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批的俄軍運輸隊又整了幾挺機槍,在淺戰壕那裡排開三挺,靠馬幫的那些人來回給他們送彈藥,一箱箱的運過去。俄軍現在想撤走也來不及了,只能硬着頭皮死撐。
機槍總是非常討厭的東西,特別是馬克沁重機槍。
宋彪瞄準了最容易轉向射擊他們的那一挺,正好旁邊就是一名俄軍尉官,在他瞄準好之後,微微低喊一聲開火,李大憨他們隨即就猜着距離將手榴彈一起扔了過去。
其他人早已分開,李二狗帶幾個槍法好的弟兄瞄準老街口那邊,負責射擊和壓制那邊六個俄軍士兵,壓制主線的任務則由花豹子那邊的二十多人負責。
就在李大憨他們扔出手榴彈的一瞬間,宋彪輕輕一扣扳機,嘭的一聲悶響,宋彪的榴彈先射出去,在天空拉出一條很細的白色軌跡,直接在俄軍的那道簡易戰壕裡引爆。
**的彈頭一貫如此,精度未必很好,爆炸威力絕對會令敵人感到畏忌。
在那一挺機槍周邊的六米範圍內都是烈焰劇閃,轟炸出強烈的衝擊,緊隨其後的三枚手榴彈扔了過去,此時的宋彪更是直接棄用零三步槍,換上身邊準備好的零五微衝對準整條陣線掃射,不給對方反擊的機會。
轟然巨響連續爆炸,間隔短的就像是一次爆炸,將俄軍那條簡易陣線扯的七零八亂,死傷慘重。
花豹子這一夥人速度奇快,幾乎是一瞬間就衝了到街對面,兩人一夥的翻身上房,趴在宋彪等人的對面就朝俄軍主線射擊,老街口的那幾名俄軍士兵急忙要追過來,李二狗幾人也在屋頂上連續射擊。
宋彪幾乎是一梭子打光了彈匣裡的五十發子彈,接着就再換一個彈匣,而李大憨他們的第二波手榴彈也扔了過去,炸的俄軍滿地亂滾,身體亂飛。
看到這樣的局面,楊鐵生立刻讓百餘號弟兄插上刺刀直接衝了過來,蜂擁而上,俄軍兩面受敵,不等楊鐵生這一夥人衝到陣前就死的差不多了,僅剩下的十幾個人也匆忙投降。
根本就不是一場值得在意的戰鬥。
這撥子俄軍的水平之差,和上次在渾江口被伏擊的那一撥差不多,居然連日軍都不如。
呸。
殺的俄軍滿地打滾之後,宋彪很是嘲諷的啐了一口,坐在客棧的大門檻上點了一根洋菸,剛剛被俄軍那一個巴掌打得臉面喪盡,現在總算是找回了哨兵的尊嚴。
在宋彪的面前,花田仲之助少佐和他的女翻譯橫屍街頭,身上的凌亂槍傷裡流淌出一地骯髒的鮮血,染紅了周邊的泥地和灰舊的青磚,一直流淌到客棧的門檻前。
楊鐵生的二隊是馬幫的老弟兄,他們負責清場,將俄軍身上和馬幫押運的物資都集中起來清點,胡大林的第四隊只能是很羨慕的端着槍圍着那十幾名俄軍戰俘。
新來的那一批馬幫眼看俄軍都死光了,投降了,他們手裡的砍刀匕首也都扔了一地。
楊鐵生已經清點了馬幫那邊押運的物資,用了五十多匹馬力,數量自然不少,他查清數目就帶着登記表匆匆走到宋彪面前,交給宋彪道:“大當家的,咱們發了,這一回運的槍支彈藥不少,銀圓更不少啊。”
宋彪將清單拿過來翻看一遍,剛說快要沒子彈了,俄國毛子這就送了槍支彈藥,此次只有兩百杆溫徹斯特m1897霰彈槍,德國制馬克沁機槍倒是有六挺,其中一半都已經被俄軍拆開使用過了,除了機槍,其他的物資都是美國人出售的,包括各種藥品和彈藥,甚至連馬克沁機槍的彈藥都是美國生產。
這就足以說明沙俄到目前爲止還是不能充分利用中東鐵路的優勢,一個是日本在鐵路里面搞了很多奸細和手腳,二是從哈爾濱到瀋陽的這一段路到處是土匪,不停的幫日本破壞鐵路,鐵軌拆卸一空,俄國還得重新鋪設。
時斷時續的情況讓沙俄不得不考慮充分利用其他各種辦法,包括從海參崴、哈爾濱僱傭馬幫之類的辦法,渾江這條線就是主要販運美國貨,對沙俄來說還是很重要的,這可能就是沙俄最後必須要在通化和日軍死掐的原因。
1905年初,在奉天會戰之前,沙俄還在通化和日軍死掐,因爲雙方的主力部隊都雲集在奉天,只能在通化使用雙方招攬的土匪部隊,結果還是日本更得人心,招攬了五千多名土匪,配備精良,一口氣將沙俄的小部隊和俄系土匪打出了通化。
沙俄一怒之下直接將哥薩克騎兵抽調過來,打得東北土匪一鬨而散,可惜苦了通化知縣秋桐孚,左右來回做俘虜。
那倒是此後的事情,只看楊鐵生交上來的清單,宋彪就愈發覺得自己不做土匪實在是太可惜,世界上也沒有哪門生意比搶劫俄國人更賺錢。
有了這筆物資補給,部隊就真的能在朱家堡站穩腳跟。
宋彪決定親自去查看一下新到手的兩百杆溫徹斯特霰彈槍,也想找馬幫的人問一下情報,看看俄國後續是否還有運輸隊要過來。
他帶着楊鐵生一起走過去,途中經過路口的時候意外看到了兩具孩子的屍體,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和一個只有四歲左右的男孩倒在了血泊中,他們穿着最爲常見的粗布棉襖,年長的女孩大約是姐姐,試圖保護弟弟,但還是同時被俄國人的步槍彈穿透過身體,一起倒在街頭。
街道上有幾十具屍體,有屯子裡的鄉親,也有日本兵和俄國兵,唯獨是這兩具孩童的屍體深深刺傷了宋彪的心靈,他忽然像是被一記重錘擊中心臟,痛的令他臉色慘白,他終於更爲深痛的意識到這一切都是他的過失。
他停下腳步,愧疚的凝視着兩個孩子的屍身,此刻的他恨不得槍斃自己,原有的勝利和收穫的喜悅蕩然無存,內心深處痛的像是有一把錐子在刺着。
他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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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連續參加了三次小規模的軍事衝突,可這一次,他終於認識到了戰爭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原來戰爭只是爲了孩子,日本人和俄國人想從他們手裡奪取的並不只是東北的領土,而是他們漢族子孫後代的繁衍權利。
宋彪像是忽然醒悟了一切戰爭的本質。
站在兩個孩子的屍身和血泊之前,宋彪沉寂了良久,站在一旁陪同着他楊鐵生和李二狗等人的心裡也不好受,沒有一個正常人可以忍受這樣的慘劇。
因爲宋彪一直無聲的站在這裡,其他弟兄也緩緩聚集過來,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大家的心裡都很難過。
沉默了良久,宋彪忽然覺得自己必須要說一些什麼,他咬緊牙,和楊鐵生吩咐道:“將所有弟兄都喊過來,我要說幾句話。”
楊鐵生默默點頭,立刻去通知其他各位隊長和哨長,但凡是在屯子和周邊的弟兄們陸續集中過來,圍攏在四周。
直到這時,宋彪纔回過頭看着牛家堡的弟兄們,看着楊鐵生、趙庭柱、胡大林、李二狗、李大憨、馬掌櫃……看着在場的每個人,他終於開口說道:“弟兄們,在過去的這段時間,我一直沒有和你們解釋我爲什麼要定下三條鐵律,也一直沒有告訴你們,我們的訓練爲何那樣嚴厲。現在,我覺得我必須要說清楚這一切。”
牛家堡的弟兄們都包含着憤怒的殺氣,平靜的注視着宋彪,聆聽着他們大當家的每一句話。
宋彪的身體裡奔騰着頑強的意志力,心靈的痛苦反而讓他更爲堅強,他無比冷靜的看着每個人說道:“你們之中的絕大多數都是在關東長大的,你們都明白一個很基本的道理,老虎、狼、熊這些出生都有自己的地盤,沒有地盤,它們就活不下去,即便它們勉強活了下來,它們也無法繁衍生息,無法繁育後代,哪怕它們有了後代,有了小狼崽子,這些小狼崽子也活不下去。我們人是一樣的,我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有自己的地盤,我們和狼一樣,我們也有自己的族羣,這個族羣就是所有中國人,特別是所有生活在關東的漢人。和我們對立的就是日本人,俄國人。東北這個地方有三個特點,地廣人稀,土地肥沃,資源豐富,正是因爲這三點,不管是俄國人還是日本人,他們都想佔領,日本人打完甲午戰爭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佔領遼東半島,俄國人趕走了日本人之後,也迫不及待的要佔領整個東北,日本人現在又打了回來,他們說是幫我們抵禦俄國侵略,可這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日本人會有那麼好嗎?日本人和俄國人一樣,他們也是佔領東北。”
他無需去醞釀感情,因爲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他內心深處的情感在每一句話裡都能表達出來,而每一個在此的戰友都能體會他的痛苦。
宋彪說到這裡才停頓下來,繼續環顧四周,繼續問每一個人道:“這場日俄戰爭打得很猛烈,我們捫心自問,如果俄國人贏了,那會是什麼結果,如果日本人贏了,又會是什麼結果?”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的問題。
宋彪忽然指着自己的太陽穴怒吼道:“弟兄們,哪怕你們沒有讀過書,大山溝裡那些畜生都懂得道理,你們還能不懂嗎?不管日俄之戰是誰贏了,結果都是咱們得滾出東北,將這八千萬垧地的地盤都讓給日本人和俄國人。我們手裡有槍有炮,我們可以搶劫,做馬賊,做土匪,招安當官兵,咱們能賺着錢,人人回家做個地主,可我們的孩子們呢,他們是不是就會像眼前的這兩個孩子一樣,被日本人和俄國人殺個精光,將咱們的地都讓給日本人和俄國人的孩子?咱們之中也有些弟兄是爲人父母的,你們心裡肯定明白,你們一生操勞辛苦和拼命都是爲了娃子,爲了娃子,你們敢於殺任何人,弟兄們啊,日本人也是一樣啊,俄國人更是如此啊!如果我們繼續這樣窩囊下去,任由日本人和俄國人欺凌霸佔,總有一天,你們的子女,你們的子孫都將徹底被他們驅逐出東北,甚至就像眼前這樣殺個精光,讓我們在東北絕種,空出足夠的地方讓他們生兒育女,繁育宗族。”
他的怒吼終於喚醒了牛家堡弟兄們心靈深處的本能,這是所有生命的共同天性,人類也是爲了繁衍後代而存活着的。
趙庭柱忽然一聲大吼道:“弟兄們,和俄國人、日本人拼了,東北得是咱們的,世世代代都是咱們的!”
“對,和那幫鬼子們拼了!”
大家怒氣爆滿,殺意燒心的紛紛大吼起來。
宋彪冷靜的續道:“弟兄們,你們手裡有槍有炮,你們可以有很多選擇,而我拉起這支隊伍的目標卻不是要去做土匪和馬賊,我要做的是保境安民,驅逐外寇。也許我們眼下還很弱小,能做到的事情很少,但總有一天,我們會有幾十萬弟兄,幾十萬只槍,幾萬門大炮,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必將可以驅逐日俄,捍衛關東。你們如果真心想要跟着我幹,你們就要艱苦的訓練自己,讓你們變得更強,可以殺光所有外寇。”
“殺光外寇!”
在兩個孩子的屍體前,所有成年人都無法遏制內心的憤怒,作爲中國男人,他們真的怒了,他們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本能終究是被喚醒了。
是的,我們每個人在本質上都是爲了繁衍而存活着,我們努力工作,積累財富都是爲了尋找更好的生育對象,爲了更好地撫育後代,讓他們更好的和其他人競爭。
在整個人類世界裡,每個種族都通過類似的方式與其他族羣競爭,我們以民族、國家的方式和外族外國競爭,爲的只是爭取更多的資源和更好的條件去繁衍後代,讓我們的族羣可以更強大的延續下去。
在這一刻,宋彪終於舉起自己的步槍,和在場的所有弟兄大喝:“弟兄們,從今天起,你們就不是土匪,更不是馬賊,你們是渾江保安大隊,保境安民、抵禦外寇纔是咱們的大事。”
他的呼喊響徹在整個南甸屯子裡,屯子裡的鮮血和同鄉同族的屍體橫在街頭,更能呼喚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本能和警覺,喚醒大家的民族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