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梧,抓緊我,別鬆手!”
還好宮駿趕來及時,抓住了夏梧一隻手。
可是單憑宮駿一人之力,想要將已經身體懸空在濱江大橋上方的夏梧拉上來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當下他只得調整姿勢將自己重心穩住,以便保持體力使這個姿勢更加持久。
夏梧方纔是萬念俱灰,一心求死,此刻被宮駿拽住,來自他身上的溫度,瞬間勾起了她體內求生的慾望,整個人頓時害怕起來,因爲驚慌導致整個人重心下移,宮駿差點手滑沒有拽住,兩人呼吸頓時都是一窒。
“夏梧,別慌,我來救你了,別慌。”
照夏梧這樣折騰下去,不等旁人幫忙,只怕就掉入江中了,宮駿忙柔聲安撫道:“夏梧,你深呼吸一口氣,冷靜點,相信我,一定會救你。”
夏梧依言照做,趁着這當口,宮駿趁機扯着嗓子大聲呼救:“來人啊,救命啊!”
一輛桑普車此時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三個男人,趕緊加入這場救人的戰鬥當中。
最終,在衆人齊心協力下,終於將夏梧拉了上來。
幾個大男人都精疲力盡,累得癱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氣。
宮駿在喘了幾口大氣之後,忙探身過去看夏梧,夏梧此時雙眼緊閉,素來明豔不可方物的臉,此刻簡直如同剛剛粉刷過的牆壁一樣,慘白得觸目驚心。紅裙白膚,越發令人心生疼惜。
就連宮駿都是怔了一怔,這哪裡還是那個平日裡始終一副高高在上的女王夏梧,此刻的她,脆弱得簡直如同嬰孩一般。
“人沒事吧?”
方纔參與救人的男人也都回過神來,此刻聚攏過來問道。
宮駿忙致以謝意:“人沒事,多謝幾位鼎力相助,要不我請大家吃頓飯?金玉酒店,還是王府酒樓,幾位定!”
男人爽朗地笑了起來,道:“人沒事就好,我們也不過是恰好看見,舉手之勞罷了,不足掛齒。不足掛齒。”
另一個男人擡頭看了看天,起身道:“這雨下得還真是沒完沒了,既然人已經救上來了,還是別繼續在這裡呆着了。你們要是沒車的話,我幫你們叫個出租車吧。”
宮駿忙道:“不必了,我們自己有車。”
“那行,好好照顧你老婆吧。女人嘛,誰沒尋死覓活過,做男人的好好哄着就行了。”男人朝宮駿肩頭拍了一下,笑了笑,轉身上了車。
宮駿望着夏梧,咀嚼着“老婆”這兩個字,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夏梧悠悠醒轉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宮駿的公寓,首先躥入眼簾的,就是米色的窗簾。夏梧清楚地記得,這窗簾還是當初兩人定好房子之後,一起去傢俬城選的。
“醒了,喝點燕麥粥吧。”
宮駿手裡端着一個小托盤,臉上掛着一絲笑意朝夏梧走近。
放下托盤,他體貼地一手將夏梧抱起,一手則將枕頭豎起方便夏梧枕靠,柔聲道:“還冷嗎?”
夏梧冷睇了宮駿一樣,語調含着一抹諷刺:“今兒個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啊,宮大人竟然肯屈尊降貴的這麼貼心伺候我。”
“夏梧,瞧你這話說得,咱們倆都多少年的交情了,牀單都滾了不止八百回了,你還拿這話來膈應我。不會說話,這就是你夏梧最不招人愛的地方。”宮駿搖頭感嘆道。
“啪!”
夏梧直接揮手將燕麥粥打翻在地,瓷碗碎裂
的聲音,在這安靜的房間裡聽來格外刺耳。
宮駿面色也是一變,他冷聲笑了起來:“夏梧,我知道你心頭有火,也知道一準兒是爲了闕耀城。不過,爲了這麼個根本不把你放在眼裡,連你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意碰的男人,你這樣尋死覓活的折騰自己,很有意思?”
“宮駿你閉嘴!”夏梧怒喝道。
她素來清醒,凡事都冷靜自持,三思而後行。
這一生當中,就只有那一次,動錯了念頭。卻沒有想到,換來的竟是往後這麼多年的萬劫不復。
“宮駿,請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夏梧不欲跟宮駿在此時發生爭吵,自從夏桐回國,再見闕耀城,她的情緒一直處於激烈崩潰的邊緣。她已經快要衆叛親離了,闕耀城她一直不曾抓住過,哪怕他的一片衣角。而現今,一直乖乖聽從她掌控的妹妹也正逐漸遠離她。她是真的慌了亂了,所以纔會想到以極端的方式證明這世間還是有人在乎自己。
然而,等她清醒過來,她只覺得可笑。
她得是有多麼倉皇無助,纔會試圖從宮駿這裡得到愛的證明,纔會忘記自己與這個男人是爲了什麼走在一起,又是爲了什麼走到了今天。
宮駿此時神色卻是緩和下來,他走到牀頭坐下,大手撫上夏梧的臉,緩緩摩挲着,柔聲道:“夏梧,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早已氣味相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否則,我也不會在接到你電話之後立即就亡命一樣趕了過去。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跳下去的那刻,我整個人都快要傻掉了。但是,心裡有一個聲音一直在提醒我,絕對不能傻掉,我一定要救你上來。我們的以後,還有無限的光明尚未抵達。”
宮駿這番話說得深情繾綣,連自己都感動得眼眶當中泛起潮涌,然而夏梧卻只是脣角含着一抹淡然諷刺笑意,靜靜地看着他。
眸光中清醒的審視,如同一盞高瓦數的大燈,一切的僞裝都不攻自破。
宮駿自己都不由覺得尷尬起來,他擡手,五指併入額前頭髮往後梳倒,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夏梧,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覺得我是有所圖,我也不想越描越黑。但是,不管怎麼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宮駿再不堪,也總是比那個男人好!”
說完這句話,他目光定定地望着夏梧。
然而,他終究是失望了。
夏梧從頭至尾,一直都保持着同一種神情——孤傲而又諷刺。
她就一直以這種神情,定定地看着他,連嘴角的弧度都不曾改變過一分。
饒是宮駿臉皮再厚,這一刻也是沒有辦法繼續在這種足以令人窒息的氛圍當中待下去,他起身,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你一個人好好靜靜吧,我得趁着今兒個手氣好去帝王賭場再賭一把,沒準兒我也能夠翻身成土豪,到那時候我看還有誰敢看不起我宮駿!”
夏梧起身下牀,從嘴裡輕輕吐出一句話:“爛泥永遠糊不上牆。”
宮駿面色陡變,眼神中閃過一抹陰鷙,但最終他只是冷哼一聲大步往外走去。
夏梧一個人倚靠在窗前,望着窗外神色匆匆的芸芸衆生。每個人都步履匆匆,前往着自己的人生。一個身着精緻香奈兒套裝,踩着黑色恨天高的時尚白領吸引住夏梧的目光,她恍惚間,似乎看到了自己——
那時候的自己,也是這樣的妝扮,高級女白領。不,也許可以稱之爲金領了。
那個時候,是夏梧一生當中最風光的時期,指點江山,揮斥方遒,以爲自己可以無所不能。被強大光環籠罩的她,甚至忘卻自己不過是個從爛泥堆裡爬出來的可憐而又卑微的人,以至於對如同天神一樣的那人竟然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她以爲一切都牢牢在自己的掌控當中,到最後,卻發現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過是個局中局罷了。
手機一直在響,空靈的女聲在這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憂傷落寞。
一如夏梧此刻的心境。
她擡眼掃過去,“妹妹”兩個字不斷跳躍在屏幕上。
手機屏幕明暗反覆,夏梧卻終究沒有探手去滑動接聽。
醫院裡,夏桐坐在病房外面的長廊上,正準備鍥而不捨繼續撥打夏梧的電話,診斷的醫生卻已經推開病房門走了出來。夏桐忙收起手機,迎上去,一臉焦灼之色詢問道:“醫生,孩子怎麼樣了?”
醫生打量了夏桐一眼,眸光中深藏着譴責道:“你是孩子的媽媽吧,怎麼孩子都已經燒得這麼厲害了才送來醫院啊,這高燒能是小事嗎,再晚一點只怕是腦子都燒壞了!而且你孩子的身體你也是清楚的,先天性染色體異常,雖然已經治好了但是免疫力低於常人,這也是孩子爲什麼反覆高燒的原因。”
夏桐聽到這裡,不由一呆:“醫生你剛纔說什麼,什麼先天性染色體異常?”
“你不知道?”醫生吃驚地看向夏桐。
這時候護士長走了過來,笑道:“您是木桶媽媽嗎,之前一直聽木桶說自己媽媽美若天仙,今天可算是見着真人了。”
見醫生一臉狐疑,護士解釋道:“主任,是這麼回事,木桶媽媽當年去歐洲留學,所以對木桶的病情可能並不清楚,我剛纔已經電話通知闕先生了,他一會兒就過來。”
“嗯。”醫生點了點頭,一雙寒眸仍然盯着夏桐看了許久,然後才轉身離去。
夏桐只覺得醫生方纔那一眼,像是一桶冰水,對着自己當頭淋下。
也是,哪裡有孩子親媽,卻對孩子的身體狀況一無所知的。
護士長倒是笑容可親,招呼夏桐道:“木桶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您如果進去等他醒來,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好的,我知道了。”夏桐朝護士笑了笑,進入病房。
護士長也跟着走到了門口,目光中帶着喜愛掃過躺在牀上的小萌娃,輕聲道:“您如果有任何事,都可以去隔壁護士房找我。”
夏桐朝護士長含笑點了點頭。
護士長將門輕輕帶上。
夏桐搬了把椅子,輕拿輕放,在牀頭坐下,靜靜地看着小萌娃。
原先第一眼看見小萌娃的時候,並不覺得他跟自己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可是此刻看着,不知爲何,卻似乎能夠看出一些自己的影子來。他捲翹的睫毛之下,那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縱然緊閉着,卻依然在夏桐的腦海裡顧盼生輝明眸動人。
“媽咪,媽咪別走,別離開寶寶,別丟下寶寶一個人……”
安靜躺在病牀上的小萌娃,突然像是被夢魘住了,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起,雙手緊緊抓着牀單,神情悽然無助,看得夏桐一陣心疼,她忙傾身過去握住小萌娃的雙手,將它們貼在自己的胸口,柔聲安撫道:“木桶乖,媽咪不走。”
“吱呀……”
門突然被推開,一道頎長偉岸的身影出現在病房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