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有點悽迷,星星點點的亮光也忽明忽滅,許是明天要下雨的徵兆。夏季的海風沒有要上天的意思,溫溫柔柔地拍在臉上,向撒着嬌的巴掌。
我和沈曜靈正對着面前的大海,波濤向着我們佇足的地方追趕,你來我往,熱鬧得很。
沈曜靈意識到了我這一晚的不對勁,始終沒有主動開口。
“你要不要和我說什麼?”我問道,我感覺這種方式比較和緩,給他一個坦白從輕的機會。
“說什麼?”他晃晃悠悠地看着我,雙眼被海風吹得微迷起來,“該說的我不是早說了麼,老子命中犯水,你他媽別把我往這種地方帶,淹死了你負責啊?”
我不知道怎麼想的,或者說我什麼都沒想,我擡起腳,對着他腰部一腳下去。沈曜靈一個不穩,踉踉蹌蹌地往前絆了兩步,剛想回頭質問我,我直直衝上前去,一手抓着他胳膊,一手就把他往海里推。
“你幹什麼?”終於,踩進海里的沈曜靈憤憤回過頭,“你有病啊。”
“我想你死在這,你死在這,我負責。”我淡淡地看着她。
“不是,你今天什麼毛病?”
“沈曜靈,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把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從包廂裡踹出來,叫她去死。後來我打電話給你,求你幫李思怡一把,你死活不願意。這些都算了,三個月前,你包廂裡的女孩是才十六歲的吳芹,我讓你放開她,你讓我滾。”我一一細數着我對他的意見,“直到現在,沈曜靈,別的我不想追究,我不想知道你和朱淼怎麼勾搭上的,也不想知道你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將斷未斷也好,地下戀情也罷,我都不問。我就像知道,她的孩子是怎麼沒的?”
沈曜靈的瞳仁慢慢放大,他對於我捕捉到這些信息表示出了久違的惶恐和驚異,許久,他道:“你還知道什麼?”
“我還需要知道什麼?”我反問回去。
“呵……”沈曜靈莫名笑了起來,舔舔脣,試圖去阻止清楚語言,“我既然做了,就不會不認。朱淼孩子是我讓人弄掉的,因爲……”
“因爲什麼?”
“沒什麼。”沈曜靈畫風一變,“這件事是我不對,我和你道歉,也和朱淼道歉。她挺好看的,又和你有血緣關係,你那段時間和我鬧彆扭,我沒忍住,就……”
我覺得他的話要更好笑一些:“就明明知道她是我表妹,還弄大了她肚子,然後翻臉不認賬,爲了擺脫責任乾脆設計一場車禍。”我聲音打了起來,一字一頓斥責道,“你他媽在犯罪你知道麼!”
“我知道啊。”沈曜靈一臉無所謂地點點頭,“老子犯的罪少麼,你這麼驚訝幹什麼?”
我瘋了似的撲上去,二話不說把力道全部施展在他胸口,一陣蠻力的推搡,終於成功地將沈曜靈按在水裡。鹹澀的海水染溼他渾身的衣服,順便侵佔我的手,我死死地壓住他的身體,堅決不鬆開。
“你死這算了!”我高叫出聲,“朱淼她單純,她不懂事!你爲什麼要傷害她!你玩女人我管過麼,天底下那麼多女人,你爲什麼非要玩她!”
“好啊,我死在這。”沈曜靈卻仍舊淡然,他攤開雙手,任憑翻滾上岸的浪潮淹過他的身子,很快再慌促地離開,“你高興就行,其他無所謂。”
我手卻漸漸軟了下來,我甚至感覺到自己周身在顫抖:“沈曜靈,我們完了。”
“爲什麼?”這一刻,他眼裡終於出現了不甘和波瀾。
“這件事情過不去。”我鬆開在他胸膛上的手,“真的,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事情過不去,這就是其中一件。我受不了你在朱淼身上發泄過的身體再和我放縱,我更受不了我深愛的人,是傷害了我表妹和她肚子裡孩子的人。”
我跪在海水裡,嘗過海水的人都知道那股鹹腥噁心的味道,我現在心裡就是這種味道。
沈曜靈嘆了口氣,推開我的身子,緩緩從海里站起來,然後伸手拉我:“你先起來,你別在這裡面呆着,涼。”
“你走,你別管我。”
“你起來。”沈曜靈執着堅持着。
而我也是:“你走啊!”
“你真要我走?”沈曜靈仍舊不死心,用反問句再次試探我的意思。
我點點頭:“走遠的,別讓我看見你。”
“那好,我走。”
他點點頭,最終,他的選擇和這晚每一個分歧一樣——尊重並聽從我的意見。
他鬆開搭在我肩上的手,邁開步子,卻不是向着岸上走去。我看着他的身影,沈曜靈一步步順着海水的阻力向前邁進,海水從沒過他的腳脖,到小腿,到膝蓋,到向上一寸一寸地湮沒。
“你幹什麼?”我從海里站起來,抓了把額前的劉海,保證視線不被遮擋,面對他的無動於衷,我又喊一遍,“沈曜靈,你幹什麼!”
他揮揮手,沒有回答的意思。
我快步向前跑了兩步:“你去哪?你想做什麼?”
“許朦。”他停下來,背對着我,逆着海風大聲道,“你不是要我死麼,行啊,咱倆在一起這麼久,也沒真聽過你啥事,今天這件事就按你說得來。老子和你說過,老子找算命先生算過,人說我命中犯水,必有一劫,我走下去,要是真死在這了,就算我應劫了。要是我沒死……”
我看着他,沈曜靈再一次邁動步子:“要是我沒死,就是天都不讓我放過你。這件事我做得狗,是我不對,我不要你原諒我,但我不會放你離開我。”
“你他媽瘋了麼?”
“對我瘋了。”沈曜靈點點頭,“你他媽也瘋了,我倆早就是一對瘋子了。你不瘋你他媽會愛上我?許朦,你明明知道我不是個好東西,知道我不負責任,我混蛋,你不一樣愛上我,你他媽纔是最大的瘋子!”
沈曜靈越走越深,水已經快要沒過大腿根部,我好怕啊,真的,不知道爲什麼,但我好怕。我怕他死,怕他有事,我寧可今天淹死在這的是我,讓我告別這些破事兒,讓我告別這個世界的惡意滿滿。
我吸了吸鼻子,小腿撥開水流,沈曜靈他到底是贏了。
等我走到他身後,把他往懷裡拉得時候,沈曜靈一把握住我擱在他腹部的手:“許朦,你跑不了的。”
我嘆了口氣。
回到岸上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們倆都是死過了一遍的人。可是這種虛假的死亡有一種侷限性,那就是已經無法澌滅已經發生的事情。等我們再活過來的時候,我們依舊要去面對死前的紛紛擾擾。
我依舊要接受是他碰了朱淼,是他害死朱淼孩子的事實。
“許朦,這是你選的,是你選擇不讓我死,是你選擇要被我抓一輩子。”一路上,沈曜靈緊緊扣着我的手腕,他霸道得讓我畏懼。
我甩也甩不開,乾脆放棄抵抗:“我什麼也沒選,我想你死,但不想你死在我面前,不想你是我一輩子的噩夢和陰影。”我加重後面的四個字,“你還不配。”
沈曜靈驀地回頭,一把按住我的腦袋,不由分說把他的舌往我嘴裡送。我還來不及抵抗,就已經被他的氣息緊緊地包裹。他一陣蠻橫的攪動和攫取,我一陣要命的窒息。
“我是不配,但我非要。”他惡狠狠地盯着我。
之後,他將我塞進車裡,鎖死了車門,又將我強帶上樓,直到把我扔在牀上,兇惡地騎跨而上。
“沈曜靈,你放開我!”我對於他這一切理直氣壯的強迫感到好笑,“你真的不覺得愧疚麼?是你傷害了我的親人,是你的行徑讓我忍無可忍你現在還想對我做什麼?”
“我想你留在我身邊。”他的身軀直直壓下,我感受到他的重量和體溫,沈曜靈湊在我耳邊,“我愧疚,愧疚得不得了,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你之前離開了我那麼一小陣,我就做出這種事情,你要是真的離開我了,我保不齊還要做出什麼。許朦你得認命,你就是碰上了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說着,沈曜靈蠻橫地撕扯開我的衣服,他讓我想到我們的第一次,我現在就是那時的感覺——向在遭受侵犯。
沈曜靈這一晚並不溫柔,他兇狠地動作,如同一匹在戰鬥的惡狼,要將我吃幹抹淨纔好。
第二天一早,我看着自己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疤痕,看見身側那張熟悉卻並不好過的面龐,我想伸出手,去摩梭他的側臉,最終我的勇氣只夠讓它們停在半空中,幾秒後無力的落下。
我下牀摸索到鞋,才邁開第一步,身後傳來冷冰冰的聲音:“你要去哪?”
“上班。”我答道,彷彿這只是普通的一天,我朝九晚五,與任何一個工作日別無二致。
“下班我去接你,晚上我帶你去個地方。”他低下頭,目光平靜地撒在雪白的被單上,頓了頓,“算是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