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
章守志在虞翠花責備的目光下醉倒了。
遊、林二位苗商酒量還不錯,更加這酒清甜,很好入口,不知不覺間多喝下了幾大碗。
當滾燙爬上臉的時候,二人才發覺已晚,只能說這酒真帶勁!
大舅媽爲二人盛了甜湯,客氣地招呼着。
但遊老闆忽然操着濃濃的口音,說起話有點直舌頭了,“丁生,我仲有件事要你幫手架。”
粵語,暈...丁文幾個人聽得雲裡霧裡,丁香掩嘴咯咯地笑。
“丫頭,沒禮貌!”丁文轉頭詢問林老闆何事?
丁香吐吐舌頭,與桑木蘭靠着頭竊竊私語。
“丁先生,別笑話老遊啦,他喝多啦。今晚真的很感謝你們熱情招待,明天再談簽訂書面合同的細節。”林老闆已站起離座,已有些搖晃了,被桑春眼眼手快扶住。
“二樓客房吧。”丁文也叉起了伏於桌沿的遊老闆,和桑春一前一後,送二位苗商到客房安頓。
甥舅倆回到樓下時,丁文想到,應該將喂料配方的事告知林雪芹,至於沈清,已幾個月沒聽到他的消息,只聽說他去長江考察了。當電話和林雪芹交流後,卻得知沈老頭已經回到單位。
按說,喂料配方是屬於養鰻場的,當然其中也有省水產研究所的一份,只要得到雙方認可就行。哎,多個香爐多柱香,明天還得吩咐老章頭,在配方使用要給予特別註明“僅供參考”,也算咱仁至義盡了。
第二天上午,買賣合約的談判異乎尋常地順利,雙方都沒太多的爭議,只待訂金到位,合約即能成立。主談判的章守志急匆匆到池塘找丁文,從遊老闆閃爍的言語中讀懂,對方有一筆的業務介紹費要從鰻場過帳。
今天多雲,太陽如昨夜醉過的漢子懶洋洋提不起熱勁,陽光照到身上感覺不到溫暖,天依然那麼冷,丁文卻出了一身汗。丁文爲了明天的團購,撐起木筏看看網場,順手撈起粘在網上的枯草、殘枝,做做樣子權當冬日活動。
“老章,麼事?”一見章守志站在池塘邊招手,丁文便撐過木筏,拋繩給章守志固定後,跨跳上岸。
乍聽之下,丁文斷然拒絕了,“老章,咱們現時還是規規矩矩地辦。自從被隨氏那丫頭玩了一手,我是‘一朝被蛇蛟,十年怕井繩’,和遊、林二位老闆說吧,咱們漁家人講的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雖然方法土了點,但彼此可以落個乾淨,直接用現金交易吧。”
“這倒是個辦法,不過咱們的收據款額...”章守志有點爲難,想不到自己小心,丁文比自己更甚。本來,類似的回扣現象如潛規則一樣,在商業採購已屢見不鮮,不算啥稀奇事。就拿家中裝修來說吧,土工師傅說哪家商鋪瓷磚好、釉色純,不按師傅說的吧,轉角餘地總把整面瓷磚給切了,瓷磚比計劃多用上十個百分點不止;後來木工來了,自己識相按照其推介的。
“收多少錢,自然打多少票額。”
“如果對方能出補稅的錢呢?”章守志不死心地追問。
丁文直視着章守志,心下納悶:老章頭這是怎麼呢?沒見過這麼夾纏不清的。
“老章,你...在怕這事黃了?”
章守志倒不好意思起來,唔唔唔了幾聲,就講不出個理。
“老章,你不覺得這事有點蹊蹺麼?”丁文沉靜地說,“昨天,我報出場裡有五十餘尾的花鰻尾,可以對方几乎訂下了所有的量,這不符合常理呀。從養殖角度來說,一般先預訂少量部分的,比如五萬尾的量,看看是否適應自己場子的水質、飼料和人工日常馴養,一般是逐批進苗,這樣也方便管理,哪有不顧冒着大風險,一下子進了這麼大數量的苗?除非這錢不是他們自己的,或者對養鰻一竅不通的人。”
章守志驀然驚醒,“老弟!老弟...他們還要喂料配方!”
丁文點頭,意味深長地一笑,“喂料配方一定要註明‘僅供參考’,總之一句話,要儘量撇清銷售後的義務和責任,否則咱們寧願不賣。至於買苗人是何方神聖?我想應該是咱們當地人。”
有了這樣的大原則,章守志又匆匆地離去。
有意思了,竟有人打起花鰻鯢的主意。來吧!場裡還有一百多萬尾,料多着呢......丁文不無得意地大笑,搓搓雙手索性就在池塘四周逛逛。
草木枯蒿之時,冬麥卻染綠了層層的梯田,爲嚴冬帶來一片綠色的生機。在荒置的山地裡,難得一見鄉親們忙碌的身影,自昨天鄉親座談會之後,因姚代支書還沒駕臨桑家塢,但鄉親們已按奈不住了,私下裡商量着山地劃片,或乾脆串通好幾家聯合起來,今天到山上刨坑去,就等着開春插上果樹苗。
說實在,在鄉村中,有時做事就是盲從。家裡的男人或許能呆得住,但哪會經受得女人們的嘮叨,“你瞧某某人要在山上刨坑種樹,咱們傢什麼開始呀,別到時好地頭都被人佔光了。”雷打不動的男人,終於受不了女人們喋喋不休地催促,趕快行動吧。
丁文一看日頭高掛半空,這山上的人越來越多,便揹着雙手往回悠。
省城,豐泉魚莊,裝修格調幾乎觀仿了當時的桑家魚莊,但辦公室卻顯得寬敞。
肖湘坐大班椅上晃啊晃,想起上個月通過他姐夫認識二個粵省來的人,倆人看上了豐泉水庫的環境和水資源,準備在附近辦起養鰻場。肖湘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再加他姐夫居中協調,玉成了雙方合股。
剛纔接到電話說,桑家塢養鰻場需要現金交易,肖湘因此突然發笑,引來阿七幾人莫明其妙相望,“土包子就是土包子,連銀行轉帳的支票都不知道,偏要現金。現金就現金,到時數死他們,我方要求對方若不能準時交貨的話,違約金將按訂金三倍收取。”放下電話後,隔着辦公桌問了對面的阿七,“七哥,你得來的消息能做得準嗎?”
“湘少,我阿七什麼時候訛過人呢?”阿七神秘兮兮地說,“昨天,我去拜望了楊鎮長,聽他說鎮裡一致意見,對桑家塢養鰻場私自徵用和改變耕地的性質採取強硬的措施,而且這事得到縣裡批覆,確定要取締桑家塢養鰻的。過完年後,那個姓丁估計將要倒大黴了,再加上湘少你這塊大石頭狠狠砸下來,那時應該象王八一樣,鐵定一輩子翻不了身嘍,想不交出養殖場和池塘都不行了。”
肖湘和阿七快意狂笑。
笑定,肖湘感慨說,“七哥,這次若再摞不倒那個姓丁的,從他那兒拿回一些,兄弟我可要背很多債了。他媽的人家養魚,既辦起養鰻場,又收了養殖場,還有那個桑家魚莊,你說別人賺咋就這麼簡單。看兄弟我,承包養殖場閒灘,虧了本;剛承包豐泉魚場,恰逢上冬季,魚苗冰死了不少;再說這豐泉魚莊,生意不慍不火,勉強算得上的繩頭小利。”
聽了肖湘近乎苦訴,阿七陪着笑兩聲,“湘少,我這有條發財的門路,在您的地盤上敢不敢搞起?”
發財門路?肖湘想不出,這個阿七除了聚衆賭博、欺行霸市外,還有什麼其他發財門路?
阿七站起來,身子俯過大班桌面,附到肖湘跟前,低聲說:“聽說水庫中央有個鯉魚島,湘少爲何不能開發利用起來,如果辦個賭場,兄弟保證絕對是大發利市,春節正月正是當時,外地那些老闆們回來,肯定要找個安全地方玩玩,您說是吧?”
肖湘身子往後一靠,離了阿七一段距離,待阿七坐回後才說,“七哥,我已經答應我姐夫了,不再染手這些東西。上次那些鳥事,若沒有他出面,兄弟我脫不了牢獄之災。你提議的這事,我是不知道的,也沒聽說過哈,我只知道自己最近都呆在省城,豐泉魚場那邊都由阿柄暫時負責。”
“高!高!”阿七喜不自勝地朝肖湘豎起大姆指,“兄弟不會忘了魚場一大份的。明天一回去就找阿柄,大家商量一下如何儘早拾掇好鯉魚島。”
肖湘對阿七拋出的話題不去應答,卻是打起電話來。阿七見狀自找沒趣,告了聲退出總經理室。
“屁個義氣,要不老子當年纔不會跑到日本留學躲去,一躲就是四年多。”現在的肖湘不懵懂少年,對那些往事可是耿耿於懷,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不過對於阿七要在豐泉水庫的鯉魚島開設賭場,肖湘並沒拒絕,畢竟賭場的抽頭並不是小錢。
辦公室的門叩響,進來一位廚師長打扮的人,沒做任何虛禮便囔,“湘少,再沒有好的原料,生意將會維持不下去了。”
肖湘連忙座位上站起來,客氣地請來者落座到一旁的沙發,“司大師的水平,沒人敢懷疑,這怎麼會...”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店裡現在進的那些魚,沾染土氣非常大,以致我們不得不採取‘以味奪味’的方法給予壓住。如果僅採用‘入味’的方式制魚,你們根本不要請我,多花了這麼多薪金,一般的廚師都醃製出來。”司廚師惱火地擺了手,拒絕肖湘請坐慢說的好意。
“哎...如果有桑家魚莊的那類魚,我就敢打包票生意比目前好上幾倍。”
肖湘噎住了,旋即開導說,“司大師,再給我半年時間吧。我是這樣打算,一個是從豐泉水庫中培養出優質的原料,再就是想辦法從桑家塢魚場取到養殖的方法。另外再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明年肯定有花鰻鯢上市。”
司廚師只能長嘆,“那等等吧。”
這話與其是對肖湘說,倒不如說給自己定個去留的最後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