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大漢廷尉杜周,最近意氣風發,幹勁十足。接連得到皇帝諭旨嘉獎的他,簡直就是感覺走路帶風,飄飄欲仙啊!
杜周今年還不到四十歲,在這樣的年紀就坐到九卿之首大漢廷尉的位置,也算得上是一個異數了。
此人並沒有什麼深厚的背景,從一個底層的小吏能一步步爬到如此高位,所憑的是兩樣本事:見風使舵和心狠手辣!
杜周感覺前途一片光明。現在的朝堂上,丞相公孫弘儒家出身,卻貪圖利祿,爲討皇帝歡心,只會奉旨行事,一切以皇帝陛下的意志爲最高準則,本身並無特殊建樹,爲很多人所輕視。
而杜周的恩師兼領路人張湯,自從升任御史大夫後,雷厲風行,勇於擔當任事,利用前丞相田玢黨羽被斥退的空隙,把廷尉府門下的一批酷吏紛紛提拔,都安插在朝中或者長安附近三縣以及天下諸郡國,勢力大漲。
張湯黨羽的提拔是經過皇帝御批准許的,因爲,劉徹現在非常需要這樣的酷吏型官員幫他安定局面。
推恩令的實行,雖然大部分諸侯都不敢輕舉妄動,但也有鋌而走險,不惜一拼的。前面的衡山王、燕王、趙王等人就是代表人物。可惜,他們的行爲,早就在皇帝的預料之中了。
凡是想魚死網破的,無不身敗名裂,並沒有激起什麼太大的波瀾。在這個過程之中,西鳳衛和廷尉府配合行動,起到了關鍵的作用。而其中,廷尉府的功勞更大一些。
在收網以後的審訊、取供、定罪這些環節,就更全是廷尉府的功勞了。每一個案子,無不證據確鑿、鐵案如山,辦的甚和皇帝心意。難怪劉徹在諭旨中親口稱讚“廷尉,朕之能臣也!”
御史大夫和廷尉聯手,沒有什麼根基的丞相大人簡直就成了一個擺設,張湯一黨開始揚眉吐氣。不過,在朝堂上,他們還有一個最大的忌憚,那就是尚書檯和那位少年侯爺。
好在,新格局形成以後,雙方還並沒有發生衝突的機會。彼此各安其事,井水不犯河水。
屢次受到皇帝嘉獎的杜周,膨脹的野心已經越來越大。他是一個聰明人,善於揣摩上意,從皇帝對他的幾次交談中,他隱隱約約好像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皇帝陛下對那些諸侯王還是不太放心啊,雖然他們都表示了臣服,但暗中有沒有怨恨,誰說的清呢。此前雖然剷除了幾位諸侯,但還遠遠不夠,還需要立威!殺雞儆猴的把戲,還要再多演幾次才行,要想徹底的讓他們服服貼貼,但也不敢生出一點兒異心,必須要挑幾個大個兒的開刀啊!
自以爲摸透皇帝心思的杜周,於是把目光開始瞄準實力最大的那幾位王爺,淮南王、楚王、樑王……如果再從他們中間斬落一兩個下馬,那麼廷尉府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將會更加提高的,自己也必將簡在帝心,前途無量!
廷尉府中的人被秘密派往各王府暗中監視,不放過任何有可能的蛛絲馬跡,稍有異常,立即回報。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幾天,終於讓他們查獲了一條重要線索。有諸侯派使秘密來到長安,意圖不明。
杜周聞報大喜,這真是極好的機會,絕對不能放過,可要好好的查清楚了。如果他們有什麼陰謀,那是再好不過,就算查不出什麼不軌之處,那也沒什麼,只要把人抓住了,下到廷尉府中,不愁問不出有用的東西來。編織罪名,炮製大獄,不正是廷尉府的拿手好戲嗎?
當即一聲令下,挑選精幹人馬,杜周大人親自帶隊,氣勢洶洶行動起來,機不可失,時不我待啊!
長安城西三十里,青郊外酒樓,熙熙攘攘的酒客甚是熱鬧。這幾年,酒樓的規模擴大了三四倍,整個的這一片都連了起來,處在這南北十字路口,成爲南來北往客商必經之處。青郊外的烈酒早已是遠近馳名,塞北江南,盡皆讚譽。
這其中當然離不開蜀中卓家雄厚財力的背後支持,當初被豪門嫌棄的女兒女婿,現在已經成爲卓家最重要的嬌客。
卓家老爺子現在已經把自己當初叛逆的這個女兒,當做最大的驕傲。女兒真是有眼光啊!每每想到這一點,他就自嘆不如。
落魄的才子司馬相如,現在已經是朝廷的撫疆大臣,官拜中郎將,平定西南夷叛亂,立下大功,眼看就要回長安了,到時候一個朝廷重臣的位置是跑不了的。當初雖然女兒跟着他私奔的名聲有些不好聽,但現在看起來,真是太值了!才子佳人,簡直就是一段佳話嘛。
而更讓卓家以至整個蜀郡人驚歎的是,卓家女兒竟然有如此福緣,不僅自己挑選得乘龍快婿,更是與微時的長樂侯元召結下情誼,認下這個弟弟。這才幾年的工夫,那位當初的流浪兒,已經成爲名震天下的當朝尚書令。這更是可以當做一個傳奇了。
在所有知道內情人的眼光裡,名叫卓文君的女子簡直就是人生大贏家啊!而且,好運還沒有完,年前更是誕下一個麟兒,白白胖胖,聰明伶俐,眼見又是一個可造之材。
司馬相如遠在千里之外,得報大喜過望,傳訊回來給自己的兒子取名爲司馬明珠,信中自然是對文君千叮嚀萬囑咐,好好保重身體,撫養孩兒,萬事不要操心,自己不日就將述職回長安,到時候一家團聚,共享天倫之樂。
卓文君事事順心,自然是心情大好,眉眼之間藏不住的喜悅。整個青郊外酒樓上上下下的人,這大半年時間都是喜氣洋洋,爲自己的東家開心。
今天,文君特意把自己的寶貝兒子抱了出來,因爲,元召來到青郊外宴客了,這個預定下的師父,怎麼能不見見自己的小徒弟呢。
七八個月的孩子,已經十分活潑,爬上爬下的,在文君懷裡待不住,地板上鋪了厚厚的毛毯,把他放在那裡,任其玩耍。文君一面與元召說話,一面看着明珠兒爬來爬去的,臉上笑靨如花,充滿了滿足與喜悅。
元召有好長時間沒有來過了,朝中爭鬥耗費了他太多時間。上一次見到這孩兒,他還只是在襁褓之中,這次就如此討人喜歡了。這孩子有些奇怪,似乎與他十分投緣,爬到他的膝間,雖然只是呀呀學語,一雙胖胖的小手緊緊抱着他,卻是顯得十分親暱。
房間中的人都感到十分驚奇,主父偃呵呵笑着說:“這孩子竟是個知道好歹的,見了自己這個厲害師父,連親孃都不要了。”一屋的人便都哈哈大笑起來。
“明珠兒,這就是你的師父了。將來便是除了娘和爹爹之外,對你成長最重要的人。可要好好聽他的話呢。”
文君輕輕撫摸着自己兒子柔軟的頭髮,話語溫和,眼中有淡淡的喜悅。她相信在元召的教導之下,司馬明珠將來也必定會有不平凡的人生。
元召兩世爲人,卻是第一次與小孩子這麼親近。他不知道怎樣哄,便只是用兩隻手笨拙地抱起來,有些發窘,看到他的這副樣子,身後早有人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卓文君早就注意到,元召來的時候,身後跟了個明眸皓齒的絕色女子,她心中猜測良久,這時見她發笑,忍不住瞟了一眼時,卻見那女子看向元召的眸子中,有一絲異樣的神采。
“阿姐,明珠兒眼神這麼靈活,必定是聰明機敏的孩子,長卿兄有後,恭賀你們就此圓滿。”
元召從懷裡掏出一個鑲嵌了美玉的金項圈,給那孩子帶上,算是小小的見面禮。雖然雙方早已不在乎這些,但總算是一番心意。
卓文君知道元召不會無緣無故請人吃飯的,他們一定是有事要說,自己不便在此待久,便要抱了小明珠出去。卻不想那孩子竟然十分留戀元召,賴在他身上不肯下來,稍一用強,便大哭起來。
“從來聽說,週歲之幼兒最能識辯善惡,小侯爺是福澤深厚之人,所以這個孩子才如此留戀,想必就是如此了。呵呵!”
在一旁說話湊趣的是伍被,他也是故事淵博之人,此話雖然有討好元召之嫌,卻也不是沒有道理。主父偃也是連連點頭稱是,占卜星象此類玄學,兩個人倒是有些共同話題。
元召也不禁笑了起來,他擺了擺手,示意文君無妨,都不算是什麼外人,不用刻意迴避。文君聽他這麼說,卻正合心意。因爲,她也是一個女人,女人,不都有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嘛!
當下,連忙吩咐,趕快擺上酒宴,都是挑選的精緻菜餚,元召的口味,她很清楚。
這頓飯,卻是元召給遠道而來長樂塬的淮南客人接風洗塵的,騎馬而來的只有他們五個人,元召、主父偃、劉姝、伍被、崔弘。
在來的路上,元召已經把自己的打算大略地透露給了伍被一點,這位淮南謀主,只不過略一思索,心中已是泛起驚濤駭浪。原來,九州之外還有這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