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強者，聖人之上的唯一境界，也是修士所能抵達的真正終點。
楊戩此前想象過許多次有關至強者的姿態、模樣，甚至覺得那應該是介於道與實之間的存在，可能會有諸多法相纏繞自身，可他當真沒想到……
對方比起聖人境，更像一個普通的修士。
這並非是簡單的返璞歸真，而是至強者的境界已經超過了楊戩此時境界太多，楊戩所見不過至強者的冰山一角。
至強者的強大之處，楊戩此時不得見，不得聞，不得領悟，不得明心，故而只能看到這位第九至強的片面，還是楊戩所能理解的‘片面’。
若楊戩已經邁入聖人境，此時或許才能完全感受到面前之人的恐怖。
當然，這也跟楊戩此時是在夢境之中有關。
一夢入幽冥，得會第九人。
楊戩很想仗着生靈之大義指着這人鼻子罵一通，但話到嘴邊，卻也只能辯駁幾句，無法真的開口。
這是對於強者的尊敬，無論對方是如何修成的至強者，那始終是一位至強。
對方出言招攬，其實也是對楊戩的認可；楊戩嚴詞拒絕，也是對自己底線的堅持。
這點立場還是不能變更的。
談話談崩，第九至強已經有了送客之意，楊戩卻不知自己該如何脫離這夢境。
正此時，周遭光影突變，一縷仙光自玄空而來，化作幾名窈窕仙子，伴着歡聲笑語在兩人身周不斷迴旋。
第九至強只是靜靜的看着，略微思索了一陣，嘴角露出了淡淡笑容，似乎看破了這夢境的底細。
而楊戩則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注視着周遭變化，此時的他略有些被動，也不知下一步會發生何事……
看這般情形，這夢境的主人要登場了？
第九至強輕笑了聲，淡然道：“未曾想，洪荒也有這般奇人，何不現身相見？你似與本座一位故人神通相近。”
楊戩不由挑挑眉，顯然這夢境與第九至強無關，後者也是被人拖入了這夢境。
難道，大師伯當真……
眼前突然飄來一團雲霧，雲霧凝成四行四列十六個大字，奇特的是，無論第九至強還是楊戩看來，這十六字都是正面。
‘夢有幻真，界有虛實。萬物有靈，何苦窮盡。’
“呵……哈哈，哈哈哈哈！”
第九至強突然揹負雙手仰頭大笑，笑容之中頗多嘲諷，“只是神通相近，你應當不是本座那位故友。這般話語當真可笑，爾等不過井中之蛙，不知這有形之界之全貌，就以生靈大義自居，實爲可笑。”
楊戩沉吟幾聲，顯然這夢境的主人拉他來這裡，是爲了和這個第九至強‘講和’。
這般想法雖然有些可笑，但仔細思索，若真能說動對方放棄與洪荒征伐，卻也能避免生靈塗炭。
只是，讓楊戩放低姿態去做懇請狀，這未免太爲難人了些。
楊戩心下打定主意，總不能辜負夢境主人這番好意，權當這是兩軍交戰之前的一次交涉。
“閣下口中的有形之界應當也將永恆神國算入其中了吧。”
“自然，洪荒所在的這片混沌海，不過是有形之界的一隅罷了，外面還有更廣闊的天地，只是你們也沒機會踏出去了。”
楊戩淡然道：“這難道不是因爲一位前輩當年劃開混沌海所致嗎？”
第九至強眼前一亮，“你當真知道不少，竟還知道那位大人的典故，既如此，你爲何還不歸順與本座？何必拘泥於所謂萬靈之義。”
“你這話絲毫不通，”楊戩道，“我今日來此地，只是爲了與你正面交談一番，敢問道號如何？”
“你此時尚且不配知道。”
“好，”楊戩點點頭，目光注視着第九至強，“今日我斗膽代表一次洪荒，若你能散去這些惡鬼兇獸，不再與洪荒爲敵，洪荒也不會與你爲難，如何？”
第九至強表情頓時有些古怪，“此話，你可是認真的？”
“自然是。”
“那好，我便明確回答於你，楊戩你且聽着！”
第九至強向前踏了一步，原本平淡無奇的他，在夢境之中突然化作萬丈之高，身周涌出一股股如同巨蟒的青紅氣息，整個人鬚髮飄舞，仿若魔神！
“洪荒覆滅在即，倘若洪荒生靈頑抗到底，則洪荒化作飛灰。倘若順本座意志，方可留爾性命！”
楊戩輕輕吐了口氣，擡頭注視着眼前的巨人，依然是風輕雲淡的模樣，但背後卻是不覺冷汗涔涔。
“既然如此，你我下次相見，定要分出生死。”
“你雖修爲不足，心性卻是不錯，若我任你修行下去，定爲大患。楊戩，他日你站在本座面前，本座定不會對你有半分留情。”
得，徹底談崩了。
雖然這也在楊戩意料之中，但此時也是禁不住心底輕嘆了聲。
洪荒大劫本就無法避免，這般也沒什麼。
他心念一動，感覺自身像是被一股力量拉扯，眼前的一切漸漸朦朧，又化作了霧氣一般，迅速後退。
沒了那至強者的身影，沒了那隨處可見的兇獸，也沒了無邊厲鬼。
飄忽中，他又回到了深淵邊上，聽到了一聲輕嘆。
扭頭看去，依然是那個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此時正負手站在那。
“前輩……大師伯？”楊戩試探着問了聲，這道身影從模糊漸漸變得清晰，正是一襲長衣的玄都大法師。
玄都笑着問了句：“有何感想？”
楊戩頓時苦笑不已，言道：“若師伯你想讓我去和這個第九至強者談談，當提前告訴我一聲纔是。”
“只是靠你一張嘴便能讓洪荒避開這次劫難的話，我早就請你下去走一趟了，”玄都笑罵了幾聲，“只不過是想讓你去領略一番至強者的風采，瞧你這模樣，卻是連對方到底有多強都未能感覺到。”
“大師伯能察覺？”
玄都頓時搖頭，解釋了句：“我只能夢中探查，也根本無法探查太清楚。”
“話說回來，大師伯的入夢神功當真厲害，”楊戩不動聲色的試探了句，“剛纔那位至強者所說，大師伯這般神通，對方似乎似曾相識……”
“我這功法其實也是從一處廢墟中撿來的。”
玄都一本正經的解釋了句，目光坦誠的看着楊戩；楊戩默然須臾，也只能點頭一笑。
“我送你回去吧，你跟這個第九至強者定下了生死戰約，今後大劫來臨，你當自己保重纔是。”
“嗯，多謝師伯掛念。”
楊戩拱拱手，玄都擺了擺衣袖，一縷清風捲着楊戩的身影飄向天空，眨眼消失不見。
待楊戩走後，這夢境之地，玄都注視着眼前的深淵看了一陣。
“這兩個小混蛋……罷了，我是管不了你們了……”
搖搖頭，玄都大法師伸了個懶腰，閉上雙眼。
周遭夢境仿若被緩緩捲起的畫卷，自虛無而生，自虛無而滅，只待玄都在北海的那塊冰山之上睜開雙眼，一切便只存在於三個存在的回憶之中。
亦夢亦真，似虛似實。
幽冥澗之下，在那最深處的矮山上，在山巔盤腿而坐的道人眼都不睜，嘴角劃過少許笑意。
而在混沌鍾內，歲月流速迥異之地，楊戩睜開雙眼愣了一陣，不知被哪來的風一吹，便覺渾身發涼，背後衣衫更是被冷汗溼透了。
直面至強者，就算有夢境保護，依然讓楊戩玄體‘驚悚’不已。
眼前浮現出那個風度不凡的‘普通人’，又浮現出那個仿若能吞天噬地的魔神，心底迴盪着對方說下的狠話……
這就是與盤兩敗俱傷的強敵，也是洪荒馬上面臨的大敵。
而這樣的對手，還有足足八位，甚至最先出場的這個，是九個至強者中最不堪、也最無能的那個。
這一關，到底該如何過？
楊戩坐在那長長的一嘆，坐定之後也不由發了會愣，倒是比之前稍快一些進入了修行之中。
他並沒有將夢中所見說給聖人們聽，一是怕打消己方士氣，二是怕給玄都師伯招來麻煩，三則所見情形，和聖人們所預料的情形相差不多。
洪荒自遠古至今，在天地間逝去的大能大神通者其實大致有個底數，若這些存在被至強者帶回洪荒，他們要對面的敵人其實也能大體猜個八九不離十。
但願其中不會有巫族吧，不然盤神之血成爲洪荒大敵，這未免太過諷刺了些。
這些都有些說不準，楊戩倒是隱隱察覺到了，那惡鬼兇獸的形狀之下，隱隱有與后土大姐相近的氣息。
罷了，反正不管如何……
且戰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