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七十七年,九月。
興建於灞西高原的火電站大體竣工,首期裝配的五十臺直流發電機組陸續投入試運行,待達到粗估的一百伏特輸出電壓,且能持續性供電後,將逐一併聯入輸電線路。
直流電因無法實現高壓傳輸,故在傳輸過程中的損耗遠比交流電來得大,然卻更爲簡易方便,非但無須變電設備,所需的輸電線材更是不足交流電的四成。
大漢離廣泛應用電力還遙遠得很,現今唯有長安周邊的驛站在試着使用簡易電報,故灞西電站向百餘里外的長安城輸出的富餘電力,暫時用作照明還是足夠的。
是的,照明!
皇帝劉徹和清河王劉乘作爲現今大漢最富科技知識的兄弟倆,共同試製出了白熾燈泡,在大漢現有技術條件下,真正能用作照明的電燈。
所謂白熾燈,非僅指後世廣泛使用的鎢絲燈,而是泛指是將燈絲通電加熱到白熾狀態,利用熱輻射發出可見光的電光源。
後世在尚未廣泛採用鎢絲等金屬燈絲前,早期的白熾燈多是用碳化纖維作爲燈絲的,在現下的大漢,不管是鎢礦的探勘採集冶煉,還是鎢絲製作,都不可能滿足大批量的生產,碳化竹絲就成爲製作燈絲的首選。
這不是甚麼高大上的科技,更不是甚麼科技暴走,若是連碳化竹絲都搞不出來,那大漢匠師就連後世的小學生都比不上了。
至於燈泡,漢人已然燒了十餘年的玻璃,即便透光度還比不得後世,細瞧之下玻璃還是微微泛綠,然製作燈泡還是沒問題的。
最爲關鍵的,是大漢已能量產大批化工原料,如濃硫酸,濃硝酸,尿素等等,以此製取氮氣不難,加之帝國科學院高聚物研究所又試製出了可耐較高溫度的特種膠漆,使得往燈泡內充填氮氣後,能較好的粘黏密封。
當然,充填氮氣的白熾燈肯定不如真空環境下的燈絲耐用,碳化竹絲也不可能比鎢絲耐用,然在現有技術條件下,這已然是最爲划算,最爲實際的製作方式了,用數十個時辰,更換過燈絲也能將就着再用。
據劉徹粗估,這些稍嫌粗陋的白熾燈泡的功率約莫能達到十六瓦左右,然因受限於材料,其有效發光功率頂多在十瓦左右,若非要類比,約莫是將十個後世尋常手電筒小燈泡放在一起的亮度。
若再算上百餘里輸電線路上的電力損耗,要在長安城內爲一隻白熾燈泡提供足夠的電量,灞西高原就得輸出近愈百瓦的電力,實際利用率僅止一成,簡直低得可怕。
五十臺中小型燃煤發電機,額定輸出功率皆爲萬瓦左右,意即是說,即便這些發電機盡數運轉良好,且毫不停歇的發電,此時的灞西電站也僅能爲長安城點亮五千只白熾燈泡。
五千,多乎哉?
不多也!
況且灞西高原輸出的電力也不可能盡數用來供給照明,這明顯是會虧掉血本的,沒必要,也沒太大意義,稍微試用燈泡就可以了,最主要的還是試着爲簡易電報機提供持續性的平穩供電。
泬西邑架設的無線信號發射塔本就是吃電大戶,加之長安周邊二百里內的驛站皆是大量裝備了簡易電報接收機,也按部就班的架設輸電線路。
距離灞西高原最遠的雍縣,足足拉了四百里的纜線,最終卻頗是尷尬的發現,傳輸過去的電流壓根推不動簡易電報。
兩百里,在灞西電站現有輸出電壓和纜線材質條件下的,穩定電流的極限傳輸距離,這是帝國科學院的博士和匠師們經過多番驗證後,得出的無奈結論。
真的是極限了!
要曉得,爲了降低輸電線路的電力損耗,儘可能的降低纜線電阻,大漢版的電纜用的銅絞芯已徑寬三寸,約合七釐米,與後世五十萬伏高壓電線所用的鋼絞線幾乎同等直徑。
若非大漢境內已逐步用金票,銀票和錢票等紙質票據部分取代金屬貨幣流通,極大限度的減少了市面對銅幣的需求量,使得大農府能從民間回收大批銅幣回爐重煉,光是長安周邊正在鋪設的數條輸電線路所須的千餘里電纜,就能耗光大農府和少府多年積攢下的銅儲備。
科技的進步,工業的發展,往往牽涉到社會的方方面面,是需要不斷累積過後,才能厚積薄發的,能用不到三十年光景將大漢發展成現今這般模樣,劉徹已然足以自傲了。
不能急於求成啊!
因着傳輸線路的損耗實在太大了,纜線製作也很昂貴,銅芯的材料成本自是不提,便連纜線外部的桐油和膠漆塗層,都是耗費頗巨,更遑論從輸電線路上搭接的電線。
電線是要接到電報機或燈泡上的,自不可能直接使用粗大的供電纜線,既不划算,更不安全,故是需要更細,韌性更好的銅線,外部好要有性能可靠的絕緣材料包覆,畢竟百伏電壓是真能電死人的。
好在合成橡膠的硫化工藝已大幅改進,直接爲電線澆築膠皮不難,雖說看着很粗陋,表面不如後世電線光滑均勻,但終歸是能將就着用了。
要曉得,後世歐美在剛開始嘗試用電力提供照明時,導線連膠皮都沒有,直接刷刷絕緣油料而已,與之相較,大漢現下的電線實在要好太多。
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
電纜和電線的造價都很貴,貴到大農令東郭咸陽欲哭無淚,貴到皇帝劉徹都咂舌不已。
不單單是材料昂貴,製作成本亦是高昂到離譜,長安周邊不到百里方圓所要架設的輸電纜線加之撘接的電線,若要盡數完工,耗貲將高達二百萬金。
二百萬金,是甚麼概念呢?
爲了能用火車將雍縣石炭運往灞西電站,朝廷從去歲開始鋪設四百餘里的鋼軌馳道,預計今歲歲末將能提早完工,總耗貲比預估的二百五十萬來得少,將將就是二百萬金上下。
這意味着,僅僅爲了給現有的數百臺簡易電報供電,漢廷耗費的貲財幾乎等同於鋪設四百餘里鋼軌馳道。
若放在後世,不管哪國政府敢這麼“糟踐”民脂民膏,只怕是要引發民憤的。
好在現今的大漢皇權穩固,又是百業興盛,朝廷不差錢,臣民也多是心心念念要發家致富奔小康,倒也沒甚麼人在意此事。
大漢百姓很淳樸,容易知足,有着很樸素卻很實際的價值觀。
皇帝陛下愛咋折騰咋折騰,只要俺們的日子愈過愈好,每日醒來皆覺着日子有盼頭,那當今天子就賢君聖主,說甚麼做甚麼都是對的,放個屁都帶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羣臣亦是如此,隨着大漢對外貿易愈發興盛,且現今漢軍又正在征討百乘王朝,他們的目光愈發長遠,懂得與其爲分潤現有的大餅爭個你死我活,倒不如一致對外,抱着皇帝陛下的大粗腿將餅做大。
想獨吞大餅?
除非你敢謀朝篡位,將皇帝踹下御座,自個爬上去!
現今的皇帝陛下兵權在握,天下萬民亦是歸心,帝曰可誅,則萬民皆曰可殺,即便逆臣賊子成功刺殺了皇帝,就能坐穩帝位麼?
別做夢了!
三大禁衛和灞西高原的虎賁衛可都是天子嫡系,若是改朝換代,他們的地位不會比現今更高,只怕反是要遭到新君忌憚,小命難保。
說難聽點,若有逆賊弒君,太子劉沐也丟了小命,三大禁衛和虎賁衛的將士即便不爲劉徹復仇,只爲自個的身家性命,都得血洗長安,扶持個聽話的傀儡皇帝。
這就是瘋狂個人崇拜和兵權獨攬的巨大隱患,大漢最爲精銳的數支軍伍,除卻劉徹和劉沐父子倆,壓根不相信任何人能保障他們既有的利益和地位。
或許是愚忠,或許是不顧民族大義,然現實就是這般冰冷,在未曾面臨亡國滅種的危機時,談甚麼無私犧牲都太奢侈。
難不成你弒君謀國,這些“前朝餘孽”就該爲了社稷安定,伸出脖子等着你來殺麼?
即便後世的聖母表,平日說得大義凜然,真正事到臨頭,只怕也要奮死求生的。
劉徹不是不曉得此等隱患,然他本就是個三觀不正,沒有人性的傢伙,做不來聖人的,若是連自家妻兒性命都保不住,死後還管它洪水滔天?
寧教我負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負我?
未免太過!
寧教天下人負我,我亦不負天下人?
滾犢子吧!
這是後世看歷史網文的聖母鍵盤俠才能想出的狗血套路,便連漢武揮鞭這類的三流小說都是不敢這樣寫的。
總之人不負我,我不負人,人若負我,我必殺之!
人若殺我,必遭反噬,足以使其舉族盡歿,爲我殉葬!
正是在此等心態下,劉徹大力鞏固皇權,緊握兵權,又不忘整肅務虛政風,使得朝局穩固,吏治清明。
皇帝陛下要鋪設電網,大農令東郭咸陽即便肉痛到刀絞般,仍是硬生生從國庫籌措出二百萬金巨貲,撥爲專款專用。
相關府署官員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惰,全身心投入到長安周邊的電網鋪設工程中,使得工程進度大幅加快。
清河王劉乘身爲帝國科學院的院監,更是與諸多博士匠師經過仔細驗證精算,上書皇帝兄長,既因輸電距離的限制,灞西電站無法爲距離過遠的驛站供電,那倒不如將餘下的小半電力用作長安城內的照明。
皇帝劉徹覺着合宜,且頗是豪爽的沒讓大農府出貲,而讓少府卿陳煌從私庫調撥出重金,用來仔細這項意義深遠的電力照明計劃。
鑑於宮城內不宜隨意動土,劉徹便讓少府協助帝國科學院,先在未央宮北門外的大區塊,即長安學區,北闕甲第南坊和皇親苑修築夜間照明用的路燈。
數量不多,將將千盞,大部分沿着道路一側修築,十步一盞,以漿黏土灌注燈柱,高逾丈許。
漢代一步五尺,千盞路燈足以排出二十餘里,兩縱兩橫的主道修築了還有富餘,不少稍微寬敞,且離輸電纜線較近,利於接線的拐角巷弄也都計劃修築安裝。
長安照明計劃進展頗是神速,估摸有個小半年功夫,到得歲末年節,應能盡數完工,劉徹治下的大漢,亦將迎接更爲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