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頭上依舊搭着孝布, 更襯得肌瑩如雪,面若桃花勝三分。
百里於安湊過去輕聲問:“你總是擔心這個,操心那個, 有沒有想過自己的事, 我都沒有去問你母親直接來問你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嫁給我?”
百里於安離她很近, 撲面而來的藥草香, 讓人心曠神怡,薛寶釵的臉更紅了,扭身向另一個方向快步走去。
她走得再快也沒有一個會武功的人走得快, 百里於安趕上她,佯裝失望道:“每次說起這個, 你就轉身就走, 不知道是我這個人惹人厭, 還是你覺得我們兩個人有緣無份?”
“你,你, 你,有你這樣的嗎?人家都是去家裡提親,你倒好,要和我私定終身嗎?我就是那麼隨便的人,平時對我動手動腳也就罷了, 這終身大事你也想一句話就定了?”
薛寶釵狠狠推了他一把, 然後衝他嚷了一通。
百里於安突然仰天大笑說,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
薛寶釵這才反應過來, 到底是讓他把話套出來了。
於是,她嘴硬道:“我可沒有答應你, 也沒有說咱們兩個有什麼事?我還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不要隨意給我的名聲抹黑。”
話音剛落,就聽到賈寶玉的聲音:“寶姐姐,你說的對,不能輕易的答應他。我聽老爺院裡的人說了,他要把林妹妹嫁給什麼豬呀狗呀,實在是太可恨了。”
薛寶釵對百里於安怒目而視,他這次居然沒聽到賈寶玉的腳步聲,還讓賈寶玉聽到了她的這些話?
再者賈政的院子被守衛圍得水泄不通,院子裡的消息怎麼傳到了賈寶玉耳中?難道不是他故意的嗎?
他究竟想做什麼,有何居心?
賈寶玉披頭散髮,身上還穿着紅袍短褂,脖子上戴着金項圈。他擡手說話時,薛寶釵竟看到他手腕處,帶着紅繩編的絡子,還裹着兩個顆翡翠貓眼珠子。
而且他臉色暗黃,嘴脣發白,整個人都打着顫。
薛寶釵皺眉:“你怎麼這個樣子就出來了?外面佈置着靈堂,你這穿紅戴綠像什麼樣子,被人看見了該怎麼想?老太太也白疼你一場了。”
誰知,賈寶玉竟說:“人死如燈滅,變成灰飛了,哪裡看得到什麼穿紅戴綠?哭的肝腸寸斷,她也聽不到,我只恨沒在她生前好好的承歡膝下,如今在做那些形式,又有什麼用?”
話雖如此,但整個天下的規矩就是這,他又沒有能力改變,用這種自暴自棄的方式抗爭,只會徒增笑耳。
“寶姐姐,你告訴我,是不是林妹妹要嫁與別人了?”賈寶玉可憐地望着薛寶釵。
薛寶釵搖了搖頭說:“並沒有!林妹妹對你感情很深,即便你做了那麼多的錯事,但她覺得那都是你無心之失,她能理解你,只是你莫要再讓他失望了。”
賈寶玉搖了搖頭:“你一定是在騙我,我都知道了,九皇爺已經給林妹妹安排了很好的人。比我會讀書會做八股,前程似錦,林姑父一定會同意的。”
百里於安實話實說道:“你倒是知道的清楚,林妹妹是要嫁給別人了,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所有的你在乎的都會離你而去。”
賈寶玉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爲什麼?爲什麼害死我的娘,害死了我的祖母,還要奪走我的林妹妹。你們奪不走的,我和林妹妹是天生註定的姻緣,誰也奪不走!”
薛寶釵感覺他的情況有點不對,想起之前林妹妹所說,警幻和可卿找過她,告訴了她一些事情,讓她對自己心存芥蒂,若不是自己對林妹妹是真心實意,林妹妹也能切身體會,可能她和林妹妹現在已經生分了。
她直接開口問道:“寶玉,你是不是見過警幻和可卿?”
賈寶玉眼神有些閃躲:“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也不認識什麼警幻,可卿不是被你們救走藏起來了嗎?我怎麼可能會見?”
“寶玉你知道嗎?你不會說謊。所以,你見到了他們,被他們的言語所蠱惑。如果你再這樣下去,只能與林妹妹越行越遠,你知道他們的安排是什麼嗎?他們想要的結果是什麼嗎?如果讓林姑父去死,你願意嗎?”
賈寶玉搖頭道:“林姑父怎麼可能會死?你不是我認識的寶姐姐,寶姐姐溫婉可親,不會想那麼多的陰謀詭計,不會設計自己的姨母,他並沒有對你怎麼樣,你爲什麼要毒死他……”
百里於安不耐地打斷他:“不是他做的,是我。賈王氏都對自己的妹妹動手了,如果不是薛伯母福大命大,現在失去母親的不是你,而是寶釵。還有,你大概忘了她少時就已經失去了父親。”
“我還想再問你一句,如果賈王氏還活着讓你娶寶釵,你是聽話還是反抗?”
“沒有如果,母親是最瞭解我心意的人,怎麼可能會讓我娶寶姐姐?”賈寶玉心神有些恍惚,喃喃道。
“那她爲何要把真是林妹妹的晴雯攆出去,晴雯做錯了什麼?”
薛寶釵直接點醒他,不想讓他再自欺欺人。
賈寶玉雙手抱頭近乎崩潰道:“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我不會聽的,我只知道我要和林妹妹在一起,其他人不管你們如何。”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寶玉你爲何穿着這一身就出來了?你院子裡的丫頭呢?襲人呢?你穿成這樣,在園子裡亂晃,被別人瞧見了怎麼辦?”
林黛玉柔柔的聲音在薛寶釵背後響起。
薛寶釵轉身,看到朱師兄和林黛玉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林黛玉神情疲憊,臉色不是太好,應該是剛剛診治完林如海累着了。
賈寶玉看到是林黛玉,當即跑了過去,欣喜若狂的抓住林黛玉的手:“林妹妹,你果真在此,我想你想得緊,便來看看你。”
“哪裡來的登徒浪子,都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容得你這樣唐突?”
那位朱師兄突然上前打掉賈寶玉的手擋在林黛玉面前。
林黛玉推開朱師兄,去看賈寶玉的手,只見他的手背紅腫了一片,心疼的問道:“打疼你了吧,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像小時那樣對我動手動腳,總要有些避諱,你就是不聽。”
賈寶玉不敢相信的看着林黛玉:“林妹妹,你如今怎麼也成了這個樣子,把那些所謂的規矩掛在嘴邊,我們兄弟姐妹親親熱熱的不好嗎?”
“這位仁兄,你說的話恕我不敢苟同,男女七歲不同席,兄弟姐妹之間長大了,各有婚嫁,便不能再做一些親暱的動作,男女有別,若是這世間的規矩都沒了,人都隨心所欲,那世道就亂了。”
朱師兄一臉正氣,目光炯炯的說道:“你不能以親人之情就轄制姑娘家被你輕浮,便是親兄妹之間,長到十五六歲,那也不能隨便就動手動腳。”
“我和林妹妹的事,別的人管不到,我與林妹妹從小睡在一處,吃在一處,玩在一處,如今大了幾歲,竟然要因爲你們這些所謂的規矩生分了嗎?”
賈寶玉梗着脖子,逼視着朱師兄言辭激烈的反駁道。
雖然林黛玉對朱師兄沒有其他的心思,但是賈寶玉這樣當着別人的面說什麼睡在一處吃在一處玩在一處,若是別人以爲他們是一直如此,她的名聲不是徹底毀了?
林黛玉想起賈母在世時也拿她的名聲相逼,這兩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有心無力,無力向賈寶玉解釋,更無力勸解他,整個身體有些搖搖欲墜。
薛寶釵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勸道:“你看他這身打扮,定是瘋魔了。自從丟了那什麼玉,說話顛三倒四,如今什麼都不顧了,只想着自己的那點心事。”
“寶玉,寶玉……”
遠處傳來襲人和一些丫頭婆子的呼喊聲,林黛玉無力的靠在薛寶釵的肩上搖頭說:“我是管不得他了。就讓襲人管去吧。左右順着他的都是好的。違了他的心的都是壞人。”
襲人的喊聲越來越近,賈寶玉卻愣愣的看着林黛玉竟說道:“林妹妹穿這身衣服莫名的好看。”
林黛玉極其反笑:“是嗎?你可知這是件什麼衣服?”
賈寶玉這才反應過來,面色驚慌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林妹妹穿的,真的好看,我才說的,並沒有對祖母不敬。祖母過世我也很傷心。”
薛寶釵也爲賈母不值,賈母爲了二房,爲了賈寶玉差點晚節不保,如今卻換來假寶玉如此對待,明明知道有人給賈母下了虎狼藥,他卻不敢說,只是躲在房裡,連靈堂都不敢去,明明知道賈母剛過世,林妹妹身上穿的是孝服,竟然還說林妹妹穿的極其好看,旁人聽見還以爲他巴不得賈母早死。
襲人領着一大羣丫頭婆子快步走了過來,薛寶釵還看到了鳳姐,鳳姐對她點了點頭,看到賈寶玉的樣子,臉色不由沉了下來,指着賈寶玉說:“把他身上的衣服都給我扒下來,有誰知道孝服在哪?去給我拿一套給他套上。”
襲人急忙擋住那些丫頭婆子說:“二少奶奶,等寶玉回去再換,先把孝服到怡紅院也不遲。”
鳳姐冷笑:“不急,襲人你是不是在說笑?靈堂設了幾天了?老太太走了幾天了?寶玉去過幾次?如今還穿紅戴綠的在園子裡亂晃,惹得旁個什麼事都做不成,滿園子的尋他!我看不是他瘋魔了,是你們這些做丫頭的,也瘋魔了!他丟了玉,這整個院子裡的人都丟了什麼玉不成,一個個都這麼不省事!”
“嫂嫂,你莫要怪襲人,是我自己聽說有人要給林妹妹保媒,我纔沒有換衣裳就跑了出來,是我不省事,和他們沒關係。”
賈寶玉拉住襲人的手腕,溫和的說:“莫怕,我不會讓嫂嫂罰你們。”
林黛玉別過眼,不想去看他們,提醒鳳姐道:“二嫂嫂,還是把他拉回去吧,我朱師兄他是個明事理的人,若換了旁人,指不定會怎麼想咱們府呢?”
鳳姐這才注意到林黛玉和薛寶釵身後的朱師兄,對那些丫頭婆子擺擺手:“把寶玉給我拖回怡紅院,穿上孝服壓到靈堂去。”
誰知賈寶玉竟發了瘋,甩開那些丫頭婆子,大喊大叫道:“嫂嫂竟變成了魚眼珠子!我不去靈堂,我不見祖母,我只想要林妹妹。”
他邊跑邊喊竟朝林黛玉衝了過來:“林妹妹,跟我去吧,跟我去太虛幻境銷號,莫在這濁世呆了,他們要教你配那些凡夫俗子,他們都是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