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小玉病倒?
剛來到養鰻場工地,丁文從包品之聽說此事,嚇了一跳。
打電話給了虞翠花,對方說是急性闌尾炎,在縣醫院裡住院。
這個山妹子也太奮不顧身了吧。與桑木蘭支個聲,丁文喚上羅元,火速趕往縣城醫院。
縣醫院四樓病房裡,楚婉玉一人孤單地倚在牀頭,神情抑鬱。
“小玉,咱們來看你了。”
失神的目光充滿驚喜,楚婉玉要下牀,被丁文摁住。
“虞姨也真是的,建養殖場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你都住院了都沒人看望。這次我和泡泡陪你,小玉阿妹可要安心地養病。”丁文讓羅元去問病情,搬來一張凳子坐在牀邊,鄭重地囑咐。
“小病,沒事兒,丁阿哥這時候怎能離得開,等下早些回去。”
“今晚不走,等明天虞姨來了,我和泡泡就走,出院那天要叫泡泡來接你,這段時間自己別再開車了。”
病房裡很嘈雜,有些悶熱,六張牀都躺着病人。中秋時季,江南的“秋老虎”依舊肆虐,早晚溫差大,導致患秋泄的病人很多。
羅元回來時說,幫楚婉玉轉個單人間病房,帶來一班護士。
泡泡就是會辦事,丁文沒口地誇獎,讓羅元收拾東西,自己小心地抱起楚婉玉。
單人間病房條件好出許多,想起阿婆病的那會兒,由於家裡經濟條件不允許,她老人家只喊着回家去,許是怕花錢,如果這時阿婆還在那該多好啊。
丁文心中不免閃現一絲遺憾,愣神間電話響了,是丁母打來的,詢問楚婉玉的病情一番,最後說虞翠花會連夜趕來的。羅元在旁聽得真切,巴不得早點離開,因爲明天蘭琳觀賞魚坊準備掛牌開業,正暗暗焦急。
這貨的事業心蠻強的嘛,但小玉可是桑家魚莊的支柱,別分了紅就撒人不管,這年代爭的就是人才哦,丁文狠狠瞪了羅元一眼,又打發他買粥去。
羅元前腳剛走,主治醫生來查房。這位老醫生檢查後,蓋頭劈臉地訓了丁文和楚婉玉一頓,說現在年輕人有什麼事想不開的,盡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戀愛中雙方應該多體諒和理解,別動不動絕食或借酒燒愁,活生生地折磨自己。
楚婉玉側着身子佝僂躺着,背向丁文。
丁文這時覺來有些明白,恍惚地想起小灣山村一場夢,可那場夢是那麼地真切,不由地望往病牀上的楚婉玉。
“小玉,魚莊的事挺雜,剛剛裝修完畢,這些日子你又忙着招聘服務人員,不知招來多少人?”爲打破病房內尷尬氣氛,丁文提起桑家魚莊事兒。
“我與藍子姐商量了,省城成立個公司不可避免,只等國慶後一塊兒去。”楚婉玉依舊沒回頭,兀自說着計劃,包括服務人員的培訓等一堆工作。
丁文在想,需要給楚婉玉配備助理崗位和主管,否則一個人忙不過來,雖然桑家魚莊的利潤點不是來自餐飲,但既然搭起了架子,名聲也打出去,總不能半途而廢吧,於是把自己想法說出來。
楚婉玉驀地坐起來,從皮包裡搜出一份材料遞給丁文,臉頰仍殘留淡淡的嫣紅。
丁文接過來認真地看,這份材料厚厚一沓,磨去大半個小時。
說來小玉極用心,大到框架和規章制度,小至日常禮儀細節,幾乎備至,比起泡泡他們準備得更加充分,這就是企業化管理吧。原本在省城的桑家魚莊,由於冰棍女破壞而夭折,丁文現在覺來可惜,不然不會出現人員短缺的現象發生。
泡泡打粥歸來,一瞧那沓材料,縮了縮脖子,也算有自知之明。
“小玉你好好養病,咱們慢慢來,元旦來不及開業,咱們可以試營業,明年總會容易招工的。”丁文把一沓材料繳走,讓羅元盛好粥,勸楚婉玉喝一些。
到晚上八點時,虞翠花趕來,自是一陣子責備與疼惜,立刻把丁文與羅元二人打發走,但丁文還是呆到晚上十點才離開病房。在丁文離開病房的那剎那,楚婉玉的神情變得黯然,虞翠花輕輕地嘆一口氣。
人生如等待列車,當列車離開時,站在月臺上的人才會覺得錯過這趟車次。虞翠花輕撫女兒削瘦的臉龐,說不出的心疼和憐惜。
“阿媽,假如時光能倒流,我寧願折壽十年換來一次邂逅。”失落的神情間欣然神往,明知那是一場虛假的夢,現實當中從來沒有一次“假如”,但缺憾的人生總讓人意猶覺,總覺這一世活得不夠。
讓生命去等候吧,等候下一個漂流...
開着車,泡泡挺八卦的,竟敢口無遮攔地數落,說有家室的男人處事要穩當些。
咋不穩當呢?這口氣似乎與母親如出一轍。
事實上,老章頭是從桑家魚莊分走了不少錢,即使咱媽也時不時嘮叨,可這是人家眼光準、看得長遠,在事業起步階段給予鼎力支持,就拿不久前的桑家魚莊重新組合來說,恁是沒有人蔘與,連泡泡都保守,但老章頭盡情投入,幾乎捎上一家老小。
養殖場出產那麼多大黃魚是別人所料未及的,連帶着獨家代售的桑家魚莊佔到大便宜,這是既是商機,也是老章頭對咱有信心,做事夠大氣。養殖場捐出一部分“燙手款”,老章頭從未吭一聲反對。
相比小琳子的做事多出心機,居然讓“冰棍女”暗中參上一腳,這都算什麼事兒?老章頭是直爽人。
泡泡自知理屈,反而爭辯說咱心中有怨氣,從不關心蘭琳觀賞魚坊之事。
這個死泡泡倒有理了,對葉老那邊也是幾天一個電話催着,難不成要咱上門守着、催着,魚是一兩天內可以送上門,就看泡泡你有能耐孵化出一羣小魚仔。
羅元想想自己沒那本事,吐吐舌頭不再爭辯。
小玉替你們打理桑家魚莊,讓你們這些投資者省了多少心,舒舒服服拿錢分紅,這次病倒你們應該拿出誠意來探望人家嘛。泡泡你若有本事接掌魚莊這攤事,明天就可以接手。
羅元打定主意閉緊嘴。
回到桑家塢新村時,李若琳和桑木蘭在魚莊門口等候,叫二人上車一起迴轉家中。
母親和小姨有一言沒一語地搭着,母親織着針線活,小姨抱着沉睡中的小囡囡,說的都是姐妹倆體己話。然而,見四人回來,丁母便擱下手中在織針線活,張羅起夜宵。
煮了一鍋魚丸,撒一把蔥花,加些些許醋,讓人胃口大開,泡泡一口氣吃了十二個,撐得直打飽嗝。面對衆人目光,泡泡無奈解釋沒吃晚飯。
丁母瞠了兒子一眼,責備之意不言自明。
小姨說得婉轉,小文啦,你現在是攜婦將老的居家男人,農村總有長舌的人說長道短,別讓藍子難做。這話勸得丁文鬱悶,難道世事就是這麼蹊蹺?沒了胃口再喝酸酸的魚丸湯,丁文苦笑着搖頭,不予辯解,有些心酸。
那種勉強的笑容讓丁母和桑木蘭乍然驚醒。
丁文推開面前的碗,獨自離開家。
看着丁文離去微有點佝僂着背的背影,間雜的銀絲在燈光下顯得醒目刺眼,衆人才發覺爲了桑家塢新村的美好明天,丁文肩上的擔子可想而知。
重情份的人在這現實的社會總會容易受創,丁母和桑木蘭不知不覺地眼角溼潤,爲何不多一份寬容和理解,非要用苛刻去約束?
明天是蘭琳魚坊開業,丹鳳異種總少不得,丁文架着快艇離開碼頭,在黑暗無邊的大海上馳行,涼爽的少見吹散沉悶心情。
丁文心底深處有個結,但還是去個電話給桑木蘭,讓她早點將歇,自己要準備明天蘭琳魚坊開業的贈禮。
桑木蘭唏噓,說等着某人歸來。
三對丹鳳用魚箱,還有兩對喜鵲花,它們能夠殘存下來,也是個意外。但丹鳳已長成世所罕見的特大異種,而喜鵲花也長成大喜鵲,金魚的精神比“魚跳過盆”的大黃魚更勝一籌。
凌晨歸來,見桑木蘭還沒睡下,如哄着小孩子一樣,桑木蘭漸漸沉入夢鄉,可雙手抱住丁文的腰,一刻都沒鬆開過,臉上保留着滿足的甜笑。
好夢,我的藍子寶貝,你總讓人總看不厭。
丁文輕輕掰開桑木蘭的手,然後伸出手臂讓桑木蘭枕着入眠,即使心中有結也不會忽略懷中人。
丁文做了個夢...
阿婆的慈祥笑容,那雙柔和的雙眼看着小桑木蘭,“孩子別噎着,以後有什麼委屈儘管來找阿婆,阿婆替你做主。”藍子飽含着熱淚點頭,說只想跟着表哥讀書。從那天起,池塘救回的藍子成了自己拖油瓶,時常不離,她的乖巧可愛深得母親喜愛,以致於母親戲稱她是“媳婦兒”,阿婆也說親上加親。
緣份象一根無形的紅線,沒想到母親一言成讖,丁文輕撫桑木蘭的劉海,看着藍子的甜甜淺笑竟有些癡,輕輕地親了一口,關上牀頭燈。
好夢,所有安然入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