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刁世金被紅衛兵打傷住進醫院後,這個夏衛東到醫院瞭解情況。當時此人還沒當上副主任,只是一個管人事的辦事員。瞭解到刁世金的傷情時當時也沒怎麼往心裡去,可後來搬進這棟房子後見到刁世金竟然有一個長的象刁世銀的兒子,一聯想自己當初在醫院瞭解到的情況,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關鍵所在。
夏衛東是造反派出身,能住進這麼大的房子就是靠造反造來的。但畢竟這房子是屬於刁家的,他住着一直不塌實。再說他靠造反造進來,說不定哪天別人造他的反就能把他再造出去。
他知道,但凡老房子都有張房契,那玩意兒雖說有點“四舊”的味道,但絕對是能決定房子歸屬的最有利的證明。現在抓住了刁家這麼大個把柄,便打起了這房契的歪主意。
一開始他只是在和刁世銀聊天時有意無意的點上那麼一句兩句的,比如說什麼“我可是知道你哥哥是被打殘了的”,然後再跟一句“這房子的房契應該還在你們手裡吧”;或者是假裝很是無意的說一句“你哥哥人長得不怎麼樣,生個兒子倒挺漂亮的。咦?那孩子怎麼長得有點象你啊?”
但不知道刁世銀是故意裝蒙還是什麼,反正就是不開巧。無奈之下他只好和刁世銀攤牌,說如果不把房契交給組織,他就把大字報貼的滿大街都是,說刁世銀的嫂子是破鞋,是兄弟倆共同的老婆。然後還要抓他們三人去遊街、去批鬥,給他嫂子掛破鞋給他哥倆穿一條褲子。
在這麼大的壓力之下刁世銀實在無法抗的住了,最後終於答應把房契從父親手裡偷出來交給他這個“組織”。
呂決這下子全都明白了。
並不是自己拿走這張房契後中斷了某人的影響,而是拿走這張房契後導致某人做出了惡劣影響。
說白了這張房契纔是那隻真正的蝴蝶,雖然它的下場都是要送給別人,但最終送給誰就成了問題的關鍵。
送給那位夏某人,他刁家雖然揹着“小房產主”和“牛鬼蛇神”的名號,卻會順順當當的走出文革,不久的將來刁文亮也還會到西南研究院物理所去跟自己扯葫蘆拉大瓢;但要送給自己,這一切的一切可就變樣了,說不定夏衛東威脅刁世銀的那些話他還真能幹得出來。真要經過那麼大的災難洗禮,刁家會變成什麼樣?實在讓人難以預料。但有一點還是能預料到的,那就是自己再也別想回到原來的那個時代了。
事情轉了一圈後又回到了哈姆雷特的手裡:生存還是毀滅?那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那不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呂決要生存不要毀滅。
他掏出房契塞到刁世銀的手裡。“你還是把它送給夏衛東吧!”呂決說道。
刁世銀讓他的舉動給嚇了一大跳:“你……你……你什麼意思?怎麼還是要抓我爸爸!你的目的不就是爲了它嗎?”
他以爲公安局還要抓刁俊才,呂決不好意思收他的東西了呢。
“你想到哪兒去了,”呂決說道。“昨天晚上你來給我送這房契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我拿走它並不是想私吞,它最終有一天還會回到你們家人手裡的。但現在看來我已經無力替你們保護它了,你還是該送誰送誰吧!”
刁世銀看着呂決,一大堆問號在他腦海裡旋轉。“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是誰?又到底想做什麼?”
呂決苦笑着搖了搖頭,拿起那隻空旅行包邊起身往外走邊鄭重的說道:“至於我是誰,是來幹什麼的,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你只須知道自己怎麼想就怎麼去做就行了。”
走到門口,他又停下身來說道:“哦,還有對文亮孃兒倆好點。”
出了刁家的小洋樓,呂決徑直穿過馬路向普賢院走去,在翻越那圍牆的缺口時他想:我是誰?又到底想做什麼?媽媽的,我怎麼知道我是誰!我怎麼知道我想做什麼!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的院子裡看不到一個人影,走到那間大殿門口時呂決的心裡開始惴惴不安起來:要是自己的包裹還沒回來怎麼辦?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啊!
進門後向昨天夜裡自己曾經清理過一遍的那面牆望去,只見亂七八糟的蜘蛛網又重新掛在了牆上,隱隱約約中那跟要命的絲線也在那兒若隱若現着。
呂決的眼中禁不住淚水盈盈。此時的他覺得周以康、賀詩建兩位正副教授的臉是那樣的慈祥;刁文亮、謝武赫倆人那壞壞的笑容是那樣的可愛;就連蔡大姐那包子似的身材所透出的都是雍容與大氣。
“周教授,賀副教授,兩位大研究生,我想死你們了!”呀——!想起蔡大姐每天早上蒸的那香噴噴的包子讓人忍不住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他把那個夢牽魂繞了大半天的露營包整個塞進了自己剛花八塊五毛錢買的大提包裡。提起來試了試,還真重,這七十年代的人出門怎麼都用提包不用揹包呢!不過再重也得提,他再也不想和那個回收儀分開了,有它在身邊心裡就好象塌實了許多。要是再丟一回,媽媽的!敵特能不能當上不好說,精神病院裡肯定得先待上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