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東方現出一線魚肚白,夏日的晨風吹拂着大地的麥苗,帶來無盡涼爽之意。
待天光大亮之時,道道金色晨曦光芒,自天穹的雲層中噴薄而出。
漢軍在這一刻,再次向錦州城發動了攻擊,向着遠處巍峨高立的錦州城攻打而去。
因爲先前的交手,女真兵馬也沒有從裡間出來,對坍塌的城牆進行修繕和加固。
事實上,也來不及重新修繕加固,因爲戰事十分激烈。
這會兒,大批漢軍再次經由外城進入內城,紅夷大炮被京營士卒推將過來,向着遠處的內城轟擊而去。
“轟!!!”
伴隨着一架架紅夷大炮的隆隆響聲,可見炮銃當中滾滾濃煙瀰漫,內城也頓時暴露在漢軍的炮火打擊之下。
這會兒,女真兵丁從城門中涌將出來,與漢軍展開殊死搏殺。
多爾袞顯然已經明白過來,一味將軍卒縮在城中,只能任由漢軍炮火壓制,不如在城中與漢軍野戰,這樣才能發揮出八旗兵丁的戰力優勢。
而這一次的廝殺較之昨日,漢軍的銳氣無疑更盛了幾分,或者說,在知曉穆勝那邊兒取得大勝以後,並且奪下赫圖阿拉城以後,漢軍士氣大振。
在一個時辰,就已將女真的兵丁向着內城城牆不停壓制。
多爾袞此刻立身在城門樓上,看向下方的戰況,心頭不由涌起一股悲涼之意。
大清真是完了。
這邊廂,曹變蛟則是率領着騎軍與阿濟格手下的兵馬交手在一起。
賈珩此刻並沒有率領一衆馬弁,衝鋒陷陣,而是手裡拿着一根望遠鏡,觀察着戰況。
陳瀟放下單筒望遠鏡,柳眉之下,明眸閃爍了下,低聲說道:“女真人快撐不住了。”
賈珩點了點頭,沉聲道:“讓中軍壓上!加緊攻勢,徹底擊潰女真兵馬。”
陳瀟應了一聲,然後吩咐着錦衣府衛,向着城中大舉進攻。
這會兒,隨着賈珩的命令傳達,漢軍中軍的萬餘精銳兵馬一下子投入錦州城中,又爲漢軍的戰力添上了一塊兒砝碼。
此舉,無疑讓城中的女真兵馬承受更大的壓力。
“咚咚……”
此刻,牛皮鼓鼓聲宛如雨點般,在這一刻震耳欲聾,讓人心頭髮慌。
而城中的女真兵丁也在源源不斷的漢軍攻勢下,已經支撐不住,或者說,在漢軍的持續猛攻之下,早已猶如不堪重負的駱駝,只差最後一根稻草。
此刻,曹變蛟正在與幾個京營將校圍攻着阿濟格,掌中長刀所向,凌冽刀鋒猶如一道月華匹練,向着阿濟格圍殺而去。
內城城門樓上,多爾袞見着這險象環生的一幕,心頭不由大急,吩咐着身旁的將校,高聲說道:“下去馳援一下英親王。”
那將校聞聽此言,開口應是,然後,快步而去。
多爾袞濃眉之下,目光深深,心頭卻不由想起阿濟格先前的提議,就是撤離兵馬,返回盛京城。
否則,這般下去,全軍覆沒就是遲早中事,不如帶走四五萬,趕回盛京城。
此刻城中的女真兵丁仍然有七八萬人,依託內城以及城垣,與漢軍交戰,隨着時間過去,兵員正在急劇減少。
這一場戰事,因爲雙方都是在狹窄的街巷中血戰,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漢軍的兵力優勢。
相當於漢軍的兵力完全投放不開。
故而一直到夜色降臨,朗月當空,漢軍這才陸續撤離城池,只留下內城與外城的街巷當中,遍地狼藉的屍體和斷裂的刀槍。
而經過這幾天的攻打,傷亡慘重的女真的士氣,在這一刻已經低落到極致。
尤爲嚴重的是,隨着時間過去,女真的兵將已經開始懷疑,赫圖阿拉城的老寨已經落在漢軍手裡。
皓月懸於中天,月光無聲灑落在大地上。
錦州城,官衙廳堂當中——
多爾袞正在與阿濟格兩人隔着一張几案落座,兩人已是愁眉不展,面上滿是陰鬱之色。
阿濟格忽而開口道:“撤軍吧。”
現在不撤軍是不行了,繼續這樣下去,錦州城一破,盛京城更是i抵擋不住,如果撤回盛京,依託盛京城的堅固,或許還能與漢軍鏖戰至冬季。
多爾袞臉上也滿是凝重之色,說道:“是不能再堅守了,需得回援盛京。”
見多爾袞口風轉變,阿濟格說道:“十四弟,我明日在城中堅守,你帶着兵馬,連夜出城,向盛京去。”
多爾袞聞言,看向阿濟格,道:“兄長,你帶着兵馬走,我來守衛錦州城。”
在這一刻,多爾袞對阿濟格以兄長相稱。
阿濟格卻搖了搖頭,說道:“大清可以無阿濟格,但不能無多爾袞,十四弟這一去,如果盛京不可守,還請記得漢人的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想了想,低聲道:“我太祖十三副鎧甲起兵,十四弟只要勵精圖治,來日未嘗沒有重現我愛新覺羅一族榮光的時候。”
多爾袞聞言,微微閉上眼眸,嘆道:“我是愛新覺羅一族的罪人啊。”
大清的江山社稷交給他以後,一日不如一日。
阿濟格也一時默然,不知該說什麼。
另一邊兒,離錦州城五里之外的營寨中,此刻,正是燈火處處,人吼馬嘶。
賈珩這會兒,正與陳瀟一同用着晚飯。
陳瀟面上現出思索之色,說道:“白日攻城之時,我看女真八旗旗丁似乎抵擋不住了,就差最後一把火了。”
賈珩點了點頭,低聲說道:“就在這幾天了。”
如果不是城中兵力實在施展不開,女真的兵馬早就崩潰四散,也不會這麼陷入消耗戰。
賈珩壓下思緒,目中現出一抹篤定之色,說道:“我覺得多爾袞可能會棄城而走。”
“棄城而走?”陳瀟蹙了蹙彎彎柳葉修眉,粲然明眸當中現出詫異之色。
賈珩目光咄咄,解釋道:“否則,將近十萬女真驍銳,都與我漢軍消耗、折損在這一戰,十分不划算,以多爾袞的智謀,多半會想到斷尾求生。”
陳瀟柳眉之下,明眸眸光閃了閃,問道:“你打算怎麼辦?”
“讓人盯着,着騎軍奔襲。”賈珩低聲說道。
陳瀟點了點頭,敘道:“已經派人盯着了,不過,多爾袞定然派人斷後。”
賈珩道:“能留住多少就留下多少,如果沒有意外,錦州城內城的防守者,大概會是阿濟格。”
陳瀟若有所思,道:“一旦分兵,那錦州城破就是旦夕之間了。”
賈珩點了點頭,道:“差不多如此了。”
這樣一來,錦州一下,大軍休整數日,直逼盛京城,合圍盛京,戰事大概在年前能夠結束?
夫妻兩人敘着話,而後各自歇着。
等到四更天,外間一個錦衣府衛卻喚着寢帳中的賈珩,聲音帶着幾許倉惶和急切。
賈珩起得身來,低聲道:“怎麼回事會兒?”
那錦衣府衛拱手回稟道:“都督,錦州城中似有動靜。”
賈珩眸光眯了眯,轉眸看向一旁穿好衣裳,出得寢帳的陳瀟,道:“多爾袞行動了,這是要逃了。”
陳瀟當機立斷道:“選派京營軍將,領兵前往截殺。”
這種情況下,不求完全留住多爾袞手下所有的兵馬,留在一部分兵馬,就已足夠。
賈珩點了點頭,對錦衣府衛說道:“來人,喚曹變蛟來。”
這種追擊殘敵的事,非交給曹變蛟不可。
不大一會兒,曹變蛟風風火火地來到近前,抱拳道:“大帥。”
賈珩沉吟片刻,說道:“城中的女真兵丁,已經離了城池,可能是多爾袞率領兵馬離開,曹將軍,即刻率領手下騎軍兵丁前往追殺。”
曹變蛟濃眉之下,那雙咄咄而閃的虎目當中,似是涌現出一抹堅定之色,說道:“大帥放心,末將這就前往追擊。”
賈珩目送着曹變蛟轉身離去,轉眸看向一旁的陳瀟,道:“明日大軍整兵,攻下錦州城。”
雖然不知道錦州城撤離走了多少兵馬,但面對我大漢重兵圍攻,錦州城根本就支撐不住。
兩人說着,重新返回寢帳睡覺。
而伴隨着馬蹄“噠噠”聲響起,曹變蛟率領大批騎軍兵丁,向着多爾袞追擊而去。
……
……
神京城,宮苑,坤寧宮
崇平帝這段時日,實在龍體欠安,就沒有前往內書房處理朝政,暫且將政務交給內閣。
如內閣首輔李瓚,次輔高仲平,都是一代治世名臣,兩人處理朝政起來,幾乎井井有條。
崇平帝手裡拿着一本藍皮薄冊的三國話本,垂眸閱覽着,低聲喃喃道:“孔明六出祁山,最終功虧一簣,實在讓人唏噓。”
這會兒,宋皇后端着一個青花瓷的茶盅,聲音纖細輕柔,低聲說道:“陛下,臣妾熬了一些紅棗糯米粥,給陛下補益補益氣血。”
也不知是不是先前的內疚神明,讓這位麗人對眼前躺在牀榻上的天子格外愧疚,打算在這位天子生命當中的最後時光裡,照顧的無微不至。
崇平帝將手裡的藍色封皮簿冊,放在一旁的小几上,道:“梓潼,子鈺這本話本,當真是精彩絕倫。”
宋皇后柳葉如黛的秀眉之下,那雙美眸瑩潤微微宛如清水,笑道:“陛下,吃了這碗,再看這本書不遲。”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等子鈺班師回京,朕讓他多寫幾本類似話本纔是。”
等遼東平定以後,子鈺還是好好歇息上幾年,然後好好寫一些話本。
宋皇后螓首點了點,也沒有將崇平帝這話當回事兒,就近坐在一旁,端起湯碗,舀起米粥,遞至崇平帝的脣邊兒。
崇平帝張開嘴,輕輕吃了一口那湯匙的稀粥,輕輕咀嚼下,笑道:“梓潼的手藝是愈發好了。”
宋皇后笑道:“臣妾這粥也熬了許多年了,手藝多少長進了一些。”
就在夫妻兩人沉浸在諸般溫馨、甜蜜之時,忽而外間傳來陣陣輕快的腳步聲,正是戴權。
戴權一襲大紅蟒服,頭戴黑色山冠,繞過一架竹紋錦繡山河屏風,那張白淨無須的面容上,似是蒙上一絲若有若無的喜色。
“陛下,衛國公的飛鴿傳書。”戴權近前,低聲說道。
軍報縱然是六百里加急,也沒有這般快捷,唯有錦衣府衛的密諜系統的飛鴿。
崇平帝聞言,心頭一驚,連忙將手中的粥碗放在一旁,凝眸看向戴權,道:“拿過來給朕看看。”
戴權躬身而行,雙手將軍報遞將過去,道:“陛下。”
崇平帝幾乎是伸手奪過軍報,閱覽而畢,瞳孔一縮,聲音都帶着激動,道:“赫圖阿拉城破了?”
崇平帝自是知道女真的赫圖阿拉城是哪裡,那就是女真的老巢,當年並未打下盛京城之時,女真就盤踞在赫圖阿拉。
宋皇后笑問道:“陛下,子鈺又打贏勝仗了?”
崇平帝凹陷的臉頰現出一抹異樣的潮紅,說道:“赫圖阿拉城已破,遼東的老巢,已經被我大漢兵馬搗毀了。”
宋皇后香肌玉膚的玉顏,不由嫣然一笑,清聲道:“那真是可喜可賀了。”
崇平帝心緒激盪,聲音難掩激動,說道:“聽說這是穆勝手下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副將操持的,當然,如果不是子鈺在錦州吸引了女真主力,只怕這繞後襲城,也根本不大可能。”
宋皇后問道:“子鈺他現在在錦州?”
崇平帝道:“錦州城中有女真的主力兵馬,子鈺正在與其對峙,這一戰纔是關乎我大漢才能平滅女真的關要之戰。”
宋皇后春山黛眉之下,美眸現出癡癡之色。
看來那小狐狸,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了,這次回來應該能封上郡王了吧。
不過再怎麼加官進爵,也沒有她給他生的兒子爵位高,哼……
……
……
遼東,錦州城
翌日
天光大亮,絲絲縷縷的金色日光照耀在東方天穹,而屋檐房舍上,恍若披上一層金紅紗衣。
大批漢軍士卒從軍寨當中涌出,在京營軍將的率領下,向着錦州城進發而去。
錦州城中,阿濟格率領手下的三萬兵卒,一部分蝟集在內城中,一方面在街巷中試圖與即將到來的漢軍展開廝殺。
“咚咚……”
這時,鼓聲響起,震耳欲聾,讓人心神震撼莫名。
大批身穿紅色號服,外披玄色甲冑的漢軍騎士,向着錦州城猛攻而去。
喊殺聲在此刻聲震雲霄,傳至極遙。
阿濟格這次倒沒有披掛上陣,而是督促,
賈珩此刻與陳瀟騎着棗紅色駿馬,拿着單筒望遠鏡眺望着城中的情況。
“用紅夷大炮炮轟內城。”
隨着賈珩命令既下,大批京營將士推着紅衣大炮,向着城牆炮轟,在硝煙滾滾當中,一顆顆炮彈落在城牆上,炸裂開來之時,就聽到不少痛哼之聲。
“轟隆隆……”
一門門黑黢黢的紅夷大炮,在這一刻向着城牆炮轟不停。
不大一會兒,內城也在劇烈炮轟之下,出現坑坑窪窪,似有搖搖欲墜之勢。
但因爲內城並未被洪水浸泡,故而,耐受度明顯更高一些,在這一刻並未現出坍塌之象。
賈珩皺了皺眉,道:“加派兵力,先登城頭者,賞黃金千兩。”
隨着賈珩的命令傳將下去,頓時,原本有些低迷的士氣,無疑更爲振奮。
漢軍軍卒奮勇爭先,向着城頭拼殺。
而下方的漢軍士卒也與八旗旗丁交手,喊殺聲,兵刃的噗呲入肉聲,以及此起彼伏的痛哼聲,在這一刻交織在一起。
等到下午時分,女真兵馬再也抵擋不住,在城頭上頻頻失守,大批漢軍士卒已經登上城頭,清除着女真人。
這會兒,阿濟格面上陰沉,手中拿起一把鋼刀,喚上幾十個馬弁,下了城頭,向着漢軍衝殺而去。
“鐺鐺……”
阿濟格不愧是女真第一猛將,縱有十二團營都督級別的武將圍攻,仍不懼絲毫。
周圍的漢軍將校如走馬燈一般圍攏着,但其人掌中大刀橫掃來回,無人可比。
賈珩此刻手持單筒望遠鏡,正自遠遠而望,道:“將我的刀取來。”
不大一會兒,錦衣府衛扛上一把長刀,賈珩伸手接過,轉眸看向一旁的陳瀟,說道:“瀟瀟,你押着軍陣,我會會這位女真虜王。”
陳瀟點了點頭,面色微頓,叮囑道:“萬事小心。”
賈珩也不多言,在一衆親衛的扈從下,前往錦州城。
此刻,阿濟格手持長刀,正在大殺四方。
就在這時,阿濟格心有所感,猛然回頭看去,只見遠處如波火海散開一樣,一個騎着棗紅色駿馬的蟒服少年,手中拿着一柄刀鋒凌厲的長刀,在衆軍將的扈從下,行至近前。
“賈珩小兒!”阿濟格幾乎是咬牙切齒,兩道粗眉之下,那雙虎目當中煞氣騰騰。
阿濟格的胞弟多鐸喪命於賈珩之手,而後,賈珩更是一手促成了如今女真一族大廈將傾的局面。
可謂恨意滔天,難以傾訴。
賈珩冷哼一聲,說道:“賊子受死!”
說着,在親衛的扈從下,打馬而至,掌中長刀恍若一道匹練月光,向着阿濟格凌空而斬。
“鐺……”
阿濟格擎起掌中長刀,向着上方格擋而去。
兵刃相交,火星迸射。
阿濟格濃眉之下,面容一震,說道:“賈珩小兒,納命來!”
此刻,周圍的漢軍將校,見得賈珩來到此處,也不再圍攻阿濟格,而是率領手下精兵,向着四方的兵卒廝殺。
阿濟格則是與賈珩戰成一團,雙方馬匹走馬燈來回不停。
賈珩雖然很少親自披掛上陣,但隨着年齡增長,力氣也漸漸行至巔峰,武藝逐漸臻至登峰造極。
此刻,掌中那把凌冽無比的長刀,宛如暴風驟雨,牢牢鎖住阿濟格的諸般閃躲之勢。
隨着時間過去,阿濟格就覺得背後滲出了汗水,左支右絀,完全招架不住那綿綿不盡的刀勢。
就在這時,阿濟格一時心神恍惚,感受到那一股凜冽的刀氣,也不多言,連忙打了個激靈,向着一旁閃躲而去。
忽而就覺胳膊一疼,分明是那刀勢倏然向下,一下子砍殺在胳膊上。
“噗呲……”
但見血光乍現,一條胳膊沖天而起。
阿濟格胳膊疼痛難當,大吼一聲,說道:“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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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珩怒喝一聲,高聲說道:“受死吧!”
多爾袞三兄弟,而多鐸已經赴了黃泉,現在就剩阿濟格與多爾袞兩人,如今這一個也該歸位。
感受到那惡風不善,阿濟格心頭不由一凜,掌中長刀迎擊而去,連忙撥馬而走。
而周圍的騎軍將校,也迅速前來,拼死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