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搖了搖頭, 苦笑道:“我哪裡知道他們的事兒?只不過覺得他過於無情了,所以才提提。”
薛寶釵站起身用團扇敲了敲林黛玉的肩膀說:“不如我們親自去瞧瞧,我也好看看老太太對我們家是個什麼打算, 我可不想因爲她讓你我生了嫌隙。”
“再者, 搬出去住回林府的事兒你考慮得如何了, 一時間發生了那麼多事, 也不知朱老先生會怎麼想我們, 幸好我們是女子,總是出門確有不妥,不然這事怕是要被那些人給攪了。”
林黛玉秀眉微蹙, 與她執手相牽,邊走邊道:“聽父親說朱老先生前些日子恰好病了, 說是讓我們過些時候再去上課, 父親幫我們送了藥材之類的給了先生, 應該沒什麼。只是父親的身子我抽空給他瞧了,幸好你早前和我提了此事, 不然怕是無力迴天了。”
薛寶釵拍拍林黛玉的手背以示安慰,兩人走在前面,香菱和紫娟緊緊跟在身後,一路上遇上些下人,竟對二人視而不見, 林黛玉倒還好些, 還有停下和她見禮的, 對薛寶釵衆人竟似視而不見。
“這園子裡越來越沒規矩了。”林黛玉皺眉道。
規矩?
薛寶釵秀眉輕挑, 在心裡冷笑, 賈傢什麼時候有了規矩纔是件稀罕事吧。
她無所謂地笑道:“何必爲這些下人動氣,他們不過是遵了主子的吩咐而已。”
再觀亭臺樓閣, 假山流水,風景怡人秀麗,她心中不由生出感嘆:“也不知這美景之下掩藏了多少醜陋和淒涼。”
走到瀟湘館時,林黛玉便有些氣喘,身上也有了汗意,便與薛寶釵說要回去換件衣裳。
薛寶釵便自己一人往怡紅院這邊走,誰知剛走到怡紅院這邊,便聽到吵嚷聲。
走進院子裡便見衣箱櫃子堆在一邊,晴雯捂着胸口含淚瞧着王善保家的還有鳳姐,一臉倔強和羞怒。
賈寶玉在旁邊急得直跺腳勸道:“你身子還未全好,怎麼又動了氣?是想老太太真的將你攆出去嗎?”
晴雯聽了他的話,淚順着削瘦的臉頰流下,頗有幾分林黛玉的神韻,讓賈寶玉心裡更多了幾分憐惜。
賈寶玉的乳母李嬤嬤從屋子裡走出來,腰間塞得鼓鼓地,邊捂着腰帶邊煽風點火:“我的爺,你何苦管她?她輕狂慣了,怎會把人放在眼裡,這滿園子裡誰不知道她比正經小姐還要傲上幾分,今兒若再縱了她,那以後還不狐狸尾巴翹上天,無法無天。”
晴雯橫了李嬤嬤一眼,冷笑道:“不過是阻了媽媽幾次,不讓媽媽吃了我們屋裡的東西,媽媽竟編排起我了,我自不是那正經小姐,才讓你這老貨往我身上潑髒水。我是哪個的丫頭,橫豎不是你能管的!”
王善保家的接話道:“姑娘,李媽媽可是寶二爺的乳嬤,便是你主子也是敬着的,你一個丫頭竟指着她罵,也太沒規矩了。”
“沒有你們這些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人有規矩,別人不來抄這府,你們倒是自己抄檢起自己來了。我自是知道我得罪了哪些小人,你們做的那些髒事,拉個帷幕就沒人知曉了嗎?今兒個來抄了我,明兒自有其他人去抄了你們,誰也逃不了。”晴雯鬢髮微亂,冷眼瞧着對方說道。
鳳姐看不下去了,一雙單鳳眼中閃着銳利的冷光,語氣不耐地說道:“這是要做什麼?沒有就散了,怎麼在寶玉這兒吵起來了?”
王善保家的撲通跪了下來,抱屈道:“璉二奶奶,你也聽這個狐媚子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她可不只罵了我與李嫲嫲,還把你拉下水了呢。”
晴雯聽了她的話,氣得全身直顫:“你以爲你攀了高枝,就能亂給人扣帽子。”
薛寶釵見賈寶玉只是急得團團轉,卻不上前說句話,對他更是有幾分看不上眼,老太太沒把晴雯送出去,可見他還是偷偷地使了力。
“怎麼站這裡看上了,鬧成這樣也不知晴雯還留不留得住?”林黛玉走過來說道。
賈寶玉一眼瞧見了林黛玉,快步走了過來說:“妹妹怎麼來了?”
林黛玉避開他熾熱的目光說:“聽到這邊吵了起來,便來瞧瞧熱鬧。”
賈寶玉尷尬地笑笑:“不過是晴雯氣不順,想出出氣罷了。”
“寶玉屋裡的丫頭脾氣一個比一個大,比林妹妹的性子還要任性幾分呢。”薛寶釵漫不驚心地說道。
鳳姐走了過來,嬌笑道:“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正巧要往林妹妹那裡走一遭,不如同去。”
林黛玉面帶不悅:“二嫂嫂也要去不抄檢我的屋子,這園子裡當真是住不得了。”
賈寶玉急忙朝鳳姐使眼色,生怕林黛玉心裡不舒服就搬出園子了。
他急道:“不過是查下人的東西吧,哪用得抄檢二字?”
晴雯聽了這句,高聲對林黛玉說道:“林姑娘,你是這府里正經的小姐,你說說這醜事沒提,只說要抄檢園子,是個什麼道理?”
襲人這時從屋裡出來,看了看林黛玉和晴雯二人,柔聲說道:“晴雯,平日裡大家說你肖似林姑娘,只是頑笑話,林姑娘自然不是與你想到一處。”
襲人知道王夫人大勢已去,而整個寧國府還是要賈母作主,林黛玉可是賈母心尖尖上的人物,自然就想賣個好給林黛玉。
林黛玉有些厭煩這些爭端,冷冷地回道:“我院子裡都是林家帶過來的下人,若是出了事自有林家管事的管,與這園子裡的事不相干。你們想怎麼鬧就怎麼鬧,這園子我真的住煩了。”
薛寶釵瞧了一眼賈寶玉,便見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樣子。
於是,她對鳳姐說道:“我那兒也都是薛家的下人,月例也是自家給的,一向有母親操持着,若是出了什麼麻煩,自然是自家關上門解決的。”
林黛玉也附和道:“就是這樣的道理。月例是自家給的,下人也是自家的,有了事自然是自家解決的。”
鳳姐掩脣遮住笑意,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這就讓人回了老太太,這事兒老太太怕是清楚得很。”
王善保愣了愣,有些反應不過來,老太太不是說重點查薛家嗎?鳳姐怎麼又要回老太太呢?
晴雯在那邊附掌道:“就是這樣的道理,只想着逞威風,輪到真正與人論是非時,便成了鋸嘴的葫蘆,一句都說不出了,只會欺我們這低賤的丫頭罷了。”
說罷,又對襲人冷諷道:“不是當自己是能與正經主子平起平坐的當家奶奶了嗎?想要踩着我給你自己擡身份,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薛寶釵也不知該怎麼評價晴雯了,前世便是她這性子和這張嘴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落得那樣的下場,沒想到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她還敢下襲人的面子,想到襲人綿裡藏刀的性格,不由想到“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話來。
“我左右是要搬出去住了,你們說些頑笑話,拿屋子伺候的丫頭和我比,往日裡我不知也就算了,若是日後再說這些沒規矩的話,我定要找外祖母說道說道了。”林黛玉冷冷地看着襲人和晴雯,早沒有了以往的親近。
衆人皆有些吃驚,林姑娘說搬出園子,是又耍小性兒,還是真的?怎麼看也不像是鬧彆扭。
賈寶玉如遭雷擊,抓住林黛玉的手道:“妹妹莫要生氣了,襲人和晴雯她們鬧着玩的,你不是都知道嗎?”
“這是怎麼了,站了一院子人,史大姑娘來了,老太太喚寶二爺和姑娘們去呢。”鴛鴦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說道。
衆人息了聲,默不作聲地來到了賈母這裡,一進屋便見史湘雲和三春在一處說笑,氣氛熱鬧得緊。
“玉兒,雲丫頭來瞧你了,使人去喚你兩次,都沒找到你。”賈母慈眉善目地說道,眼裡只有林黛玉一人。
賈寶玉心裡一喜,湘雲一來,這下林妹妹不能離了園子了。
史湘雲見林黛玉等人進來,急急地迎上去道:“二哥哥,林姐姐,寶姐姐,我來了你們也不來迎迎我。”
林黛玉冷笑道:“你二哥哥正忙着護院裡的花,讓那些鮮花刺我這棵孤草,哪會想到去迎你?”
“什麼花啊草的,你又與二哥哥置氣了,也就你敢刺他幾句,換作旁人,怕早就氣得蹦起來了。”史湘雲嗔怪地說道,沒想到一來就趕上賈寶玉和林黛玉鬧脾氣。
賈寶玉心裡更是對史湘雲感激,可不是說出了他心裡所想嗎?
林黛玉裝作沒有聽出她話裡的意思,繼續說道:“我正要搬出園子家去,你可去我家尋我,我與你一起在家頑。”
薛寶釵一直觀察着賈母的臉色,心道:“林妹妹這次是下了決心,只是老太太這隻老狐狸這次會放她離開嗎?”
賈寶玉臉色一片慘白,喊了一聲:“妹妹,別走!”整個人便倒仰昏了過去。
當即屋裡一片慌亂,將賈寶玉移到裡屋的牀上,賈母心疼得邊哭邊數落站在一旁的林黛玉道:“你明明知道他最聽不得這個,卻還說讓他傷心的話。你的心就是塊石頭,也該讓寶玉捂熱了啊,你怎麼就這麼狠心,要舍了我這個老婆子和寶玉啊。”
沒有跟過去的薛寶釵,在外間聽到這句,心裡不禁冷笑:“又是要用親情打動林妹妹了,只是一次又一次,林妹妹還會買她的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