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世龍
到第二天,大家都忙,老張夫婦忙着搬家,胡雪巖忙着籌劃設立阜康分號,跟楊用之商量了一上午。到了日中,依舊到水晶阿七家去訪鬱四。
談完正事,談到小和尚,卻是阿七先提起來的,“胡老闆,”她問,“你想把小和尚帶到杭州去?”
“是啊,還不知道他自己的意思怎麼樣。”
“他自然肯的。”阿七又問,“我倒不懂胡老闆爲啥要把他帶到杭州?”
這話在鬱四問,不足爲奇,出於阿七之口,就得好好想一想,或許她已經疑心是鬱四的指使,先得想辦法替他解釋這可能已有的誤會。
“老實跟四嫂說,我看人最有把握。”他從從容容地答道,“小和尚人最活絡,能到大地方去歷練歷練,將來是一把好手。我不但要帶他到杭州,還想帶他到上海。”
“上海十里夷場,他一去,更不得了。”阿七以一種做姊姊的口吻拜託,“胡老闆要好好管一管他。”
“是啊!”胡雪巖趁機說道,“鬱四哥勸我,還是把小和尚放在湖州,多幾個‘管頭’,好教他不敢調皮。調皮不要緊,只要‘上路’,我有辦法管他。”
這一說,阿七釋然,鬱四欣然。事實上阿七確有些疑心,讓胡雪巖把小和尚帶到杭州,是鬱四的授意,現在才知道自己的疑心是多餘的。
“小和尚是我從小的鄰居。”阿七顯然也想到了,自己對小和尚這麼關心,須有解釋,“他姊姊是我頂頂好的朋友,死了好幾年了。小和尚就當我是他的姊姊,他人最聰明,就是不務正業,好賭,賭輸了總來跟我要。所以,”她憤然作色,“有些喜歡嚼舌頭的,說我跟他怎麼長,怎麼短,真氣人!說句難聽的話,我是——”
“好了,好了!”鬱四真怕她口沒遮攔,自道“身份”,因而趕緊攔住她說,“只要我沒嚼你的舌頭就好了,旁人的閒話,管他呢!”
“你也敢!”阿七戟手指着,放出潑婦的神態,但隨即又笑了,笑得極其嫵媚。
胡雪巖倒是欣賞她這樣爽朗的性情,但鬱四的禁臠,唯有收攝心神,視如不見。轉念想到小和尚,既然話已說明,便無須有所顧忌。此刻正在用人之際,應該談定了,馬上拿他來派用場。
於是他說:“鬱四哥,此刻能不能跟小和尚見個面?”
“怎麼不能?”鬱四站起身說,“走!”
兩個人又到了沂園。鬱四派人把小和尚去找了來,招呼過後,他問:“四叔尋我有話說?”
鬱四先不答他的話,只問:“你的賭,戒得掉戒不掉?”
小和尚一愣,笑着說道:“四叔要我戒賭?”
“我是爲你好。你這樣子天天濫賭,哪一天才得出頭?”鬱四又說,“靠賭吃飯沒出息,你曉不曉得?”
小和尚不答,只看看胡雪巖,彷彿已知道鬱四的意思了。
於是鬱四又問:“你想不想出去闖闖碼頭呢?”
一聽這話,小和尚顯得很注意,而眼中看得出來,是憧憬大地方熱鬧,就像小孩聽說能跟大人去看戲的那種神色。
“胡老闆想帶你到杭州去。”鬱四說道,“我已經答應胡老闆了,要問問你自己的意思。”
“四叔已經答應了,我不願意也要辦得到呀!”
“小鬼!”鬱四笑着罵道,“我不見你這個空頭人情。你自己說一句,到底願意不願意呢?胡老闆的脾氣,不喜歡人家勉強。”
“願意!”小和尚很清楚地表示,同時向胡雪巖點點頭。
“那好了。你現在就跟胡老闆去辦事,胡老闆的事就是我的事。”
有這句話交代,什麼都在裡頭了。胡雪巖辭別鬱四,找了個清靜酒店,先要了解了解小和尚的一切。
小和尚名叫陳世龍,孑然一身,身無恆業,學過刻字店的生意,因爲沒有終日伏案的耐性,所以半途而廢。
“這樣說,你認得字?”
“認得幾個。”小和尚——陳世龍說,“‘百家姓’最熟。”
“你說話倒有趣。”胡雪巖答道,“會不會打算盤?”
“會。不過不大精。我在牙行幫過忙。”
“牙行”是最難做的一種生意,就憑手裡一把秤,要把不相識的買賣雙方,撮合成交易,賺取佣金。陳世龍在牙行幫過忙,可知能幹,胡雪巖越發中意了。
“聽說你喜歡賭,是不是?”
“賺兩個外快用。”陳世龍說,“世界上好玩的花樣多得很,不一定要賭。”
“說得對!你這算是想通了。你去過上海沒有?”
“沒有。”
“你去過上海就知道了。光是見見世面就很好玩,世界上的事,沒有一樣不好玩,只看你怎麼樣想。譬如說,我想跟你交朋友,交到了,心裡很舒服,不就很好玩嗎?”
這話是陳世龍從未聽過的,有些不懂,卻似乎又有些領悟,所以只是看着他發愣。
“世龍,我再問你一句話——”
看他不說下去了,陳世龍不由得奇怪,剛喊得一聲:“胡老闆——”胡雪巖打斷了他的話。
“你叫我胡先生。”
這就有點收他做學生的味道在內,陳世龍對他很服帖,便改口說道:“胡先生,你要問我句什麼話?”
“我這句話,如果問得不對,你不要擺在心上,也不必跟人說起。我問你,阿七到底對你有意思沒有?”
“這我哪裡曉得。”
“你難道看不出來?”
“我看不出來。我只曉得我自己,鬱四叔疑心病重,我哪裡會對阿七動什麼腦筋?”陳世龍停了一下又說,“賭輸了跟她伸伸手是有的,別的沒有。”
胡雪巖用他,別的都不在乎,唯一顧慮的就是他跟阿七的關係,這一點非弄得清清楚楚不可,因而又向下追問:“你動不動歪腦筋是一回事,動不動心又是一回事。你說,你心裡喜歡不喜歡阿七?”陳世龍到底資格還嫩,不免受窘,猶豫了一會答道:“男人總是男人嘛!”
這句話就很明白了,胡雪巖對他的答覆很滿意,因爲他說了實話。不過,接下來的卻是告誡。
“你也怨不得你四叔疑心病重。有道是‘麻布筋多,光棍心多’,你年輕力壯,跟阿七又是從小就認識的,常來常往,人家自然要說閒話。”胡雪巖停了一下又說,“照我看,你鬱四叔少不得阿七,你就做得格外漂亮些。”
“怎麼做法?”
“從此不跟阿七見面。”
“這做得到。我答應胡先生。”陳世龍放出很豁達的神態,揚着臉說,“天下漂亮女人多的是!”
“這話說得好!”胡雪巖心想得要試一試他,從身上取出來五十兩一張銀票,“這點錢,你先拿去用。”
陳世龍遲疑了一下,接過銀票道了謝。
“再有件事,你替我去辦一辦,我在沂園等你回話。”
他說了老張的地方,要陳世龍去看搬了家沒有,搬在何處。陳世龍答應着走了,胡雪巖也重新回到沂園,把他們談話的情形略略說了些給鬱四聽。
很快地,陳世龍有了回話,說老張正在搬家,也說了新址所在,然後問道:“胡先生,今天還有什麼事交代我做?”
“沒有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明天早晨,我在碧浪春吃茶。”
“那麼明天一早,我到碧浪春去碰頭。”
等陳世龍一走,胡雪巖纔跟鬱四說,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你要他戒賭,他自己也跟我說,不一定要賭。”胡雪巖說,“喜歡賭的人,有錢在身上,手就會癢。你倒不妨派人去打聽一下看。”
“不錯!倒要看看這個小鬼,是不是口不應心?”
於是鬱四找了個人來,秘密叮囑了幾句,去打聽陳世龍的影蹤,約定明天上午回話。
當夜鬱四請了兩個南潯鎮上的朋友跟胡雪巖見面。這兩個人都懂洋文,跟外國商人打過交道,談起銷洋莊的絲生意,認爲應以慎重爲是,因爲上海有“小刀會”鬧事,市面不太平靜。將來夷場上會不會波及,尚不可知,最好看看風色再說。
席間胡雪巖不多開口,只是靜靜聽着。當夜無話,第二天一早到碧浪春,陳世龍已經等在那裡了。胡雪巖心想,他光棍一條,有了五十兩銀子在身上,如果不是送在賭場裡,一定會買兩身好衣服,新鞋新帽,打扮得十分光鮮,而此刻看他,依舊是昨天那一身衣服,心裡便嘀咕:只怕靠不住,口不應心了!
不過他口中不作聲,只叫他到老張新搬的地方去看一看,可曾搬定。
接着鬱四也到了,依舊在當門的“馬頭桌子”上一坐,同時把胡雪巖請了來,在左首第一位上坐下,少不得又有一陣忙亂,等清靜下來,才見鬱四昨天派去訪查陳世龍行動的那個人,悄悄走了過來。
“小和尚真難得!”他根本不知道胡雪巖給了陳世龍一筆錢,而陳世龍應諾戒賭的情形,所以一開口就這樣說,“居然不出手。”
鬱四跟胡雪巖對看了一眼,彼此會意,雖然不曾出手,賭場還是去了。“他昨天身上的錢很多,不曉得什麼道理,看了半天,不曾下注,後來就走了。”
“是不是到別家賭場去了?”鬱四問。
“沒有,”那人答道,“後來跟幾個小弟兄去聽書。聽完書吃酒,吃到半夜才散,睡在家裡的。”
“好!”鬱四點點頭,“辛苦你!你不必跟小和尚說起。”
“曉得了。”
等他一走,胡雪巖便笑道:“我沒有料中。看起來他倒是說話算話。”
“還好。”鬱四也表示滿意,“沒有坍我的臺。”
“鬱四哥,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胡雪巖說,“銷洋莊的生意,還是可以做,大家怕小刀會鬧事,不敢做,我們偏偏要做,這就與衆不同,變成獨門生意了。”
“!”鬱四想了想,不斷頷首,“你的想法,總比別人來得深一層。你再說下去看。”
“凡事就是起頭難,有人領頭,大家就跟着來了。做洋莊的那些人,生意不動,就得吃老本,心裡何嘗不想做?只是膽子小,不敢動,現在我們想個風險不大的辦法出來,讓大家跟着我們走。”胡雪巖問道,“鬱四哥,那時候,你想一想,我們在這一行之中,是什麼地位?”
“對!”鬱四拍案激賞,“人家根深蒂固多少年,我們只要一上手就是頭兒、腦兒!這種好事情,天下哪裡去找?”
“我就是這個意思。‘膽大做王’!再說,別人看來危險,照我看,風險不大。第一,夷場上,人家外國人要保護他自己的人,有大兵船停在黃浦江,小刀會也要看看風色,小刀子到底比不得洋槍洋炮。”
“這話也不錯。”鬱四看看四周,湊過頭去低聲說道,“我現在還不大清楚上海的情形,不過照我想,小刀會裡,一定有尤老五的弟兄,不妨打聽打聽看。”
“我正就是這個意思。”胡雪巖也低聲答道,“我們也不是跟小刀會走到一條線上,他們造反,我們是安分老百姓,打聽消息,就是要避開他們,省得走到一條線上。”
鬱四深深點頭:“他們鬧事,我們不動;他們不動,我們搶空當把貨色運到上海去。”
“鬱四哥,”胡雪巖笑道,“不是我恭維你,你這兩句話,真正是在刀口上。”
“好了!”鬱四擡起頭來,從容說道,“回頭我們到阿七那裡細談。”接着便談到陳世龍。胡雪巖的意思,看他年輕聰明,口齒伶俐,打算讓他去學洋文,因爲將來銷洋莊,須直接跟洋人交往,如果沒有一個親信的人做“通事”,請教他人傳譯,也許在語言隔閡之中,爲人從中做了手腳,自己還像矇在鼓裡似的,絲毫不知,這關係太重大了。
“這個主意很好。”鬱四說道,“不過學洋文要精通,不是一年半載的事,眼前得先尋一個人。”
“我也是這麼想。這個人,第一,要靠得住;第二,要有本事;第三,脾氣要好。就叫世龍跟他學。不曉得鬱四哥有沒有這樣的人呢?”
“當然有。還不止一個。”
“好極了。”胡雪巖很高興地說,“那就請來談談。”
“我託人去約。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中午碰頭好了。”
這天晚上,胡雪巖在老張的新居吃飯,座間還有陳世龍。
陳世龍跟老張也認識。平常“老張、老張”叫慣的,但這時不能不改改口,他是極機警的人,兩次到張家,把胡雪巖和老張的關係,看出了一半。等看到了阿珠對胡雪巖,在眉梢眼角,無時不是關切的樣子,更料中了十之八九。既然自己叫他爲“胡先生”,對老張就不能不客氣些,改口叫他“張老闆”,阿珠的娘便成了“張太太”,而阿珠是“張小姐”。
阿珠還是第一次被人叫做“小姐”,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喜悅,因而對陳世龍也便另眼相看了。
“世龍!”阿珠的娘——張太太則是看在胡雪巖的份上,而且也希望這個年輕力壯
的小夥子,能幫丈夫的忙,所以加意籠絡,“都是一家人,你不必客氣。我這裡就當你自己家裡一樣,你每天來吃飯,有啥衣服換洗,你也拿了來,千萬不要見外。”
“是啊!”胡雪巖也說,“這不是客氣話。”
“我懂,我懂。”陳世龍連連點頭,“我要客氣,做事就不方便了。”
於是一面吃,一面談生意。有陳世龍在座,事情就順利了,因爲老張所講的情形,他差不多都知道,可以爲胡雪巖作補充,像老張所說的那兩個懂絲行生意的朋友,陳世龍就指出姓黃的那個比姓王的好,後者曾有欺騙東家,侵吞貨款的劣跡,是老張所不知道的。
“世龍!”胡雪巖對在湖州的一切安排,大致都已作了決定,“明天我們就動手,把阜康分號和絲行開起來。到事情差不多了,你要替我跑一趟松江。”
“松江?”陳世龍頗感意外,“我還沒有去過。”
“沒有去過不要緊,去闖一闖。”胡雪巖一件事沒有談定規,又談第二件,“我再問你一句話,你肯不肯學洋文?”
陳世龍更覺意外,“胡先生,”他囁嚅着說,“我還弄不懂是怎麼回事。”
“那自然是要你做‘絲通事’。”阿珠接口說道。
“連她都懂了!”胡雪巖又對陳世龍說,“將來我不止於絲生意,還有別樣生意也想銷洋莊。你想,沒有一個懂洋文的人,怎麼行?”
陳世龍的腦筋也很快,根據他這一句話,立刻就能爲自己的將來,畫出許多景象,不管絲生意還是別樣生意,在上海必是他“坐莊”,凡跟洋人打交道,都是自己一手主持。南潯的那些“絲通事”,他也知道,一個個坐收佣金,附帶做些洋貨生意,無不大發其財。起居飲食的闊綽,自然不在話下,最令人羨慕的是,有許多新奇精巧的洋貨可用。如果自己懂了洋文,當然也有那樣的一天。
轉念到此,他毫不猶豫地答道:“胡先生叫我學洋文,我就學。我一定要把它學好!”
“有志氣!”胡雪巖把大拇指一翹,很高興地說,“學一樣東西就要這樣子,不學拉倒,要學就要精。世龍,你跟我跟長了就知道了,我不喜歡‘三腳貓’的人。”
一知半解叫做“三腳貓”,年輕好勝的人最討厭這句話,所以陳世龍立刻答道:“胡先生放心,我不會做‘三腳貓’。”
“我想你也不會。”胡雪巖又說,“我再問你一句話,松江有個尤五,你知道不知道?”
漕幫裡的大亨,陳世龍如何不知道?不過照規矩,在這方面他不能跟“空子”多說,即使“胡先生”這個“空子”比“門檻裡”的還要“落門落檻”也不行,所以他只點點頭作爲答覆。
胡雪巖卻不管這些,率直問道:“你跟他的輩分怎麼排?應該叫他爺叔?”
“是的。”
“尤五管我叫‘小爺叔’。”胡雪巖有意在陳世龍面前炫耀一番,好教這個小夥子服帖,“爲什麼呢?因爲他老頭子看得起我,尤五敬重他老頭子,所以也敬重我。他本人跟我的交情,也就像你鬱四叔跟我的交情一樣。你說松江沒有去過,不要緊,有我的信,你儘管去,沒有人敢拿你當‘洋盤’。”
“我曉得,我曉得。”陳世龍一疊連聲地說,顯得異常興奮。他也真沒有想到,胡雪巖這樣一個“空子”,有這麼大的來頭!頓時眼中看出來的“胡先生”,便如丈六金身的四大金剛一般高大了。
“現在我再告訴你,你到了松江,先到一家通裕米行去尋他們的老闆,尋到了,他自會帶你去見尤五。你把我的信當面交給他,千萬記住,要當面交給他本人,這封信不能落到外人手裡。”
很顯然的這是封極機密的信,陳世龍深深點着頭問:“要不要等回信?”
“當然要。回信也是緊要的,千萬不能失落。”胡雪巖又說,“或許他不會寫回信,只是帶回來口信,他跟你說什麼,你都記住,說什麼你記住什麼,不要多問!”
“也不要跟旁人說。”陳世龍這樣接了一句。
“對!”胡雪巖放心了,“你懂我的道理了。”
陳世龍這裡倒交代清楚了,但寫這封信卻成了難題,胡雪巖的文墨不甚高明,而這封信又要寫得含蓄,表面沒有破綻,暗中看得明白,他沒有這一份本事,只好去請教鬱四。
鬱四是衙門裡的人,對於“一字入公門,九牛拔不轉”這句話,特持警惕,認爲這樣的事不宜在信中明言,萬一中途失落了這封信,會惹出極大的麻煩。
“你我都無所謂,說句老實話,上上下下都是人,總可以洗刷乾淨。”鬱四很誠懇地說,“不過,你無論如何也要替王大老爺想想,事情弄到他頭上,就很討厭了!”
這個警告,胡雪巖十分重視,翻然變計,決定讓陳世龍當面跟尤五去談。
“是這樣的,”他第二天悄悄對陳世龍說,“我們的絲要運上海,銷洋莊,只怕小刀會鬧事,碰得不巧,恰恰把貨色陷在裡面。尤五說不定知道小刀會的內情,我就是想請教他一條避凶趨吉的路子。你懂了吧?”
“懂了!”
“那麼,你倒想想看,你該怎麼跟他說?”
陳世龍思索了一會答道:“我想這樣子跟他說:‘尤五叔,胡先生和我鬱四叔,叫我問候你,請老太爺的安。胡先生有幾船絲想運上來,怕路上不平靜,特地叫我請示你老人家,路上有沒有危險?運不運,只聽你老人家一句話。’”
胡雪巖想了想,點點頭說:“好!就是這樣子說。”
“不過胡先生,你總要給我一封引見的信,不然,人家曉得我是老幾?”
“那當然!不但有信,還有水禮讓你帶去。”
名爲“水禮”,所費不貲,因爲數量來得多,光是出名的“諸老大”的麻酥糖就是兩大簍,另外吃的、穿的、用的,凡是湖州的名產,幾乎一樣不漏,裝了一船,直放鬆江。
“這張單子上是送尤五本人的;這張是送他們老太爺的;這張送通裕的朋友。還有這一張上的,你跟尤五說,請他派人帶你去。”
接過那張單子來看,上面寫着“梅家巷畹香”五字,陳世龍便笑了。
“你不要笑!”胡雪巖說,“不是我的相好!你也不必問是哪個的。見了她的面,你只問她一句話,願意不願意到湖州來玩一趟?如果她不願意,那就算了。願意,你原船帶了她來。喏!一百兩銀子,說是我送她的。”
“好!我曉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