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看着史湘雲鮮紅的嫁衣, 珠翠金玉滿頭,容顏比往日更俏麗幾分,神情不由有點恍惚, 竟將史湘雲看成了林黛玉, 拉着史湘雲的手喜極而泣:“我知道妹妹捨不得我, 我也捨不得妹妹, 若妹妹肯嫁給我, 那我就大好了。”
“哎喲,我的爺,你這是做什麼, 說什麼胡話呢?這可是史大姑娘啊。”
被吵醒的茗煙衣衫不整地跑進來,大呼小叫的提醒賈寶玉。
賈寶玉回過神, 仔細瞧了瞧了, 竟還是魔症道:“混說什麼, 這就是林妹妹,她穿着嫁衣來嫁我, 你休要攪事。”
史湘雲“哇”地一聲抱住賈寶玉,痛哭道:“二哥哥,二哥哥,你何苦要這麼折磨自己啊,林姐姐她又看不到聽不見, 你自暴自棄, 舍了自己的命又能如何?”
追過來的喜婆丫頭拉開兩人, 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
“姑娘,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 你捨不得兄長情有可原,但也不能耽誤了吉時啊。”
“姑娘, 你就算不爲自己想想,也爲寶二爺想想,他現在犯了癔症,若是清醒過來,亂知道因爲他耽誤了姑娘的終身大事,到時指不定怎麼後悔呢?”
“寶二爺,你好歹仔細看看我們家姑娘是誰吧?林家姑娘再等等就來了,讓我們姑娘先梳妝,等下再一起過來瞧你!”
……
亂哄哄地聲音鋪天蓋地朝賈寶玉涌了過來,他只覺着頭暈目眩,眼前一黑便栽倒在牀 上一羣人頓時住了嘴,上前又是喊又是掐人中,最後總算是把人弄醒了。
史湘雲看着這亂哄哄的場面,自家堂兄到現在還沒來,心裡不禁一片悲涼。
賈寶玉醒過來,神智居然也回來了,看着坐在牀頭滿臉淚痕的史湘雲,慘然笑道:“妹妹在這裡做什麼,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就不要顧念我了。”
史湘雲氣得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扯了扯他剪短的頭髮訓道:“我要是不來瞧你,你都把自己剪成賊禿!”
衆人因爲史湘雲的用詞憋笑,氣氛一下鬆快了不少。
“姑娘,既然寶二爺沒事了,你也該回去梳妝,等着新郎接親上轎了。”喜婆在旁邊提醒道。
賈寶玉也笑着催道:“妹妹的妝都哭花了,沒有剛纔好看了。快去吧。”
史湘雲擔憂地看着他,見他沒有什麼不妥,這才放心離開。
誰知這蓋頭還沒來得及蓋上,就聽門外吵吵嚷嚷鬧翻了天,喜婆臉色不太好看,僵笑着說:“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姑娘且坐着,老婆子我出去瞧瞧。”
這邊暫且不表,薛寶釵和林黛玉同車來到史家別院,卻見大門緊閉,連迎客的都沒有,納悶地相視一眼,不知這其中是何緣故。
慶幸的是來送嫁的孃家親戚並不多,薛寶釵和林黛玉也本不該來,只不過三人向來情義深厚,也沒有太多的虛禮,誰曾想史家把人都堵在了門外。
有幾位面生的人都過來給寶黛兩人行禮問好,俱是史家族裡與史湘雲平輩的親戚,不一會兒的功夫兩人的馬車前就擠滿了人。
林黛玉不勝其煩的捏緊帕子道:“嫁人竟有這樣的規矩嗎?到底今日讓見還是不讓見?”
薛寶釵對嫁娶的規矩也不通,畢竟一個地方的一個規矩,也不能說人家不開門迎客就錯了,青蔥似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打着馬車上的矮桌,看起來也是無聊得緊。
林黛玉瞧見她這樣的姿態,不知想起了什麼,也顧不上煩悶了,掩口吃吃笑了起來。
“一時怒一時笑的,想什麼呢?”薛寶釵理了理腮邊的亂髮,歪倒到靠枕上隨口問道。
林黛玉笑得更歡了,伏在桌上說話上氣不接下氣道:“我笑,我笑,寶姐姐還未嫁給百里哥哥,這就夫唱婦隨了。”
薛寶釵紅了臉啐道:“胡咧咧什麼呢?信不信我擰了你這張利嘴?”
林黛玉卻不怕她,彎着纖細的手指做了薛寶釵剛纔的動作,薛寶釵只覺得“騰”地有團火在臉上燒着,燙得厲害,一雙玉手不知該放在哪裡。
林黛玉已經笑倒在毯子上,“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
薛寶釵惱羞成怒,作勢要撲過去打她,車簾忽然被人掀起,百里於安那張禍國殃民的臉出現在兩人面前。
“撲!”
薛寶釵拎起靠枕朝他丟了過去,氣道:“你來做什麼?”
百里於安不明所以地接住,跨上馬車貓腰進來,看到兩人的情形,就猜到薛寶釵定是被林黛玉取笑了,他剛好撞上,她有氣沒處撒,拿他出氣呢。
於是開口道:“誰惹了你你去找誰,捨不得另人就捨得我對嗎?”
“哎喲!”林黛玉剛住了笑,又被百里於安的話惹笑,“百里哥哥這是捻酸吃醋嗎?寶姐姐可不是最偏疼我嗎,百里哥哥當真要與我爭?”
幾句話說的薛寶釵又要去捶她,眼看兩人又鬧將起來,百里於安輕咳兩聲打斷道:“我找你們是有正事。賈寶玉在史家鬧着要出家,清早好不容易被史家大姑娘哄好,這會兒來了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爭着要收他爲徒,鬧得不像話,史家這才關了門解決。”
林黛玉收了笑,隨即紅了眼眶:“他這是做甚,好好地不成嗎?非要鬧得人不安生,他走了倒是一了百了,外祖母那麼疼他,他當真狠心。”
薛寶釵倒是沒那麼傷感,只是恨鐵不成鋼,賈寶玉不是十惡不赦之人,只是有時做了錯事而不自知。
她摟了林黛玉,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淡淡地說道:“何止是狠心,湘雲妹妹今日出嫁,他這個時候在人家家裡鬧,當真是個棒槌,這樣的人那佛主,三清豈會要他?”
不曾想沒有勸到林黛玉,反讓她哭了起來,只聽她哽咽道:“怪我狠心舍了他,若我陪着他,他想必不會如此的。”
薛寶釵有些無奈,這前世的孽緣當真是可怕,給百里於安使了個眼色。
百里於安會意,不情願地開口道:“林妹妹,我這就帶你們去瞧瞧,你也勸勸,別把人家的喜事攪了。”
薛寶釵將車窗簾掀開一條縫,看着烏壓壓的人羣,皺眉道:“這怎麼過去?”
百里於安將車上的藩籬遞給兩人,胸有成竹道:“這你們就不用擔心。”
當兩人下了車,見全是侍衛開道,不禁有些不自然,挽手向史家大門走去。
史家人開門將三人迎了進去,臉色十分難看,不管是誰家遇到這種事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吧,所以三人也沒有深究。
“本道看公子講究無爲之道,不如隨本道去了吧。”
“貧僧更覺這位施主是想了斷塵緣,六根皆淨,還是隨貧僧長伴佛前。”
還沒走到賈寶玉住的地方,就聽見嚷嚷聲,薛寶釵暗自皺眉,上次放了這兩人一馬,如今又來攪和,哪來的膽子?
史家主事的大爺眼尖看到百里於安,撥開圍觀的衆人來到三人面前,彎腰行禮:“九皇爺!”
百里於安虛點下頭,上次史家和賈母同流合污,幸好及時收手,不然史家現在也早就步寧國府後塵了,不過,如今也是早晚的事。
賈寶玉見到林妹妹,整個人都精神弈弈了,飛奔而至,拉住林妹妹的手訴說相思道:“妹妹,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日日想,夜夜盼,只想着能再見你一面,求你莫要生我的氣,打我,罵我,只是莫要不理不見我。”
林黛玉看着他長短不齊的頭髮,淚落如珠,舉起粉拳一下一下捶着他的胸膛罵道:“讓你混鬧,讓你混鬧,這是哪裡,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就跑來鬧,我當真看錯了你……”
薛寶釵無奈嘆息,百里於安讓史家主事的人把看熱鬧的人都清了出去,然後只餘下 薛寶釵,林黛玉,還有僧道二人。
一僧一道見到他們三人就像是老鼠見了貓,待看到林黛玉對待賈寶玉的態度,心裡不免升起一點希望。
百里於安冷笑,根本不把兩人放在眼裡,直接開口道:“賈寶玉你要拜師,也不用出愛做了和尚,自有那名師教你爲人處世的道理,讓你隨心所欲。”
一僧一道不敢吭聲,這瘟神說有這樣的名師,誰敢說沒有,那是嫌命長了。
林黛玉睜大淚眼看向百里於安:“百里哥哥此言當真?”
賈寶玉卻有些不情願,他心中對美好的事物有天然的親近之心,只獨獨除了百里於安,論百里於安的相貌說是第一美男子也不爲過,只是他的美太有侵略性,讓賈寶玉望而卻步。
“我倒是知道他說的是誰?這人林妹妹也是認識的,正是我們老師的好友。”薛寶釵冷眼瞥了僧道二人,提醒林黛玉道。
林黛玉眼睛一亮:“是他!”
說罷,又看向呆呆愣愣的賈寶玉,似下定了什麼決心,問道:“寶玉,你若想心裡清靜,隨心而爲,我自然去爲你向老師求一求,若是你只是爲了混鬧,我以後便再也不管你的事。”
薛寶釵走近百里於安,扯了扯他的衣袖,向他投去詢問的目光,他不是最討厭賈寶玉了嗎?怎麼這麼好心幫他找老師,難不成他也覺得賈寶玉並非無藥可救?
她是爲了林妹妹才提醒,她是真怕林妹妹撞了南牆不回頭,到時賈寶玉真的沒什麼好下場,林妹妹怕是要哭死吧。
百里於安他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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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於安用脣語告訴薛寶釵,薛寶釵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擰了擰他腰間的肉。
“我們計劃的倒是好,就看賈母舍不捨得他孫子去遊學了?遊學出家你說她會選哪個?”
百里於安捉住她的手,將她拉出房間,將林黛玉和賈寶玉留在房中說話,僧道二人見兩人出去,也不敢多留,悄無聲息地出了府。
薛寶釵杏目圓瞪,就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若是林妹妹求了老師,賈母卻不讓去,到時林妹妹該有多失望多傷心啊,賈寶玉被拘在大觀園,說不定到最後心死如灰。
提到賈母,薛寶釵忽然想到什麼,臉色大變:“什麼時辰了,我母親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