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街角,果然看見周家大門口紮了一架高高的彩門。
彩門呈拱形,是用新鮮的松柏樹枝和各種各樣的燈籠紮成。彩門的頂上,左邊臥着一條金龍;右邊立着一隻雪白的老虎。只是那龍和虎的神態有點不太對頭。只見那金龍體型高大,卻一副懶洋洋昏沉沉的模樣,不知是就要睡着了還是才睡醒。那白老虎就不同了,雖然個頭很小,卻是張牙舞爪一副躍躍欲撲的樣子。
“妙啊!”副官雙手一拍說道,“這彩門扎得漂亮,上面再放上一龍一虎……團座,這是在說您虎步龍行啊!妙!妙!妙!”
成卓凡也是覺得這彩門上扎一付龍虎很是好看,只是他覺得那老虎給弄成白的有點令人不太舒服,要是放一隻吊睛白額的斑斕虎在那兒就更加完美了。
彩門下一個衣着光鮮的小廝(注)一看到成卓凡一行從街角拐過來,就亮開嗓子高聲喊了起來:“皇協軍魯北獨立團成團長,到——”
一個“到”字,音拖的老長。
“到”音未落,只見周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左一右先出來兩個小丫頭,左邊的端着水煙壺,右邊的雙手捧着文明棍。緊接着老秀才周玉升在周秉新夫婦倆一左一右的攙扶下,顫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呂決不禁在心裡暗笑,這老爺子平時走路跟一陣風似的,這會兒又弄得跟林黛玉她姥姥一個模樣了。這就叫譜啊!不過不服還真不行,老秀才別看平時隨隨便便的,真要是擺起譜來,那絕對是有味道的很。
“成團長,老朽迎接來遲。失敬失敬啊!”
對面成卓凡那胖胖的臉上也一下子變得笑逐顏開起來:“周老先生,成某拜望來遲。恕罪恕罪!一年多沒見面了,您這身子骨還硬朗嗎?”
周玉升推開兒子和媳婦的攙扶。一手抓過文明棍一手攥住成卓凡的手說道:“託成團長您的洪福。我還吃得下走得動。”
呂決心說你那何止是吃得下呀,我每回買半拉熟豬頭你一個人就能吃掉一半。
成卓凡哈哈一笑說道:“那就好那就好,人上了年紀能吃能走就是福啊……”他語氣一變又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成某何德何能,您這又是黃土漫道又是清水潑街地。我實在是愧不敢當啊!”
周玉升老臉一秉說道:“成團長您這是哪裡話來!咱這醴泉鄉多少年來就出了您這麼一個‘大’人物,我能接待您那是多大地榮耀?要是禮數不周,會讓外鄉人笑話的。”
多少年來就出了這麼個東西。厲害!罵人都興不帶髒字的。
估計成卓凡也沒聽出老秀才的話裡話。打着哈哈,和周玉升一起往門裡走去。
剛走到那高高的彩門底下,成卓凡突然又停下來問道:“哎,周老先生。您這彩門上地老虎怎麼是白的啊?”
周玉升摸了摸他那兩撇“地主”鬍子,笑呵呵的說道:“成團長是問那東西?那老朽可就在您面前賣弄賣弄了。許多人都認爲白老虎是最珍貴也是最兇猛地,原先我也是這麼認爲的,可最近老朽讀了一本西洋人寫的書才明白其實不是那樣的。按照西洋人的說法,這白老虎其實是近親繁育導致的一種病態,叫做白化病。得了白化病的老虎看上去很強大很兇猛。但是它在各種虎類當中其實是最弱的。至於爲什麼近親繁育就會得白化病以及得了白化病之後的老虎爲什麼實力會下降。那書中說學者們正在做進一步研究。
“而旁邊那條巨龍可就不同了,您剛纔應該注意到。它現在正是一副欲醒不醒地樣子。等它完全醒過來地時候還會怕一隻得了白化病的老虎嗎?……呵呵。純屬賣弄,老朽純屬賣弄!”
成卓凡再沒腦子。這段話他還是聽明白了。只見他臉拉得老長,掃了一眼周家衆人說道:“周先生手裡竟然有這樣地奇書,我成某人倒很想借來讀一讀了。”
周玉升還是一副笑呵呵地模樣:“好說!好說!成團長走時完全可以帶走。”
成卓凡沒再往下接,一甩手向裡邊走去。
剛剛往門裡要邁步,一個嘹亮的嗓音從裡面傳了出來,把成卓凡嚇得差點跳起來。喊話地是一開始門口的那個小廝。
“貴客臨門,紫氣西臨——!”
“嘩啦”一聲輕響,一張猩紅的地氈落在成卓凡的腳下。
成卓凡邁步剛踏上那張地氈,那名小廝又是一嗓子:“貴足塌落,祥降院落——!”
又是“嘩啦”一聲,兩名下人在成卓凡面前又放下一張地氈。
雖然剛纔讓彩門上那隻白老虎給弄了個不自在,但進門後隨着這一句句動聽的吉祥話和一張張紅地氈的落地,他的不快之感便開始一點點的消失,等走到客廳門口,隨着那小廝最後一句吉祥話的出口和最後一塊紅地氈落地,所有的不快全都讓他給丟到爪哇國去了。
站在最後一塊紅地氈上,成卓凡回頭對跟在自己身後的副官說道:“張副官。賞!”
“哎,好唻。”那位副官笑呵呵的從身上摸出兩塊大洋往那個小廝手裡一放喊道:“成團長賞——大洋兩塊!”
院子裡除了他們帶來的一幫子皇協軍,周家人也就站了十來個,他這一嗓子,估計半個莊子的人都聽見了。
進了客廳,首先映入成卓凡眼簾的是中堂上新近裱好掛上去的一套四扇軸。第一幅畫得是“蘇武牧羊”,第二幅是“岳母刺字”,第三幅是“荊軻刺秦”,第四幅的內容和前面幾幅比起來似乎就有些不倫不類了,畫得竟然是“吳三桂叛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