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執意借了潘啓越的錢,讓他直接按月從我工資里扣。這錢拿去給了李思怡,她自己又拿上剩下的三萬,總算把這件事徹底翻過了頁。
如果日子一直這麼過,我也不害怕幸福太短暫。
可是生活永遠是高高在上的生活,從不會對我們這些螻蟻鼠輩手下留情。
變故接踵而至,李思怡的事情平息後,下一個風波迫不及待地擠到我面前等我寵幸。
我在部門會議裡揮斥方遒的時候倪安來了通電話。我正說得津津有味,迫不得已停了下來,倪安找我想必是和朱淼有關。
“不好意思,你們先討論,我出去一下。”擠到走廊裡,我趕快接通,“倪律師。”
“實在對不起,打擾你了,不過這事兒我還是得和你說。”他一副欲語還休急死了我,“你,抽空來趟醫院吧。”
我心裡一顫,暗叫不好:“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朱淼她出了意外,孩子沒了。”
在醫院走廊上,倪安捱了我實實在在的一巴掌。
“你做什麼了?”爲了不驚動醫院的其他人,我刻意壓低聲音,幾乎顫着嗓子狠狠質問他,“怎麼孩子就沒了?你不是說了你要對她負責麼?怎麼她就出了意外,孩子就掉了呢?”
倪安低着頭,深吸一口氣:“我也沒想到會這樣,是車禍,具體的你問她吧。”
“對不起。”冷靜一些後,我意識到自己這巴掌師出無名,道了個歉,“我不該動手,是我太激動了。我……我先進去看看淼淼。”
朱淼坐在牀上,一臉慘白,看見我之後別過頭去,完全沒有交流的意思。
“怎麼了?”我坐過去坐在牀沿,抓起她一雙柔弱無骨的手放在自己腿上,輕聲問道。
“倪安喊你來的?”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點點頭。
“多管閒事。”
“別這樣說人家,況且,這次也不一定是閒事。”我湊近她,用一種迫近的眼神瞅着她精巧卻虛弱的臉龐,“你現在告訴姐,孩子到底是誰的?”
“潘明業的,你滿意了?”朱淼昂着下巴,嘴角攜着一絲嘲諷的笑意,“這不是你想要的答案麼,現在孩子沒了,你是不是也高興了?”
我舔了舔脣,自從她發現我認識曹鶯潔之後,便把我一切的行徑揣測得卑劣而滿是惡意,我知道難以改變。
“淼淼,我不會因爲你受傷而高興的。你和姐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孩子怎麼沒的?”
“車禍。”她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我急急追問:“肇事司機呢?”
“你說呢?誰,最不想這個孩子生下來?”
我腦袋裡一“嗡”,脫口而出:“潘明業?”
“潘明業四十歲了還膝下無子,犯不着絕自己的後啊。”她陰陽怪氣地強調着。
我似乎有點明白她的意思,卻更加不敢說出來,只得反問道:“你什麼意思?”
朱淼也已然看破我的心理,冷哼一聲:“你在裝什麼呀?你不知道?我懷孕的事情你告訴過誰,就是誰幹得唄!”
我仔細一想,我只告訴沈曜靈,他是不能閒着沒事開車撞我表妹啊,那就只能是朱淼又誤會了,以爲是我把她懷孕一事告知給曹鶯潔,而曹鶯潔故意害她,弄死了她肚子裡潘明業的孩子。
“你是不是懷疑曹鶯潔?她不是這種人。”我不由自主地爲她申辯,“而且她馬上就要離婚了,犯不着做出這種背上人命的事兒。”
“你倒是瞭解她的很啊?看來最近聯繫也很緊密嘛。”朱淼說起話依舊十分不友好,“是不是這起車禍,還有你一份啊!”
“朱淼!”我恨恨叫了她一聲。
有句話叫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我現在對朱淼的情感愈發趨於此。朱淼天賜的一手好牌,硬生生被她打成這樣零亂不堪的敗局。也許我應該同情她不懂事,感慨她連保護自己的能力都沒有,但我也必須承認,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作出來的。
朱淼依舊沒有改變絲毫態度,好死不死地半癱着身子:“行了,別在這惱羞成怒了,也別貓哭耗子,給誰看啊?走吧,這裡不歡迎你,也不需要你。沒有人告訴過你嗎……”她探出上半身靠近我,一字一頓道,“你這幅嘴臉真他媽噁心。”
看着我奪門而出之後,倪安立刻迎過來:“她好點了麼?朱淼被送進醫院後情緒一直波動很大,到現在都不願意見我。”
我搖搖頭,驀地想起什麼,問道:“你告訴曹鶯潔她懷孕了麼?”
“我說了,我辭了曹小姐代理律師的職務,我說我想好好照顧朱淼。”
擠進醫院的電梯裡,我滿腦子烏七八糟一團亂麻。周遭揮散不去的藥水味提醒着我朱淼遭遇的殘酷和可怖,當然,在逼仄的電梯中,我周圍還縈繞着各色各樣的人,他們大多有身體上的病痛,都生活得如此艱難。
真的是曹鶯潔麼?
我反覆思考着這個問題,我印象中曹鶯潔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我又不解,如果不是她,朱淼爲什麼非把這盆髒水往她身上潑?就算朱淼恨曹鶯潔吧,在我面前一口咬死是她做得又有什麼用處呢?
我想不明白,而且朱淼的思維,也不能按常人來想。
回到公司,因爲之前會議結束得匆忙,很多善後工作都是付傳志做得。我心中有愧,給他去肯德基買了份午飯回去,難得友善地轉交給他,感謝他幫我開完會議。
付傳志吃了一驚,讓助理不用給他帶盒飯回來了,算是收下了我的好意。
中午我也沒休息,研究了一下上午的文件和會議決定,一邊啃着抽屜裡剩下的半包壓縮餅乾。
付傳志過來給我送了兩個蛋撻,讓我不要那麼虧待自己。
“謝謝啊。”和他莫名的和睦相處反而讓我有些不習慣。
付傳志聳聳肩:“借花獻佛而已。”
“你怎麼中午從來不回家啊,我記得你家挺近的。”我隨口找着話題。
“回去幹嘛,家裡又沒人。”
“我記得你不是有個女兒麼?”我想起潘啓越桌子上前兩年的員工合照,那時的付傳志懷中抱着個三四歲黃髮垂髫的女孩,“是不是你老婆工作也忙,中午沒時間回去做飯。”
他嘆了口氣,停了會兒才淡淡道:“離婚了。”
“哦。”意識到自己的失言,我尷尬笑笑,“不好意思啊。”
“沒事,這個年代嘛,離婚也挺正常的。曹總監之前不也說要離麼,過不下去了,這樣對雙方都好唄。”付傳志儘量說得無所謂。
既然他聊到了曹鶯潔,我就順着他的話題說了下去:“曹總監她工作壓力那麼大,沒法兼顧到家裡難免的。”
“說實話,我站在一個男人角度說,她老公對她還行,兩個人不一定真離。”付傳志沒有意識到我套話的意圖,接着道,“我以前在場子裡見過她老公和別的姑娘,然後曹鶯潔一個電話就把他喊回家了。曹鶯潔又不是傻,能不知道她老公那些事兒麼,不想管罷了,以前不管,現在也沒必要非要管啊。”
如果曹鶯潔真的沒有和潘明業離婚的意思,或者是潘明業服了軟,答應清理掉以前那些事和人,朱淼的遭遇似乎就有了理由。
我又和付傳志隨便聊了聊,也算是難得的其樂融融,下午潘啓越來看見我倆的有說有笑都嚇了一跳,玩笑道:“幹嘛呢?共商篡位大計?”
“對啊,你小心點。”我斜着眼看向他。
潘啓越拍了拍小心窩:“嚇死我了。”
下了班準備回家的時候,破天荒在公司樓下看見沈曜靈的車。
他拉開車門,褪下閃瞎眼的墨鏡,對着我的方向拋了個眉眼道:“美女,約麼?”
與我同行的兩三個姑娘立刻叫了開,紛紛揣測他的搭訕是衝着誰來。我首當其衝昂首闊步地走過去,彎下腰摘下他的眼睛,將胳膊搭在車窗上,和他保持着曖昧距離。
沈曜靈原本笑嘻嘻地等着我的迴應,結果只收到我輕拍着他臉蛋的一句:“沒空,不約。”
說完我轉身就走,晚上我是打算好了煲點湯給朱淼送去的,豈能沉迷於他的美色誤了正事。
“媽的!”我身後的沈曜靈恨恨地罵了句,緊跟着我聽見粗暴推開車門的聲音,和他一陣快速的腳步聲,驀地我膝蓋處傳來一個力道。
這個混蛋!
沈曜靈不由分說從我身後把我扛起來,毫不費力地擱在肩上:“由着你了?”
“你放我下來,這都我同事呢!”我在他耳邊叫着,所幸這附近人不算多,不然我這老臉喲。
沈曜靈熟視無睹,還不忘和我那羣女同事打了個招呼:“不好意思啊,我家許朦這兩天和我鬧彆扭呢,不肯回家,我只好出此下策,各位見笑了。”
把我擱上他的副駕駛座,我氣呼呼地吹了吹在我面前肆意凌亂着頭髮。
沈曜靈毫不在乎,側過身子,溫柔地幫我擠着安全帶,起身時不忘在我臉頰留一個淺淺的,卻滿是溫存的吻:“乖,坐好了,帶你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