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家門,小玉和母親正在廚房裡忙碌,飯菜香味誘人口舌哈。
“小玉你不是走了嗎?我正準備連夜進山。”丁文隨手抓了一塊炸魚塊,直贊好吃。
馬鮫魚經過剔骨切片,用薑汁、老酒和鹽巴等油料泡製去腥,然後粘地瓜粉油炸,火候恰好,粉皮脆口、魚肉卻鮮嫩溢香,比炸雞塊的味道更勝十倍。
這些可都是小玉的手藝,她在桑家魚莊裡沒白呆過,從常知偉那邊學來一兩手,這道炸魚若按母親泡製的話,肯定會加些紅糟。
丁文聽母親如此一說,見桌面其他幾樣菜式果真與以往不同。
油煎青鱘、芹炒章魚、蒜籠海蝦、蠔油豆夾,還有木魚燉排骨湯。電飯煲里居然是類似的山雞飯,不過這回用香菇、蟶乾、乾貝、五花肉、包菜等燜出一窩菜乾飯來。
飯香饞人啦。
聽說要連夜進山,母親連忙盛出兩碗飯,讓小玉解了圍裙、洗手吃飯,她去喊父親和小姨幾人回家。
這香味的確讓人胃口大開,嘴裡咀嚼着菜乾飯,囫圇說着飯菜真香,吃下兩碗菜乾飯再喝了一碗湯,吃撐在桌旁。
只是坐在對面的小玉仍在細口慢嚥,某人不懂女孩心思,以爲“飽了食客,卻餓死大廚”。
掌勺的大廚由於受到油薰,往往沒有胃口。
誰知......
想拴住男人的心,先管住他的嘴和胃,楚婉玉不時抿嘴直笑。
過一會兒,母親叫回的不止父親和小姨他們,還有蹭飯三人。
泡泡、小琳。冰棍女?
泡泡這貨鼻子挺長的,想必冰棍女也是恰逢其會。
啥?冰棍女還記仇下午的事,居然獨對咱不好臉色,算了,咱不計較。丁文見楚婉玉推碗站起,也從餐桌旁起身,上樓簡單收拾。挎個揹包下樓。
“...小玉出手的這頓飯可不弱常大廚師。”母親的唸叨聲大老遠就能聽到,彷彿在做推銷哩。
泡泡專等在樓梯口似的。那笑容和眼神特賊、特壞,嘀咕一句。
丁文哼聲以對。
你聽這人多壞,居然教唆路上講些經典的鬼故事,嚇誰呢?嚇了小玉不等於給自己添麻煩,看來泡泡這傢伙賊心不死。不過咱連夜進山爲了誰?懶得理這個傢伙。
看着母親蒐羅來一大堆東西。泡泡幫忙後,這傢伙摸了摸雙重下巴,似乎要理出個頭緒來。
*****
車到豐泉鄉時,最後一抹餘暉在天際消失殆盡,夜的序幕正在拉開。
趕夜路進出大山,這在山村也屬少見。除非萬不得已的急事。
山裡的動物在白天因爲害怕人類,所以經常在夜裡出沒,山林成爲動物們的樂園。自政府部門推行封山育林有些年頭,秋季的大山裡食物並不匱乏。動物們應該不會出來吧。
這回進山,母親讓捎來不少東西,這些東西估計要讓小毛驢馱着才行。
車子停在豐泉水庫邊護林站裡,小玉拿了兩條煙塞給護林站的老黃,出來時手裡多出一根“打子棍”。乾瘦的老頭跟着小玉出來勸,說不如在護林站將就一個晚上。
但小玉邊走邊說這季節沒事兒,讓一干東西還放在車的後備箱裡,明早叫天舒來拿。
“打子棍”是一種陰乾的木根。提在手裡有點沉,據說這種木根比鐵棒還牢靠。是楚阿叔進山打獵必帶之物。
打着手電筒從護林業出來,一頭扎進暗乎乎的大山。
與海邊不同。大山裡的夜風有點涼,吹拂過林間,樹葉間的摩擦聲雖輕微,卻響個不絕,無數的聲響交織成了一陣陣濤聲。秋蟲的雜鳴還在此起彼伏,彷彿要在今年最後半個季節唱個痛快。
但夜的大山仍給人肅靜的感覺,那感覺如潛入黑暗的海底。
手電筒的光刺破林間的黑暗,楚婉玉一邊手拿着手電四處照照,一邊緊抓着丁文的左手,樣子有點兒緊張。但走了半個小時後,起初的警惕和緊張慢慢放鬆,嘴兒就開始說個不停。
這一路可不寂寞。
她說的都是有關大山裡的事,有山林的各種樹木、有山裡的各類動物,還有山村裡的許多趣事......
大山裡有許多國家保護的動植物,植物如紅翅槭、沉香木、黃花梨、檀香苗、紫檀、紅豆杉、金花茶等,以及恐龍時代的刺桫欏;每年都有人進山盜伐,可想要從大山裡的原始密林送出來,絕不是輕易的事,因爲這些珍貴樹木多長在原始密林,密林裡有大蟒蛇蟲和狼豹出沒,五年前有四個盜伐者,其中三個喪命於密林間,剩餘一個逃生出來也被抓起來判刑。
丁文很專注地聽,因爲五葉黃蓮等中草藥可能在大山深處。
然後說起畲鄉的傳統,小玉更加眉飛色舞,不時隨口哼出幾句。
畲族沒有本民族文字,通用漢文,小灣村的本地語言與漢語客家方言接近。小玉說,小時候最盼着“二月二”、“三月三”和“九月九”。說起這“三月三”,畲家人除了吃烏米飯,舊時村內聚衆對歌,一盤一答,通宵達旦,十分熱鬧。
“妹在山尖哥在灘,妹唱山歌扔下山,哩囉哩!高崖石壁千百丈,壁上陽雀叫哥郎,哩囉哩……”這是虞翠花把教小玉的,是男女對歌的一段,聽起來甚爲新奇,再加小玉那天生的好嗓子,感覺不錯哩。
也許是山裡人具有自己獨特情懷,心中的有愛就用歌唱出來,因此小玉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愛,愛的直接而坦率。
“小玉,說累也唱累了吧。來,喝口水。”
山道林間,夜風漸涼。
在這一個小時裡。小玉又說又唱,只見她額頭沁出細汗,有時直接用衣袖擦擦。
接過遞來的水,小玉臉上帶甜甜的笑意,雙眸裡飽含的柔情如山林夜色,濃得再化不開。
這種眼神很熟悉,藍子時常有。
誰能陪你走過世間路。看盡悲歡離合,直到白首不後悔...丁文無法面對楚婉玉這種炙熱的眼神。轉過身去。
“阿哥,我不想去京城,我要陪在你身邊,永遠永遠不再分開。”楚婉玉從背後抱住丁文,臉龐輕輕地磨蹭着。
山妹子驕情似火。夢囈般地呢喃,彷彿要把心中濃情蜜意撒遍這處山崗林間。
“小玉,阿哥恐怕要辜負你的情義。”許久後,丁文狠下心說道。
吧嗒一聲,楚婉玉手中的手電掉落。
“阿哥你...爲什麼?是因爲瓊瓊嗎,我!”楚婉玉放聲哭泣。朝着前方黑暗的山路奔去。
丁文愣了一下,驀然記起這是在大山裡,連忙拾起手電,往前直追。
在林間的拐彎處。楚婉玉忽地“哎喲”一聲,丁文瞧得真切。
楚婉玉摔倒在地,一條繩影從楚婉玉的腿腳間溜入雜草叢。
蛇!
草叢林間,尤其入夜後不久的這時段,一些蛇會溜出來納涼。
“小玉,蛇咬在哪裡?”
劇烈的疼痛和麻痹在大腿,楚婉玉雙眼還掛着淚珠,這時自己也駭呆了。經丁文一問,方纔連忙摁大腿根部。
“這樣不行!”丁文當機立斷。扯去楚婉玉的牛仔褲,只見凝膚如玉的大腿外側有牙印。牙印四周快速變得淤黑,並開始淤腫,細微牙印滲出血絲已呈青色。
是毒蛇!
這裡前不靠村、後不着店的,慌亂間倒忘記青木戒的神奇,丁文幫忙摁住,以防蛇毒隨血液迴流心臟,然後伏下頭對傷口用力吮吸蛇毒。
楚婉玉臉色煞白,初得鎮定後,慌忙蒐羅自己的包,找出藥片連忙含入口中。
“小玉別怕,我先把蛇毒吸乾淨,等下我們趕回豐泉鄉。”丁文轉頭“呸”去嘴中的唾液,又伏下頭去。
半個小時後,遲來的月光透過樹葉,在林間灑下碎光。傷口滲出的血變得淺紅,丁文從隨身水杯裡的水清洗傷口。這時,楚婉玉的臉色從蒼白變得紅燙,雙腿在不由自主地輕輕顫慄。
楚婉玉畢竟熟悉大山的情況,隨身帶着應急藥物,把解毒藥片捏成粉灑在傷口。但丁文並非就此放心,想起老廖那自己截肢的殘狀,抽出皮帶綁在楚婉玉的大腿根部,待一陣忙乎後才發覺尷尬,又連忙脫去外套給她包裹。
“小玉,我抱你出山去。”
“不,家裡有備用解毒藥,現在去豐泉鄉要到半夜,不如回家。”
將楚婉玉橫抱在胸,丁文只好扔了“打子棍”,打着手電向前疾行,不時問楚婉玉感覺怎麼樣?
皎潔的月光把連綿樹林照得影影綽綽,手電就象山間一隻流螢,在稠密的林間忽隱忽現。
“阿哥,你愛的是瓊瓊?”
“談不上愛她。其實現在根本沒心思去想這事,每當晚上閉起眼睛,彷彿都能聽怒潮聲的呼喊。小玉,聽我一聲勸,在京城找個心宜的對象。”
“不!我愛得阿哥好辛苦,即使今晚死於蛇口下也會不改變心意。阿哥,讓我代替木蘭姐照顧你吧,木蘭姐也希望你過得快樂。”
“小玉,那個晚上是真的嗎?”
楚婉玉難得羞怯,卻輕嗯了一聲。
原來如此,說來女人的第六感官很準,怪不得藍子對小玉甚有敵意,自己也莫名其妙地頗覺親近,丁文現在心裡很亂。
“阿哥,要不放下我,我感覺好多了。”
“不行!眼鏡蛇的一滴毒液可殺死20頭大象,體內的蛇毒不可能一下子拔盡,走路會加速血液循環。”
“阿哥你真象阿叔一樣霸道。”小玉對她父親的印象很模糊,與楚阿叔的感情勝逾父女,甚至比她母親虞翠花還親,而丁文當時神態頗象楚阿叔,一下子撞開這位山妹子的心扉。
小玉說楚阿叔很能幹,除了擁有進山殺狼羣、捉野豬的本領,還是山村裡的一名土醫生,可實際的手段比外面的老中醫還好,因此山村的鄉親們都很尊敬阿叔。
“阿哥,等回到家裡,我給你看一樣東西,那些東西只允許你一個人看。”
“不會是你傳家寶吧?”
一路歇歇停停,到山村時已下半夜,丁文累得四肢痠軟,近來少見地大汗淋漓,溼透了重衫。不料楚阿叔卻趕在二人後面到家,他入屋拿出一罐藥膏直接交給虞翠花,看向丁文的目光多了種柔和。
填了肚皮,泡過熱水澡,用電吹風吹乾頭髮,上牀盡呼嚕。由於惦記着事,卻起得很早。
丁文只覺全身痠痛,但體內的寒意彷彿因此稍減了些。
昨晚一途不容易啊,這時回想起來頗覺不可思議,估計是青木戒的效果,否則不可能,連續不間歇疾走了五個小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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