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生間裡,餘生靜靜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臉色蒼白,額頭上剛剛拆去紗布,一道長長的傷疤觸目驚心,這是車禍的時候她被飛來的玻璃劃傷的,臉頰上的疤痕不仔細看已經看不清楚了,如今的她雖不能說多醜,可再也不漂亮。
但她坦然接受現在的自己,因爲這是生活賜予她的,如果註定要下地獄,這樣的自己剛剛好。
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她不想參與,她想要的只是一份安靜,累了,再也無力周旋。
手機掏出,她給餘建勇打了電話,好一陣子那邊才接通,餘建勇似乎感冒了,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
“爸……”這是自三歲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問他叫過的一個字,他也不允許她叫。
如今叫出口,忽然覺得積壓在心口多年的壓抑在這一刻釋放,也得到了釋然。
“媽媽的事我知道了,我知道,我無法改變什麼,我更沒有資格阻止您去爲媽媽報仇,如今,趙蘭死了,趙振山死了,秦立也中了毒,我知道您想要的遠不止這些。可這一切跟我,跟小存,跟崇聿,甚至跟安安,康康,念念都沒有關係,您不能那麼自私。
謝謝您和媽媽給了我生命,讓我遇到崇聿,也謝謝您讓我生下安安,讓我的人生更加完美。可我累了,在這場所謂的復仇之中,我真的好累好累。
最懷念的是安安出生後的那三年多,沒有仇恨,沒有算計,雖然日子清貧,可很幸福。
我愛您,雖然我只是您和媽媽的一個受精卵的二分之一,可我的體內流着媽媽一半的血液,您愛媽媽,所以您也同樣愛我,對不對?
小存說爲了研製解藥,您昏倒在實驗室,對不起,是女兒不孝讓您操勞了,不過……以後再也不會了。
爸,放下仇恨吧,媽媽已經不在了,我不想連爸爸也失去了。我從小都羨慕有爸爸媽媽的孩子,有爸爸媽媽送着上學,放學了再接回家,可我沒有。
同學們欺負我,說我是沒有爸爸媽媽的野孩子,他們打我,罵我,讓我跪在地上朝我身上撒尿,我用削鉛筆的刀子割掉了那個壞同學的耳朵,他爸爸媽媽去學校將我快要打死,我捲縮在操場上三天三夜,沒人管我……
那年我三歲,後來是您來學校把我帶回家,您說,小生,你記住,只有你強大了纔沒有人敢欺負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這話我記下了。
七歲那年,我找到了那個男同學,他當時在j州的一所貴族學校上學,跟我一個學校,那天他站在走廊的欄杆上沿着走,周圍沒有人,我把他從欄杆上推了下去,七層的高樓,他當時就被摔死了。而我後來還站在圍觀的人中,安靜看着趴在鮮紅的血中一動也不動的他,我看着他的爸媽哭得很傷心很傷心,可我卻一點都不害怕更不難過,我還笑了,笑得很開心。
您看,我報仇了。
可這後來卻成爲了我的噩夢,我一度從夢中驚醒,我夢到那個男同學滿臉是血地來找我。再後來我生病了,崇聿說我得了心理疾病和人格分裂,其實我並沒有殺了那同學,一切只是我自己想象出來的。
後來我又去學校,真的又看到那男同學了,他果真還好好的,活蹦亂跳的,見了我他竟然還對我笑,說我長得真好看,他要跟我交朋友,我沒理他,可我再也不討厭他了,因爲他沒有了一隻耳朵,經常被同學們嘲笑,我甚至還有些同情他。
您看,我怎麼扯到這件事了,不說了,我要去吃飯了,一會兒吃完飯還要去醫院,明天醫生要給我做全身檢查,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可以出院了,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能夠跟以前那樣走路了,到時候我去找您好不好?
算了,您肯定不同意,崇聿叫我了,我要出去了,爸,您照顧好自己。”
掛了電話,餘生將手機放在洗手檯上,掬水洗了洗臉,然後將手機卡摳出丟進了垃圾桶,拿着手機慢慢地走出衛生間。
秦崇聿將她抱起來,“怎麼這麼久?我在想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就直接進去了。”
“這不出來了嘛,你知道的,人家現在走路都跟蝸牛似的。”就在剛剛,在包間裡,餘生突然自己站起了身,不用藉助雙柺就自己站了起來,她試着走了兩步,竟然沒有摔倒,所以就拋棄了雙柺。
秦崇聿沒有拆穿她,因爲她的雙眼通紅,一看就是剛剛哭過。
回到包房裡,餘存跟三個孩子正在大口吃着,餘生說:“你們都不能慢點吃,我都還沒吃呢!”
餘康康擡起頭,“姨姨媽媽,你剛剛說你吃好了。”
“我有說過我吃好了嗎?”餘生自問。
“沒有,你看,我給你留了多少?”餘平安端起餘生跟前的一個大餐碟,上面堆滿了各種吃的。
“還是安安最親媽媽了。”
“媽媽,我也有留。”秦念跟前也有個大餐碟,裡面也是各種吃的,堆得高高的,他端不起來,就小心推到餘生的跟前。
“念念也最親媽媽了。”餘生在秦唸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然後又側身親了親餘平安,看着跟前的兩個大餐碟裡滿滿的菜餚,心裡說不出的甜蜜。
“那我的呢?”秦崇聿站在餘生身後,剝奪了他挨着老婆坐的權利就算了,吃的呢?他的吃的呢?
男人的心理酸溜溜的,暗暗決定,無論如何一定要再生個女兒!
餘生撇撇嘴,指着餐盤裡所剩無幾的殘羹,“喏,你就湊合着吃點吧。”
秦崇聿瞪着眼嚷道:“老天,爲什麼我的待遇跟你一個是乞丐一個是女王?這太不公平了!我抗議!我要吃你跟前的一個餐盤中的菜!”
“不許你吃!”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幾乎是同時伸出手護住餘生跟前的餐碟。
餘存這時候對餘康康教育道:“康康,看到了嗎?你要跟兩個弟弟多學習。”
“學習什麼?”餘康康看着自己跟前餐碟裡滿滿的菜餚,有些不解,他還以爲念念和安安搶了那麼多菜跟他一樣都是自己吃的呢,原來是給姨姨媽媽吃的,可他都沒吃飽呢,而且媽媽說她已經吃飽了。
哦,他明白了,學習不讓秦叔叔吃飯!
“我知道了媽媽,你放心,以後我也不讓爸爸吃飯!”
頭頂一羣烏鴉飛過,餘存抹了下額頭,這就是她的兒子,如此的邏輯思維!
飯後秦崇聿讓李峰開車送餘存母子回家,秦崇聿則帶着母子三人回醫院。
李峰在路上遇到了餘建勇,餘存就帶着餘康康下了車,讓他回去。
爲了安全起見,李峰留了兩個人暗中跟着餘建勇他們,自己開車回去。
“跟你姐吃飯?”餘建勇問。
餘存點點頭,餘康康害怕餘建勇,就拉着媽媽的手躲在她的另一側,連看餘建勇都不敢。
餘建勇也沒理他,對於這個孫子,他談不上喜歡,但也不討厭。
“你發現了你媽媽的日記。”餘建勇平靜地陳述了一件事。
餘存沒有否認,點頭,“對不起爸,我本來不打算告訴姐的,可--”
餘建勇沒有讓她繼續說下去,對這件事他表現出了超乎餘存想想的平靜,他說:“說了就說了,聽說你上班的時候遇到點事。”
“姐已經給我處理了。”
“你姐對你很好。”
“嗯。”
“以後就好好上班,撫養康康長大成人。”
“嗯。”
“家裡房產證的名字我已經變更成你的了,那以後就是你的房子,若有機會給康康找個爸爸。”
“爸……”
餘建勇根本就沒給餘存說話的機會,又說:“以後有什麼事多跟你姐商量。”
“嗯。”
之後,餘建勇看着餘康康,面帶微笑,“康康,來,讓爺爺抱一下。”
餘康康使勁地躲在餘存的身後,對他一臉的恐懼。
“康康--”餘存叫兒子。
“算了,這孩子怕我,你們回去吧,我走了。”餘建勇轉過身,跟在身後的車子上前。
“爸,您要走了嗎?”剛剛父親說的那些話,有些怪怪的,聽在餘存的心裡有些惶惶不安,他好像在交代後事一般。
餘建勇點頭,“嗯,走了。”上了車子,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夜色很濃,天空中繁星點點。
小時候最喜歡坐在院子裡看星星,尋找最亮的那一顆,說那顆是媽媽。
如今再看,卻再也找不到最亮的那一顆,因爲視線再也沒有清晰過,看到的都是模糊不清的。
“媽媽,爺爺要去哪兒了?”餘康康問。
餘存搖搖頭,“不知道,應該是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後康康再也見不到爺爺了。”
餘康康“哦”了一聲,很平靜地接受了這件事。
餘建勇給秦崇聿打了電話,卻讓餘生接聽。
餘建勇說:“明天檢查完身體,我來接你。”
餘生說:“好。”
“帶上安安。”
“好。”
翌日上午,餘生接受了全面的身體檢查,醫生同意她出院。
上午十一點,餘建勇來到醫院,秦崇聿對他是防備的。
餘生說:“崇聿,我帶着安安跟叔出去一會兒,你跟念念在醫院收拾,把出院手續辦了,下午我們一起回去。”
秦崇聿拉着她的手,沒有說話,但意思很明顯,他不同意她帶着安安跟餘建勇走。
餘生安慰他,“你放心,我跟安安不會有事的。”
“我不放心。”怎能放心,有了上次的事,如何讓他能夠放的了心。
“真的不要擔心,不會有事的,你跟念念在醫院收拾,那麼多東西,夠你們收拾的了。”餘生在他的脣上親了下,牽着餘平安的手,上了餘建勇的車。
“手機爲什麼關機?”車上,餘建勇問。
餘生說:“手機卡扔了。”
“不想再跟我聯繫?”
餘生抿嘴不語。
餘建勇的聲音是一貫的冰冷與霸道,他說:“我不許你做傻事,我說過你的命是我給你的,除了我,包括你自己在內的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對它不好。”
餘生沒說什麼,餘平安卻十分的維護自己的老媽,“老餘,你不能對阿盛這麼說話,雖然你是他的爸爸。”
“老餘?”餘建勇皺起眉,“你叫我什麼?”
餘平安重複了一句,“老餘。”
“老餘?”餘建勇突然笑了,“小小年紀你好的不學偏偏學壞,你媽媽沒告訴你要尊老愛幼嗎?”
“媽媽沒有教過我,但是我爺爺教過我,他說對待壞人就要比他更壞!”
餘建勇的臉變了,餘生的臉也變了,餘平安卻若無其事。
“安安……”餘生擔憂地看着兒子。
“他說的沒錯。”餘建勇十分受挫,擡起大手搓了搓臉,“我確實是壞人。”
餘生無措地看着他,她知道孩子的話一定傷了他的心,雖然孩子說的是事實,可事實說出來卻並不見得能讓人接受,“爸……”
“本來就是,我的爺爺已經死了,以後再也沒有爺爺了。”
餘生呵斥,“安安!你胡說什麼!”
餘建勇放下手,揉了下餘平安的頭,“你說的沒錯,爺爺……老餘希望你快快長大,這樣就能保護好你媽媽。”
“這個不用你操心,我會的!”
“安安!”餘生很生氣,甚至後悔帶他一起來了,“爸,安安的話您別放在心上,這孩子就這樣……”
餘建勇卻笑了,毫不在乎的模樣,“我都說了,他說的沒錯,我確實是壞人,我差點害死了他的媽媽,所以我這種人死了是要下地獄的,我知道。”
餘生的臉瞬間慘白,最後這話是她說的,那天她很惡毒地跟自己的父親說了那樣的話,如今她很後悔,“爸,對不起……”
“不說這不開心的了,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們做。”
餘生低頭看着餘平安,“安安你說,想吃什麼?”
“你們都知道我喜歡吃的。”
車子在經過超市門口的時候沒有停下,上了環城高速,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來到南郊臨山的一個村莊裡,前方沒法開車了,餘建勇停了車子。
三人從車裡下來,曲折的小徑上鋪滿了青石板,兩側都是竹林,走在裡面不同於城市的悶熱,是沁人心脾的涼爽。
陽光透過竹林,斜斜密密地灑下一道道美麗的光柱,逆着光柱看去,眯着眼,讓陽光照在臉上,暖暖的很舒服。
微風拂過,高聳挺拔的翠竹隨風搖曳,回頭望去,身後是一片鬱郁蒼蒼,竹香沁人肺腑,美麗,幽靜。
“爸,這些竹子很多年了吧?”很多比她的手腕都要粗,那麼高,她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竹林,重重疊疊,似是望不到邊。
餘建勇點頭,感慨,“有三十多年了,你媽在的時候種的。”
“比我年紀還大。”
“那當然。”餘建勇想了想,“今年應該是第三十四個年頭了。”
“媽媽,兔子!”餘平安驚喜地指着竹林裡的兩隻小白兔。
餘建勇說:“去玩吧,別摔着了,裡面還有松鼠。”
“松鼠?”餘平安瞪着眼睛,他沒有見過活的松鼠,以前見到的都是在書本上和網上的圖片。
“還有野雞,你自己看能不能抓到。”
“媽媽,我去玩了。”給餘生打了招呼,餘平安就朝竹林裡的兩隻小白兔跑去,小白兔見他跑過來,立馬逃竄,他跟着在後面追趕,嘴裡喊着:“你們停下來,我不傷害你們的,我就想跟你們做朋友。”
餘建勇笑了,餘生也笑了,她轉過身挽住了他的胳膊,“爸。”
“嗯?”
父女倆慢慢地走在青石板上,這是父女這麼多年,第一次他們如此的親暱,餘生的頭靠在餘建勇的肩上,她說:“你很愛媽媽。”
餘建勇沒說話,黑眸如潭,深邃而不見底,目視前方,表情平靜如水。
餘生看着他,“媽媽也是愛你的,不然她不會爲你生下一雙女兒。”
“到了。”餘建勇說。
餘生側臉,再回頭看,不知不覺竟然走了那麼遠,曲折的小路放眼看去,看不到入口,而現在站着的地方,就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吊腳的復古兩層小屋,屋子的後面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大山,屋子的前面院子裡有種滿了各色各樣的花,放眼望去,像是一片花海,蝴蝶和蜜蜂在花朵上飛來飛去。
院子裡有一口井,有繩子繫着一個木桶在井上的架子上掛着,微風吹動木桶隨風搖擺,像是在跳舞。
最吸引人的當屬那架秋,這架鞦韆跟秦宅裡的那架鞦韆一點都不一樣,它很古樸,它在兩顆離得很近很直的大樹中間吊着,草編制的吊繩,木材做的座椅,坐上面一定很舒服。
圍牆是木柵欄,柵欄邊種着薔薇花,花期已過,枝椏上掛着一個個枯萎的花朵,映着綠葉,有些蒼涼,柵欄外是一條小溪,水應該是從山上流下來的山泉,水聲嘩嘩作響,這讓人不禁想起,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裡很美。”餘生由衷地說。
餘建勇伸手摘了一朵枯萎的薔薇花,聞了聞,似是沒有聞到香味,所以眉頭微皺,又摘了一朵,還不滿意,“全是你媽弄的,我只負責幹活。”
“媽媽是個很有情調的女人。”
到了屋子,這是餘生第一次見到母親放大的畫像,牆壁上大大小小的相框很多,卻錯落有致,很有美感,照片上多數時候母親都是一個人,偶爾也會有跟父親的合影,那時候的父親還很年輕,英姿颯爽的,十足的美男子,當然他現在也不老態龍鍾。
有一張照片,是顧雅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照的,她站在柵欄邊一隻手扶着腰,一隻手撫着圓圓的肚子,大概是雙胞胎的緣故,所以她的肚子看起來很大很大,像個大氣球,這是唯一一張她露出笑臉的照片,她笑起來很美,笑靨如花。
“這是結婚多年她第一次對我笑。”餘建勇癡癡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照片很大,幾乎佔據了一面牆,所以裡面的人就像是真人站在眼前。
餘生回頭看他,發現他眼底泛着紅色,眼中有晶瑩閃爍,她走過去抱着他的一隻胳膊,靠在他的肩上,說:“這證明你已經走進了她的心裡。”
“她說要給我生四個孩子,這樣偌大的家就不會覺得那麼冷清。”
“媽媽已經愛上你了。”
“她不是生你和小存難產而死。”
餘生一怔,詫異地看着餘建勇。
“我催眠了她的記憶,讓她忘了那段悲痛的經歷,可在生你跟小存的時候她竟然想起來了,可我當時沒有發現異常,在你跟小存四個月的時候,她自殺了。”餘建勇指着院子裡的那口井,“投井。”
餘生緊緊地咬着嘴脣,盯着那口井,淚一顆顆砸落。
“她死後一年我才發現她的日記,日記裡她說她這輩子最痛恨三個人,秦立,趙蘭,趙振山,我在她的墳前保證,我一定會替她報仇,將那幾個人加註在她身上的痛十倍百倍的還給他們,趙蘭死得太便宜她了。”餘建勇攥着拳頭,手微微地顫抖着。
餘生擦去眼淚,“爸,不說這些了,我們去做飯吧。”
餘建勇點頭,“好,做飯,一會兒安安要回來了。”
午飯後餘平安午睡了,餘生跟餘建勇來到院子裡坐在樹蔭下,餘建勇說:“等我給你媽報完仇,我以後就住在這裡,哪兒也不去了,你跟小存帶着孩子隔三差五的回來看看我就行了,我就在這裡陪着你媽,一直到老。”
餘生想了一會兒說:“爸,趙蘭死了,趙振山死了,秦立也活不長了。”
“不,還有幾個人,等都處理完纔算結束。”
“還有人?誰?”
“這不是你該問的。”
“爸--”
“好好過你的日子,爸答應你,不再傷害秦崇聿,但你也要答應爸一個條件。”
餘生的心裡涌起一股熱潮,因爲那句“不再傷害秦崇聿”,一直蔓延到雙眼,眼眶裡熱熱的,似是有什麼東西流了出來,“什麼?”
餘建勇看着遠處,在那片鮮花開得最豔麗的地方,住着他的妻子,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二十八年了,他每天做夢都會夢到她,她對他笑,笑起來那麼美,那麼動人。
“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好好的活着,照顧好你妹妹,她沒你有福氣,將來看着給她找個好男人。”
“爸。”餘生伏在餘建勇的肩上,低低地抽泣起來,“放下仇恨好不好?”
餘建勇輕輕拍了拍她,微笑着,放不下了,就像開弓的箭沒有回頭的路。
傍晚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開車送餘生和餘建勇回到市區,遠遠就看到醫院門口的男人,餘生笑着問兒子:“你猜秦先生一會兒見到我們第一句話會說什麼?”
餘平安略微想了一下,坐直身體,清了清嗓子,“阿盛,你可算回來了,你嚇死我了!”
車子停在醫院大門口,餘平安先下來,餘生跟在後面。
然後就看秦先生大步上前,越過餘平安一下子將餘生抱住,“阿盛,你可算回來了,你嚇死我了!”
餘平安得意地衝餘生挑了挑眉毛,看看,我猜的怎麼樣?
餘生抿着嘴笑,果真是父子倆。
秦崇聿很生氣,大手按着她的肩膀,急得要跳起來,“你還笑,你都不知道我快擔心死了!我坐立不安,我從上午就站在這裡等,一直等到現在!”
餘生不再笑,因爲再也笑不出來,“好了,對不起,是我不好,忘了給你打個電話報平安了,不過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下次再也不許你跟餘建勇一起出去了!”
下次?餘生笑得有些苦澀,還有下次嗎?父親今天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以後不會再跟她見面。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現在就能回家了嗎?”餘生問。
“東西已經收拾好了,拿去清洗消毒了,現在就可以回家了。”
“真好,以後再也不來這破醫院了!”
西邊的天空上,太陽只剩下一半了,雖然就要和這個世界說今天再見,可它卻很捨不得,努力地散發着光芒,染紅了天邊的雲朵,就連東邊的天上,雲朵也鑲了一道金邊。漸漸地,太陽看不到了,白天的炙熱也跟着消散在深沉的暮色之中,一天,要結束了。
明天,將是新的一天。
“你怎麼走錯路了?”餘生突然喊了一聲,嚇了秦崇聿一跳,仔細透過擋風玻璃看了看說:“沒錯啊,就是回公寓的路。”
“不對,回公寓的路是這邊,不是那邊。”
秦崇聿糾正,“你記錯了,是我這邊,不是你那邊。”
餘生不服氣,“我怎麼可能記錯,就算是我閉着眼睛也能摸到家!”
“我真的沒走錯,不信一會兒你看看。”
“錯了就是錯了,你轉彎,快點!”
“行了你們兩個,吵得煩不煩?”餘平安皺着小眉頭緩緩擡起頭,“秦先生要回他的公寓,阿盛你要回你的公寓,你們說的不是一個地方,路可能走對嗎?”
餘生愣了下,大聲喊道,“秦崇聿你竟然要我跟安安住你的公寓!”
秦崇聿不滿地嚷着:“那是我們結婚的婚房,怎麼只是我的公寓?別告訴我你又打算跟我分居,我堅決不同意!”
餘生態度堅決,“不住那個公寓!”
“爲什麼?”總不能讓他現在去她的那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吧?那麼小,晚上怎麼睡?別又是大人孩子擠一張*,他忍受不了!
餘生咬了咬牙,鄭重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不妨告訴你,因爲你媽在那裡住過,我無法接受。”
“……”秦崇聿的嘴動了動,最後選擇沉默,因爲她說的是事實。
“拐彎,回我的公寓,你要是嫌小,你可以去酒店。”
“不是我嫌小,本來就小,四個人擠一張*想想都難受。”
“你可以去酒店,睡沙發,或者打地鋪,沒人求着你睡*上啊。”
“你--”秦崇聿很生氣,“既然你不願意回之前的公寓,那就明天去我的別墅,今天我讓人先收拾一下,明天就搬過去。”
餘生黛眉微蹙,“你的別墅?你在j州還有別墅?”
秦崇聿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啊,有一套,不過買來後就一直沒住過。”
“什麼時候買的?因爲誰買的?爲什麼我不知道?爲什麼你沒告訴我?”餘生凝着他,不容他有絲毫的撒謊和隱瞞。
“這……”秦崇聿似是難以啓齒。
一旁,餘平安卻唯恐天下不亂,煽風點火可是他一貫的手段,“秦先生,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哦。”
秦崇聿狠狠地從內視鏡裡瞪了他一眼,“你給我閉嘴!”
餘生瞪着眼睛,像個審問丈夫是否*的小媳婦,“趕緊說!”
“其實那別墅是……”秦崇聿忽然記起了一件事,四年前公司在集團總部附近開發的一個高檔小區,曾留了十套精裝修好的沒有對外出售,他怎麼都忘了這茬事了!
“其實也不是別墅,就是公司四年前開發的一個樓盤,有幾套精裝修的複式沒有對外出售。”
“哦,原來是這樣。”餘生點頭。
秦崇聿暗暗吐了口氣,“對啊,就這樣。”
可這口氣還沒來得及緩一下,就聽餘生說:“秦崇聿,我這次受傷腦子沒摔壞,你剛纔說的是一套別墅,跟這幾套複式是一碼事嗎?別墅到底是怎麼回事?”
知道再也無法隱瞞,秦崇聿只好和盤托出,“別墅是四年前我跟陸蔓結婚時候買下的,原本打算以後住的,可自從兩年前蓋好就一直沒住。”
餘生的話酸溜溜的,“原來是你跟陸蔓的婚房啊。”
秦崇聿解釋,急得額頭都冒出汗了,“不是婚房,就一套別墅,而且裝修好後一直也沒住過。”
“先不計較是不是婚房,你現在給我老實交代,在j州你到底有多少處私人房產?”
“讓我想一下啊……公司的幾套不算啊,應該是四處,一套別墅,三套公寓。”
“三套公寓?”餘生急眼了,她知道的也就兩套,什麼時候還有一套!
“你別急,我給你說啊,你看我跟你的婚房一套,婚房的對門一套,另外一套就是我跟丁思思假結婚的時候那一套,就這三套,別的沒了。”
“婚房對面你什麼時候買了一套?我怎麼不知道?”
“去年年底纔買的,當時你不是在生氣嘛,你不見我,所以我就……然後在更衣間里弄了個暗門……”
餘生腦補了一下公寓的的結構,更衣間,暗門,臥室,睡覺,難怪那段時間她每天早上醒來就看到睡衣的扣子是開着的,心裡當時還納悶怎麼睡覺這麼不老實,怎麼老把釦子給弄開,原來都是這個臭男人搗的鬼!他竟然趁她睡覺吃她豆腐!
“秦崇聿,你怎麼這麼……”餘生氣得咬牙切齒,要不是兒子在車裡,她非揍他一頓不可!
秦崇聿偷偷瞄她一眼,突然喊道:“老婆,你看!前面有賣烤麪筋的!”
餘平安立馬關上平板,“我要吃!”
“我去買。”秦崇聿迅速將車停在烤麪筋的店外,逃命一般的下了車,然後大口喘了幾口氣,這要是下來的再晚一秒鐘,估計都被撕吃了。
“老闆,二十串,不辣的。”話一出口,秦崇聿臨時改變了主意,“老闆我不要了。”
見他空手又回來,餘生很失望,餘平安嚷道:“我要吃烤麪筋!”
“去超市買麪筋和材料,回家我給你們娘倆烤着吃,絕對比外面的好吃!”
餘生持懷疑的態度,“你會烤麪筋?”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你老公,很傷人的。”
餘平安眼巴巴地看着別人拿着烤麪筋從車前走過,砸吧了砸吧嘴說:“好吧,我就給你一次表現的機會。”
一家三口去了一家大型超市,買足了材料。
回到餘生的小公寓,家裡太久沒人住過,父子倆在廚房忙乎,餘生收拾臥室,忽然想起什麼就去了小書房,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那本書就在書櫃上翻來翻去,這一翻不要緊,不知道碰到了什麼,門後竟然有聲響,她疑惑地側臉,頓時大叫:“崇聿,你快來!”
秦崇聿和餘平安丟下手裡的東西飛速從廚房跑出來,去了臥室沒見人,這纔去了書房,只見餘生直直地盯着門後赫然出現的一道暗門,驚訝的竟然說不出話。
秦崇聿因爲做過這樣的事所以沒有太大的驚訝,說:“安安,找個手電筒來。”
餘平安跑回臥室找了個手電筒,餘生不敢進去,父子倆就進了那扇門,然後找到屋子的開關打開,房間裡一下子通亮。
秦崇聿檢查了一圈,確定沒有人,這才喊餘生進來。
餘生疑惑地走進去,站在窗戶邊看了看,是隔壁的住戶,她記得隔壁住的是一對老夫婦,不過忘了後來什麼時候那對夫婦就沒再出現過了,當時她還想他們是不是去兒女那裡了,因爲她聽他們說過他們的兒女都在南方。
可,如今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書房裡會有這個暗門?
屋子裡很乾淨,傢俱很少,但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客廳裡只有一套黑色的沙發和暗黑色的茶几,電視牆上不是電視,而是一個金黃色的機械鏢盤,盤中心還扎着一支飛鏢,金屬的飛鏢十分油亮,應着燈光,閃爍着光芒。
餘生走過去取下飛鏢,“是司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