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漣漪的口氣平靜，神情輕鬆，又是一笑，“皇上是明君，他所要成就的事情，我一定會幫他完成。”
她的神態真摯，眼神堅定，宇文神舉卻是看得心裡一疼。
他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最後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便走了。
孫漣漪沒有再去看窗戶那邊，只好好地坐下，終於下定決心，咬了一口手上的桂花糕。
她咀嚼了半天之後，忽而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茉兒以後，也有一門手藝，可以去開鋪子了。”
如果她往後的生活，都可以像茉兒做的桂花糕一樣，看着平凡無奇，卻甜得恰當好處，該有多好呢？
第二日的婚宴，安德王府上上下下都是忙得不可開交，儼然是高延宗第一次大婚一般隆重。
該請的人都請了，請來的也都到了，高延宗和李氏在正廳那邊招呼客人，孫漣漪在新房這邊也是被喜娘折騰來折騰去，皆是忙得連口茶都喝不上。
按說只是娶妾，排場弄得再大，也不比娶妻的時候，所以以往，只要夫妻對拜過便是禮成了，也不需要高堂務必在場。
而且現下新郎新娘的父母都不在了，這一條禮也就可以直接略過，可也不知道是誰先提議的，說讓高長恭充當高堂，結果高延宗還真的就這麼決定了，“四哥，我不管！就你了！”
“誒，這不對呀！”高長恭被高延宗拖着，非要拉他去上位坐。“五弟！”
“四爺，長兄爲父、長嫂爲母，您雖然不是五爺的長兄，可你們兄弟關係好，也是無礙的。”段韶在旁邊看戲，忍不住朗聲笑道，“而且聽四王妃說，今兒這親事，還是蘭陵王府給做的媒，您也就當仁不讓了吧！”
“是呀四哥，你就別推脫了！”高延宗興致很高，硬是把高長恭拖到上位坐下了，他還不放心，讓段韶把斛律光也給叫來了，“斛律將軍、段太師，四哥我交給你們！等會兒行禮的時候，你們兩個一人一邊把他給我按住了啊！”
“好嘞！”斛律光摩拳擦掌地就過來了。“五爺你放心，禮成之前，老夫絕對不讓四爺離開這位子！”
衆人都被斛律光的拍胸脯保證逗樂了，高長恭頗爲無奈，也是笑，然後就只能好好地坐着了。
李氏又把鄭氏拉到高長恭旁邊去坐，鄭氏也就不推辭了，笑着望向一身喜氣的高延宗，“五弟，坐這位子是可以，不過先說好，你可不能跪我們。”
“是呀，千萬別跪我們！”高長恭也連忙搭腔兒道，“不然我就是和斛律將軍打一架，我也不坐這兒了！”
衆人又是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喜樂之氣將即將入冬的夜晚充滿，驅散了一片寒意。
終於到了時辰，禮樂響起，孫漣漪被喜娘攙扶着走了出來。
一紙怯扇，遮了正面而視的半張臉，可卻是遮不住那絕世的美貌，孫漣漪走過之處，身邊都是驚歎的聲音。
等到了上位前面，高延宗淺笑着牽過了孫漣漪的手。
“一拜天地！”喜娘的聲調極高，卻並不刺耳，反而
是推着氣氛更上一層。
“二拜兄嫂！”高長恭被高延宗作勢要跪的小動作嚇了一跳，可高延宗卻是故意屈膝一下逗他玩，惹得大家都是笑了，然後高延宗和孫漣漪才朝着高長恭和鄭氏正式一拜。
“夫妻對拜！”三拜之後，便是完成了儀式。
高延宗擡起頭，看到孫漣漪的笑靨如花，他就是滿目柔情，緊抓着她的雙手不肯放。
衆人看得高延宗那有些癡傻的模樣不禁都偷笑了起來，高長恭裝作喉嚨癢地清咳了幾聲，鄭氏纔是調笑着說道。“五弟，已經是你的人，又不會跑？別抓得那麼緊了。”
“五爺……”孫漣漪都是忍不住要提醒高延宗了，大庭廣衆之下她被他這麼盯着看，已經面紅耳赤了。
孫漣漪見高延宗還是沒有反應，就試着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果然沒有抽出來，她眉目含羞，急得臉是更紅了，“你先放手，我還要給姐姐敬茶的。”
“哦。”高延宗這纔是終於鬆了手，看着孫漣漪給李氏敬茶，都一直是笑臉盈盈的，眼睛裡面只有孫漣漪，都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了。
“五弟這癡迷的樣子，我都快沒眼看了。”高長恭忍不住開起了玩笑來，給旁邊的鄭氏出壞主意，“夫人，你們等會兒先去新房，把漣漪給藏起來，看看五弟什麼反應？”
“四爺，這壞事兒我可不幹！”鄭氏驚覺高長恭也是難得的起了玩心，便附和道，“待會兒鬧新房的時候，你們去藏唄！”
“就五爺這麼寶貝新姨娘的勁兒，鐵定不讓我們鬧呀，別說沒有機會藏，估摸着送入洞房之後連看都不讓我們看了！”斛律光的大實話，再度逗樂了衆人。
孫漣漪給李氏敬完茶，便被喜娘帶着，準備送回新房去了。
“漣漪……”高延宗看着孫漣漪要走，忍不住喚了她一聲，見她回頭，他卻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你……你等着我，我很快就過去。”
旁邊的人又都忍俊不禁，孫漣漪羞紅了臉，微微點了點頭。
“五弟，你可別想很快過去！”高長恭卻是搭着高延宗的肩膀，笑得有些狡黠，“今兒不跟我們喝好，就別想走了！”
“四哥，你大婚的時候我都放過你了！”高延宗被高長恭他們抓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在抱怨，惹得大家一陣嬉笑。
孫漣漪也是忍不住笑，目送了他們一會兒，目光稍微放遠，卻是不經意地在正廳門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又收斂了情緒。
“漣姨娘？”旁邊的喜娘見孫漣漪停留許久，就疑惑地喚了她一聲。
孫漣漪便就回過頭，又朝着喜娘笑了笑，“走吧。”
她們身後不遠的正廳裡，高朋滿座，舉杯暢飲，禮炮聲隨即響了起來，都還蓋不住喜悅之聲，這一切，看起來是那樣的美好。
只是，這般的美好，是真的歌舞昇平，還是隻在粉飾太平呢？
孫漣漪回到新房坐了沒有一會兒，李氏和鄭氏就帶着些女眷過來，給她準備了吃食。
不過外面賓客太多，李氏和鄭氏也不能多坐，只待了一會兒便走了。
孫漣漪藉口說太累了，想小睡一會兒，便是把喜娘她們都支出去了。
像梓琪那樣的小丫頭，巴不得能出去玩，完全是歡天喜地的跑了。
孫漣漪只囑咐梓璇在外面守着，暗示她如果高延宗過來，或是李氏她們再回來了，必須要及時通報。
剛做好這些，孫漣漪在桌前坐着，只自斟自飲了一杯茶，就有人從窗口跳了進來。
和昨天一樣的地方，和昨天一樣的身法，孫漣漪只笑了笑，也沒擡頭，只是又拿了一個杯子出來，倒上了茶，“不肯跟我喝酒，喝茶總可以吧。”
宇文神舉也就不推脫，坐在孫漣漪旁邊，開始喝茶。
他今日並非一身黑衣，而是暗色常服，莊重卻也不顯眼，放在衆多賓客之中，的確並不容易察覺，可是以孫漣漪對他的熟悉，自然是能看到的。
更何況，席上大多數人都是爲了高延宗而來，也只有宇文神舉，會自始至終都是看着她的。
“神舉，你不該來的。”孫漣漪擡眸望向宇文神舉，目光擔憂，“今日在場的，武將諸多，難保沒有在戰場上見過你的，你此舉太危險了。”
“漣漪，你今日終於是嫁人了。”宇文神舉卻是岔開了話題，微微笑了起來，“皇上剛把你接回去的時候，你也是喊我哥哥的，如今妹妹要嫁人，身爲哥哥的我既然就在鄴城，怎麼也應該來看看，不能讓你出嫁的時候，連個孃家人都沒有吧？”
孫漣漪鼻頭一酸，竟是哽咽了起來，“神舉……”
“可是你嫁了人，萬一以後……有點兒什麼爭吵，我這個哥哥也不能給你撐腰，實在慚愧。”宇文神舉用茶杯碰了碰孫漣漪的，“但是今日總歸我是來參加你的婚禮了，也喝了你的喜……喜茶！你也不算是獨自一人了。”
孫漣漪眼眶泛紅，不知該說什麼，只連忙把茶杯裡的茶喝下去，才壓住了鼻酸，“我要請你喝喜酒，是你自己不喝的。”
“是是是！”宇文神舉寬慰地笑了笑，“我今兒白日在街上轉了好幾圈，想着你什麼也不缺，實在也不知道買什麼好，所以，我是空着手來的，就帶了一句話！”
孫漣漪疑惑地望着宇文神舉，等着他繼續說。
“這也算是茉兒帶給你的話，她之前就跟我說，如果你與高延宗成婚，她不能到場，就要我代她，祝你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宇文神舉提到茉兒，眼神都是變得溫柔了不少，可嘴角的笑，最後卻又帶上了苦澀，“我那時還覺得肯定不會有這一日的，只是不想掃她的興才答應了，沒想到……”
孫漣漪也是笑了，卻不知是苦澀的笑而是欣慰的笑，“我有時候都懷疑，茉兒是不是先知，她乾脆，以後去擺攤兒算命好了。”
“我也這麼覺得！”宇文神舉首肯，然後擡手喝光了杯子裡的茶，就起身了，“祝福話我已經帶到，走了。”
“嗯。”孫漣漪也起身，卻並沒有去送，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