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頓時慌亂起來,主事的兩個人都倒下了,邢夫人一向不管事的。薛寶釵心裡興奮的很,理所應當的站了出來,一應事務安排的妥妥當當。賈政在一邊看了,不由得點了點頭,心想這薛氏,除了出身差了點,其餘的還真不錯。然後又想起元春,想起早夭的賈珠,再看看什麼也不管,只知道偎在丫鬟懷裡哭的賈寶玉,賈政嘆了口氣,復又打起精神,去了賈母牀前。
沒一會兒,太醫來了,分別給賈母和王夫人把過脈,分別開了藥房,讓他們按方抓藥就好了,薛寶釵殷勤的站在一邊,趕緊讓人抓藥去了。
一副藥下去,賈母和王夫人悠悠醒轉,鴛鴦拿來幾個枕頭放在賈母身後,賈母靠在枕頭上微微喘氣,賈政看着賈母精神萎頓的樣子,傷心的不能自抑,“都是兒子不孝,連累母親這麼大年紀還要爲這些瑣事煩惱。”
賈母剛要說些什麼,王夫人此時也醒來了,她靠在貴妃榻上,一醒來就破口大罵,“都是林黛玉那個賤人,她早點將張太醫送到娘娘身邊,娘娘和皇子不就沒事了!”
滿屋子的人頓時目瞪口呆,賈赦率先上前一巴掌打在了王夫人的臉上,“你以爲你是誰,竟敢辱罵皇子福晉?你想死可以,回你王家死去,別連累我賈家!”
賈政雖然也不惱怒王夫人的話,可賈赦這一巴掌等於打在自己臉上,“大哥,你怎麼能對王氏動手呢,她好歹是娘娘的生母啊!”
“你也是個糊塗東西。九福晉是什麼身份,也是她可以攀扯的。張秉泉是萬歲爺親自下旨給九福晉安胎的,萬歲爺沒有旨意,誰敢妄動!更何況,你們都退下吧,我和老太太有話說。”賈赦這話是對迎春姐妹說的,迎春姐妹並李紈賈蘭聽話的退下了,就連賈寶玉也在襲人晴雯的左右扶持下,悲傷的掩面而去。
只有薛寶釵,完全沒有自己也是該退下的那波人中的自覺,她認爲自己現在是榮國府的管家奶奶,這些事自己應該有份知道。所以還老神在在的帶着鶯兒站在王夫人身邊。
賈赦皺眉說道:“薛氏,你也退下!”
薛寶釵愣了愣,一向喜愛自己的賈母和王夫人此時都沒有出言阻止,薛寶釵低着頭,臉上火辣辣的,帶着鶯兒出去了。
賈赦看了看,讓鴛鴦出去守着門,然後纔開口道:“老太太,兒子恍惚聽得人說,娘娘小產後太醫院只派了兩個不入流的專爲不受寵的答應常在看病的小太醫來了,宮裡上到太后皇上,再到各位妃嬪全都沒有派人來,就連娘娘昔日的主子德妃也沒有派人來。這裡面可大有問題啊!”
王夫人捂着臉,不忿的又想開口,賈赦一個眼刀扔了過去,“你如果再想攀附九福晉,當心我再賞你一耳光!”
賈母沉默了片刻,“老二,宮裡如今可有什麼話嗎?”
賈政此時也覺得不對,搖了搖頭,賈赦冷笑一聲,“看吧,兒子沒說錯吧。不知道弟妹往日進宮回來後說娘娘諸事都好,太后皇上很看重娘娘這一胎是怎麼看出來的!”
王夫人捂着臉,心虛的低下了頭,她想起好像自打娘娘懷胎三個月上報給皇上之後,再見到元春,總感覺她有些心神恍惚,可當時自己以爲是她心裡害怕的緣故,便沒當一回事。
屋子裡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忽然鴛鴦說話了,“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大太太二太太,賴大總管說宮裡有消息了。”
賈母急切的說道:“快讓他進來!”
門吱的一聲打開了,賴大總管淚流滿面的走了進來,趴在地上哭道:“老太太,大老爺二老爺,大太太二太太,宮裡傳出消息,說皇上有旨,娘娘未能保護好龍胎,致使龍胎有損,貶爲答應,草草的就葬了。”
賈母只覺得眼前漆黑一片,掙扎了幾下,又暈倒了。王夫人也顧不得哭了,“怎麼會這樣?”都說死者爲大。一般死了的妃子,尤其是懷着龍胎的妃嬪,死後都會加一級的,可元春非但沒有晉封,反而被貶爲答應。傻子都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賈政呆愣片刻,揮了揮手,讓賴大總管下去了。然後也顧不得賈母,走到王夫人面前,啪的一巴掌打了過去,“你給我仔細說,娘娘到底發生了何事?你不是每月初一十五都可以進宮見娘娘嗎?難不成這麼長時間,娘娘就一點口風都沒露?”
王夫人捂着臉無言可對,“我每次進宮,娘娘身邊除了抱琴,還有兩個嬤嬤看着,娘娘如何能和我說什麼,我只能白囑咐幾句。我可憐的元春啊!”說着大哭了起來。
賈政看着王夫人一瞬間蒼老了幾歲的面容,一時間也悲從中來。賈赦老神在在的坐在一邊,只冷眼看着,如今他的錢摟的夠多的了,在江南繁華富裕之地置了幾間鋪子,買了幾千畝良田,全都寫在了孫子的名下。就算此時賈府被抄家了,他也不怕!邢夫人也喜滋滋的坐在一邊,看着一向得意風光的二房如今潦倒悽慘的模樣!
賈母倒在一邊無人理會,最後還是自己醒來的。她睜開眼睛,身邊空無一人,耳邊響徹的是王氏的哭聲,她咳嗽了幾聲,勉強坐了起來,“老大老二,你們過來。”
賈政擦擦眼淚,想起自己竟然將母親置於不顧,羞愧的低下了頭,賈赦則慢悠悠的站了起來,走到牀邊。
“如今這樣,闔府上下都給我謹慎着點。寶玉和李家小姐的親事眼看着是不成的了,罷了,寶釵還是個不錯的,扶她做正室吧!還有襲人晴雯那裡也斷了避子湯,寶玉也老大不小的了,別耽誤了他!還有,璉兒那裡,從賬上支五萬兩銀票送去,一家子老小歪在西北苦寒之地,可憐見得,桂兒柏兒我如今還沒見過一面呢!”賈母說一句喘幾下。
王夫人忽然說道:“如今賬上哪還有那麼多銀子啊。大房二房如今還沒分家,璉兒很該將銀子教到公中來呢!”
“你這是什麼混賬話!這幾年璉兒一分錢都沒從府裡拿,憑什麼要交銀子?”邢夫人怒道。尼瑪你連月例銀子都不給,還好意思讓璉兒交銀子?
“你住嘴!”賈母厲聲說道,如今她也看出來了,元春的死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理由,這是宮廷秘辛,如今只希望萬歲爺看在林如海和九福晉的份上饒了賈府。退一萬步來說,如果賈府真的保不住,希望賈璉可以倖免於難,到時候還能拉寶玉一把。“公中沒有,我來拿!老大,你和鴛鴦開我的庫房,撿些東西賣了,折了銀子給璉兒送去。”
賈赦見都到這個地步了,賈母也沒說分家的事,顯然是還指望着璉兒到時候能拉賈寶玉一把呢!冷笑一聲,也不推辭,不要白不要!別的不說,對於古玩,他的眼光可毒辣的很。王夫人看着賈赦的背影心疼的無以復加,在她看來,賈母的那些私房都是寶玉的啊!如今這樣,和拿刀割她的肉也沒什麼區別啊!
賈赦進了賈母的庫房,饒是他見慣了的此時也有些驚訝,賈母嫁入賈府的時候,正值四大家族最鼎盛的時期,陪嫁私房什麼的多的很,雖然這幾年也散去不少,可剩下的寶貝還真的挺多的。賈赦琢磨着,比祖母當時留給他的私房還多呢。
賈赦也不客氣,金銀古玩一律不要,只拿字畫古書拿,這東西又輕又不佔地方,隨便拾掇拾掇就是一大箱子。鴛鴦雖然在丫鬟中有些見識,可她是賈府的家生子,賈府向來標榜自己富貴,更喜歡金銀古玩一類的,所以見賈赦拿的都是些字畫,自覺王夫人問起也有交代了,因此也不組織,任憑賈赦搬空了私庫中的字畫書籍。
回到房間,賈赦喜滋滋的一一翻看,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啊,他欣賞了一會,然後將字畫全部裝箱,箱子裡蒙上一層油布,然後連夜帶人將兩大箱子字畫書籍埋在了新購置的在賈桂名下的一處宅子裡。
王夫人事後打聽,聽得賈赦只拿了些字畫,沒有拿那些寶貝,鬆了口氣。轉念想起元春,又是悲傷的不得了。
整個賈家都沉浸在一股低迷的氣氛中。恰在此時,怡紅院爆出一件喜訊,寶二爺的兩個通房同時有了身孕。賈母的心情因此好了不少,不管襲人晴雯是如何躲過避子湯有了孩子的,現如今,寶玉總算有後了。這也算是件喜事吧。王夫人見賈母如此時說,想想也是,元春如今沒了,她的指望就是寶玉了。老太太說什麼,她自然應什麼。再者說,素日她不喜歡晴雯,可那畢竟是寶玉的孩子,況且襲人晴雯又是過了明路的,老太太又鬆口許她們有孩子了。如今家裡正需要喜事來衝一衝。或許情況就好了呢!於是,將襲人晴雯的份例提到了姨娘,只等她們生下孩子就正式提爲姨娘!
而薛寶釵正在王夫人的院子裡看着賬本,聽到這個消息則是渾身冰冷,連自己即將被扶爲正室的喜悅之情都散去了不少。什麼時候起,襲人和晴雯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偷偷有了身孕!這也算不上什麼,不過是還沒成形的孩子而已,什麼時候除去了便是。她吃驚的是,怡紅院的丫鬟下人們竟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襲人和晴雯什麼時候聯合到了一起,她們兩個一個溫柔一個嬌俏,和寶玉又是打小的情分,自己本就不敵,所以纔打着分而化之的算盤。如今,竟讓她們聯合到了一起。這樣的話,自己豈不是腹背受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