乘坐那熱氣球,離湖面不得高過五丈,過過癮頭便成。”
劉徹無奈的點頭道,後世的高臺跳水有十五米的,漢代的一丈不到三米,五丈還是很安全的。
畢竟大漢版的熱氣球又不用氫氣填充氣囊,避免了氣爆的風險,劉乘乘坐時少在火焰噴射器里加火油,危險性其實不太高,至少不會輕易丟了小命。
劉徹覺着自個就是操心的命,憨傻的婆娘,聰明的弟弟,還有時時乾嚎的兒子,皆是不省心的。
有了劉徹這等理工大牛指點,火焰噴射器的改進自是不難。
其實劉乘原先的設計是沒太大問題的,只噴嘴的設計不好,遇大風則火焰容易被吹熄,甚至吹偏而燒到纜繩乃至球皮。
劉徹瞧着他讓人試着點了火,看得眼角直抽抽,這熱氣球升空不久怕是就要燒成火炬,乘坐之人不被燒死也得活活摔死。
噴嘴的密封性太差,不可能採用尋常設計,而且火油泵噴是非持續性的,極爲容易熄火。
劉徹讓人在噴嘴外側加裝了坩堝狀的防風罩,在裡頭又加裝了兩層細密的鐵網,若是火焰中途熄滅,再次泵上火油時,高溫的鐵網也會迅速將火油引燃,如此則無需解開防風罩重新點火。
六月十三,小暑。
清河王劉乘在兩名死士的護衛下,終是乘坐着從大翼樓船上放飛的小型熱氣球,在滄池的湖面上空隨風飄來飄去,樂得哇哇大叫。
滄池側畔,劉徹從望遠鏡裡瞧着自家弟弟的傻樣,心道這熱氣球可不能讓阿嬌曉得,否則怕是有的鬧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