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寢宮,內殿。
昭陽公主繞着太后,百般討好,終於逗得太后轉怒爲嗔。
伸手在昭陽公主的鼻尖上點了一下,太后方原諒她立場不堅定、半道託後腿的問題。
“皇祖母不生氣了?”
“誰說我生氣了?和你這個小丫頭生氣,只怕我早氣死了。”
“嘻嘻,我就知道皇祖母最好了。”
彩虹屁奉上, 昭陽公主眼珠一轉,走到太后面前,建議道:“不如,我們就放過賈璉算了,其實孫女剛纔認真想了想,覺得他也沒什麼好的。
一個有婦之夫,配不上我。”
“這話你是真心這樣想的, 還是怕我生賈璉的氣, 所以幫他開脫求情?”
太后笑問道。
“自然是真心這樣想的!哼, 他還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
昭陽公主迅速的回道,臨了到底一抹幽怨浮上眼眸,被太后敏銳的捕捉到。
太后暗暗搖頭,她知道自己這個姑侄孫女性格灑脫,心高氣傲,越是如此,越發說明她對賈璉心意不同。
也由此,越發暗惱賈璉的固執不聽話。
真是個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太后心裡罵了賈璉一句,然後道:“你不必再幫他求情,本宮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能夠頂得住多大的壓力!”
她原本是想要靜悄悄達成這件事,儘量把負面影響控制在最低。
誰知道賈璉不肯配合,經過今日, 她選中賈璉爲孫婿的消息就會傳出去。
很快,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
只要她一日不鬆口, 賈璉承受的壓力,就會一日比一日大。
至於對她的影響,比較起來世人覺得賈璉的“不識好歹”,可以忽略不計。
所謂無欲則剛,她既不涉政,也不用幫兒女、家族謀求利益。
只唯一一個心肝寶貝侄孫女,她就是爲她做再多,寧康帝等人都是能夠理解的。
況且,不做一點任性的人,那個老女人,怎麼能夠放鬆警惕呢……
老太監走進來,將元春和賈璉離去之前說的話一一稟報了,太后點頭之後,立馬吩咐道:“你去見陛下,把榮國府賈璉罔顧國法放貸的事向陛下稟告,就說我的意思,請陛下酌情懲戒。”
看着老太監領命去了,昭陽有些擔心:“皇祖母……”
“你放心吧, 你這位父皇, 主意正着呢。”
太后打斷了昭陽公意圖求情的話, 哼小妮子還敢說瞧不上,這麼關心作甚?
也不與昭陽多解釋寧康帝的爲人,太后轉頭問道:“怎麼樣,賈元春提議的折中辦法,你覺得如何?”
昭陽公自然知道太后的意思,雙方各退一步,給那王氏一個側室的身份,堵賈璉的口。
身爲女子,誰不曾奢望一生一世一雙人?但是現實是不可能了,除非她願意找一個平庸,或者說她能夠完全轄制的住、甘願屈服在皇室權威之下的男人。
但是這有違她擇婿的原則。
她需要的,是一個頂天立地、胸懷大志的夫君。
這樣的人,又怎麼可能受制於女人?
所以,她從未想過未來的夫君只准有她一個女人,只要對方足夠優秀,她自然願意三從四德,不以皇室身份壓制。
若非有如此高的標準,她也不至於到今日還沒有嫁出去。
所以,若賈璉真是她認爲的那樣的人,若是,賈璉也喜歡她,她自然可以容忍一個捷足先登的王氏。
可是事實是,賈璉還沒有完全表現出志向,倒是把不喜歡她的態度表達清楚了。
她現在眼巴巴的答應讓王氏做小,回頭賈璉壓根不同意,豈不顯得她很丟份?
因此道:“皇祖母,若是咱們只能以權勢,加以妥協來逼迫賈璉就範,如此即便他答應娶我,也必定不是真心。
若是如此,孫女寧可不嫁。”
說來奇怪,她心裡既希望賈璉採納賈元春的建議,又不希望。
方纔賈璉在正殿內一番令她感受至深的話,讓她心中對賈璉的欽佩之情攀升到極致,所以她才願意幫賈璉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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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賈璉轉頭屈服於權威,逼迫王氏做小,之前的一番話豈不無端顯得很虛僞?這降低了賈璉的人格魅力。
拋開別的,她倒是希望賈璉是個說一是一,寧折不彎的男人。
看見昭陽眼中的糾結之情,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臂,輕嘆道:“你還年輕,不知道女人這一輩子,能夠遇到一個讓自己心動的男人有多麼難得。
千萬不要因爲一時的情面、義氣而做出讓自己遺憾終生的決定。
幸福是需要爭取的。”
太后靜靜的說着,也並不期待昭陽能懂。從小被她寵到大的女孩,心高氣傲,連感情二字都未必懂,又如何叫她懂得珍惜和遺憾?
所以,她得幫她。
……
榮國府,因賈璉遲遲未歸,賈母等人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生怕下一刻就有不好的消息從宮中傳來。
直到夏太監帶着元春的口信而來。
夏守忠得了元春的殷切囑託,倒也極盡人事,將元春交代的話全數與賈母等人說了。
臨了還提醒道:“這件事,如今在宮裡可是傳開了,老太太還有政老,你們二位,可得好好勸勸璉爺,可千萬不要將一件天大的喜事,給弄砸了。”
“是是是,我們知道了,一定好好勸他……”
“公公請……”
送走夏太監,賈府衆人更加坐不住了。
榮慶堂正面廳堂,賈珍一下子站起來,急聲道:“老太太,這件事幹系太大了,可千萬不能再任由璉兄弟胡鬧了。
那可是太后的懿旨,誰敢不遵?
若是再任由璉兄弟鬧下去,咱們家,恐有大禍臨頭啊……”
賈璉近乎跳腳的說到。
事關重大,他這個族長根本坐不住,護送賈母等人回府,就一直候在這邊等候消息。
連尤氏也聽見聲響,過來了。
賈母等人都覺得賈珍說的有道理,其中王夫人最擔心賈璉的任性毀了元春的恩寵,於是深思熟慮之下,道:“只怕,璉兒不是個聽勸的。
她連太后的話都敢駁回,我們的話,只怕也未必會聽。”
賈珍見賈政等人都和他一條心,底氣一足,眼中一寒,一拍椅子的把手,正聲道:“旁的事,念在他年紀輕,我們都可以讓着他。
可是今兒這件事絕對不行!
他若是執迷不悟……”
賈珍頓了頓,賈政等人都看向他,目光隱有震驚和期待。
賈珍見勢,便大方的說出來。
“等會璉兄弟回來,我們自當好好相勸,若是他真如太太所言,執迷不悟的話,我想,咱們只能請出宗法,對他進行懲戒了!”
尤氏等人聞言心下一跳。
所謂宗法,宗族之法,也就是祖宗家法,棍棒教育。
這是在對那些言語已經教育不通的不肖子弟身上,採取的最後也是有強力的措施,也就是強行教做人。
若是老子對兒子還有的一說,打一頓也就好了。
但是賈璉可沒有老子了,爺爺也沒有了,要對他動用家法,只能是宗族之法!
可是,一般用宗族之法處置的子弟,已經是直系長輩無力管教的,“罪大惡極”的人,這樣的人,一般被請宗法之後,很大的概率是要被逐出家族的。
賈府,已經很多年沒有請過宗族之法治家了。
賈珍心裡燃燒着嫉恨的火焰。
若只是不聽他的話,搶他風頭就罷了,他身爲族長倒也不是不能容忍。
可是賈璉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勾引他的可卿!
沒有人知道,當他費盡心機,花費兩年時間都沒有得逞的兒媳可卿的書桌上,出現賈璉的詞句的時候,他的心有多痛。
此時此刻,正是報仇的機會。
他倒是希望,賈璉能硬氣到底,不要聽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