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身邊坐下,手,自然地伸出去想將沈意眼前垂下的幾根頭髮撩開,可手纔剛剛伸出去,就被沈意給快速躲開了。
他的手,懸在了半空中,有些尷尬和侷促,沈意沒有看她,只是將目光,沉默地看着窗外。
唐允訕訕地將手收了回來,看着她,柔聲問道:“餓了沒有,我出去給你買點吃的。”
沈意的眼睫顫了顫,本想搖頭拒絕,可喉嚨乾澀得厲害,她張了張嘴,還是開口道:“麻煩你給我倒杯水吧。”
見沈意沒有拒絕他,唐允的眼底,掠過一絲欣然,甚至,因爲激動而泛起了淚光。
“好,我馬上給你倒。”
他站起身,走到桌邊給她倒了一杯水,沈意正想伸手去接,卻發現自己一隻手扎着針,另一隻手上,裹着一層厚厚的紗布,動作十分不便。
她正猶豫着該怎麼辦纔好,卻見唐允拿了一根吸管,放到杯子裡,“我拿着,你慢慢喝,別嗆着。”
唐允這般溫柔,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刺激着沈意本就無法平靜的心臟。
她看了他一眼,沉默地點了點頭,“謝謝。”
又是一聲疏離的道謝,唐允的心,沉了下來,連帶着眼神也跟着暗了下去。
嘴角,扯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他沒有責備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拿着杯子,時不時地給她叮囑了兩句,“喝慢點。”
一杯水,很快便被沈意喝得乾乾淨淨,她的喉嚨也舒服了許多。
視線再一次投向唐允,她欲言又止了一番,開口道:“我沒事了,謝謝你,你回去休息吧。”
她不是笨蛋,也不是眼瞎,唐允眼中那猩紅的血絲和臉上的疲憊,讓她清楚,他應該是長時間沒睡了。
心裡,矛盾,掙扎,一種說不出的複雜心情,在此時攪亂了她的心。
如果不是他親口跟她提的分手,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他明知道小念是他的孩子而不認,此時此刻,她還是天真地認爲唐允心裡還是有她的。
她現在看着唐允一次,心就會亂一次。
她對唐允的感情,她自己心裡清楚,她好不容易纔重新建立起來的圍牆,不想因爲唐允的再一次出現,而又一次被擊垮。
唐允聽她要趕他走,眼底,涌出了幾許落寞,可見她臉上還帶着些許疲憊,便也不再勉強,對着她點了點頭,“好,那我先走了,有什麼事,打電話給我。”
他把沈意的手機,放到她的手邊,跟着,轉身走了出去。
當那扇門被關上的時候,一直強忍在她眼眶中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唐允……爲什麼你又要出現打亂我的平靜,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你在,我的心永遠都平靜不了……”
她從來不恨他甩了她,從來不恨他始亂終棄,可是,她真的無法釋懷他連小念都不認。
小念纔不到三歲,卻承受了許多成年人都不曾承受過的苦難,現在,還要面臨被人嘲笑她沒有父親。
想到那天小念在幼兒園裡跟同學打架,大哭着自己有爹地的時候那傷心的小模樣,她心裡的怨憤就無法磨平,也無法原諒唐允對她的絕情。
眼下,不管他做得再多都好,她依然無法原諒,他丟下小念不管。
擡眼看着牆上的日曆表,原來,她已經昏迷了三天,這三天裡發生的事,她一點都不清楚。
沈昕去了哪裡,沈家如今又是什麼樣的情況,她都不清楚。
她就這樣躺在牀上躺了好久,直到開門聲重新響了起來。
轉過頭來,進來的是剛剛換完班過來看她的夏曦羽,她對她笑了笑,笑容過於蒼白。
“太好了,小意,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終於醒了。”
夏曦羽在她身邊坐下,總算是鬆了口氣。
“放心吧,我什麼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還能有什麼事。”
沈意笑得輕鬆地看着夏曦羽,將心底的落寞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
夏曦羽湊到她身邊,壓低了聲音,道:“我剛纔看到唐允出去了,這小子,算他還有點良心,你這昏迷的三天裡,他都沒閤眼,我前兩天值夜班,經過的時候,還看到他睜着雙眼坐在你牀邊。”
沈意垂放在被子上的指尖顫了顫,儼然是被夏曦羽的話給嚇到了。
雖然她看得出來他已經長時間沒閤眼了,卻不知道他守了她三天三夜,這三天不睡覺,任誰也受不了啊。
“不過,小意,雖然他這一次表現不錯,但是不代表你就能輕易原諒他,不來個三跪九叩請罪,就別想讓你重新回到他身邊去。”
沈意被夏曦羽的話給逗笑了,可笑容,卻始終不達眼底。
回到他身邊?
從那天,他交給她一張一億的支票開始,她就沒有想過再回到他身邊。
再加上,他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要,她還能給自己找什麼樣的藉口原諒他,從而回到他的身邊?
都走到如今這一步了,她如果還那樣自作多情的話,就活該被他傷得這般體無完膚,沒有尊嚴了。
“好了,你就別想些不可能的事了,這一次好不容易纔逃出生天,其他的事,我不想再想了。”
沈意拍了拍夏曦羽的手,苦笑地嘆了口氣,暗淡的眸光,始終找不到半點光彩。
“對了,沈昕現在什麼情況?”
一聽到沈意問起這個,夏曦羽的臉色,被鐵青了下來,“那個死三八現在的下場可真夠讓人解氣的,不但毀了容,右手也廢了,現在以蓄意謀殺未遂的罪名被檢控,估計下半輩子得待在牢裡了。”
說起這個,夏曦羽便興奮了起來,“想不到,唐允那小子,還真是個無所不能的天才,槍法竟然這麼準,我聽我警局參與這次案子的朋友說,當時,他們感到現場的時候,唐允隨手從他們同事的手中奪過槍,當時光線那麼黑暗,他一槍就打中了沈昕的手腕,直接把她的手給廢了,說起來,就帶勁。”
看沈昕這副模樣,明顯就是忘了自己起先還對唐允甩了她而不滿的事實。
她只是平淡地笑了笑,沒有像夏曦羽表現得這麼誇張,可心裡還是有些欣慰的。
當時,她昏迷前的那一剎那,那個逆着光衝進來開槍的人,雖然她看不清對方是誰,但是,當時的感覺,是那樣得安心,讓她緊繃着的神經,就在那一刻全部放鬆了下來。
看着那個逆光的身影,她就自然地覺得自己得救了,安全了。
恐怕,也就唐允能給她那樣的安全感了吧。
沈意在心裡苦笑了兩聲,搖了搖頭,不想再讓自己把心思放到唐允的身上去。
與此同時,對於沈昕的下場,雖然她覺得有些悲慘,可她對她並沒有半點同情。
小念差點就死在她的手上了,哪怕她現在沒事,她要是再看到沈昕,也一定會扒了她的皮,讓她生不如死。
現在好了,她毀了容,廢了手,下半輩子待在牢裡,確實是比死還要讓人難受。
突然間,沈意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目光看向夏曦羽,道:“知不知道沈昕那張臉是怎麼回事?”
夏曦羽不知道沈意爲什麼對這件事那麼好奇,不過她倒是沒細問,只是搖了搖頭,道:“不知道,聽說好像是有人在她的畢業典禮上,往她臉上潑了濃硫酸,其他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沈意沉默着擰起了眉。
那天,沈昕抓了她之後,一直說是她將她毀容的,那個向她潑硫酸的人是誰,爲什麼沈昕會說是她害她毀容的?
夏曦羽見她若有所思地擰着眉,好像在思考着什麼,便忍不住問道:“小意,你在想什麼?”
沈意的眉頭越蹙越深,沒有回答她,沉默了好久,她才擡起頭來看向夏曦羽,道:“我懷疑,有人將沈昕毀容了之後,嫁禍給了我。”
她將那天沈昕在她面前說話的模樣,細細地跟夏曦羽描述了一遍,聽得夏曦羽都經不住一陣心驚肉跳。
“你是說,沈昕那天之所以冒着坐牢的危險把你跟小念綁架過去,是因爲這個?”
沈意點點頭,分析道:“沈昕雖然蠢,但是不會不知道綁架是要坐牢的,就是沈氏快倒閉的時候,她哪怕再不願意,都硬着頭皮跟陳敏如來向我求情,況且,她電影學院畢業,以後在娛樂圈多的是機會,不至於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就是因爲她的臉毀了,對她來說,整個人生的希望都沒有了,她纔會做綁架我這種兩敗俱傷的事情來。”
夏曦羽聽着沈意的分析,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道:“沒錯,沈昕那個蠢貨,沈氏抑或是陳敏如,對她來說,都沒有她自身重要,她不會因爲沈氏倒閉的事做出綁架這種犯法的事情來……”
說到這,她停頓了一下,擡眼看向沈意,道:“可是,誰跟沈昕有這麼大的仇,要把她的容貌給毀了?”
沈昕那個人,雖然是賤了一點點,但是,以她身爲沈家大小姐的身份,應該不至於會讓人恨到毀她容貌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