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擎還沒忘了答應過北堂君青什麼事,當晚就把赫連竹接回了家。
在他看來,他已把所有該說的話都說過了吧,因而將赫連竹交到北堂君青手上後,一個字都沒有說。
赫連竹迷茫而有些恐懼地依在孃親身邊,不住打着哆嗦。
最近宮裡氣氛很奇怪,她又不是感覺不出來。
可是她入宮沒多久,又沒個知心人,皇上更理都不理會她,她心裡也是不好過的。
“孃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擡頭,小臉上一片委屈之色。
“我……不知道……不知道……”
北堂君青比她還要無助,連連搖頭。
赫連擎連夜進宮,除了部署一切之外,又去了景涯宮見屠羽卿。
不出他所料,屠羽卿還沒有睡,一個人站在窗邊想事情。
一隊侍衛守在這裡,就算他是武將,也沒可能出得去。
何況他如果硬來,驚動外面的人,絕對沒好果子吃的。
“王爺看起來很清閒,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赫連擎悄然走進來,突然開口,猛不丁還真能嚇人一跳。
屠羽卿回眸直看他,又轉回去,“擔心有何用,改變不了什麼。”
不是吧?
古井國江山眼看就要落入他人手,他居然一點都不急嗎?
這樣,可對得起屠子卿?
“明日皇上要爲太后慶賀生辰,而你,只能留在這裡,別亂來,知道嗎?”
其實,赫連擎只要不把這事兒說出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屠羽卿已被囚,身邊一個知心人都沒有,能做什麼?
“生辰?呵呵,這個時候,她還真有心思。”
屠羽卿好像有些意外,繼而嘲諷地笑。
是啊,明明已經身陷絕境,還過什麼生辰。
“如果你做出什麼事,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皇上和太后,一個也別想活。”
冷冷拋下一句,他轉身就走。
拿屠羽卿逼住北堂君墨,再拿北堂君墨和屠望尊令屠羽卿投鼠忌器,再加上他一番精心佈置,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只要過了明天,他掌控了古井國,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了。
屠羽卿無聲冷笑,右手食指條地一彈,有什麼東西以流星一樣的速度穿窗而出。
不遠處,一點星光一閃即逝。
相隔同樣的距離,又是一閃,一直延伸到遠方去。
上天眷顧,前兩天陰雨綿綿的,今天是個大晴天,晨起的陽光灑滿宮中,很溫暖。
一大早的,宮中上下就忙碌起來,到處張燈結綵,披紅掛綠,好不熱鬧。
當然了,熱鬧只是表面的,光是看宮中各處一隊一隊的巡邏侍衛,就知道今日這場宴,不是好宴。
少時,一切準備停當,羣臣齊集在承光殿等候。
除了已告老還鄉的崔雲煥,當年追隨北堂君墨的朝臣們都還在,包括赫連擎和王騰。
“皇上駕到!昭儀娘娘駕到!”
內侍尖着嗓子叫,屠望尊和刑傲雪從內室出來,羣臣立刻拜倒下去:
“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昭儀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說到這些,衆人無不心中犯着嘀咕:
怎麼陪在皇上身邊的,不應該是皇后娘娘嗎?
“衆卿平身!今日是母后壽宴,愛卿隨意些就好。”
屠望尊着一身玄青滾龍長袍,臉容雖有些稚氣未脫,卻也相當有威嚴。
而且,他應該有什麼心事吧,看上去很不安。
“謝皇上!”
羣臣起身,分兩旁坐定。
“時候也差不多了,內侍,去看看母后過來了沒。”
屠望尊吩咐一聲,坐下去,又站起來。
一旁的刑傲雪悄悄扯一下他的衣袖,他才深吸一口氣,坐了下去。
這時候,北堂君墨正在過來的路上。
一大早起來,王騰就過來侍侯着,這曾經最最彼此信任的主僕,到今日互相防備的地步,也不知道誰對誰錯。
當然,對於北堂君墨,王騰是多少有些忌諱的,能不說話,他也就閉上了嘴。
“王公公,事到如今,哀家不想多說什麼,你們想要怎麼樣,都隨你們,就是別傷害尊兒,行嗎?”
北堂君墨如今所求,唯此而已。
所以,她聲音裡透出深深的恐懼和無奈,就差給人跪下磕頭了。
“太后娘娘無須多說,一切自有安排。”
王騰硬邦邦地頂上一句,語氣相當不客氣。
現在他們當然不會動屠望尊,他還需要坐在皇帝的位子上,掩人耳目。
至於以後嘛,再說。
“尊兒他還只是個孩子,礙不到你們的!不然、不然哀家叫他主動退位,你放我們母子離開,古井國全給了你們,行嗎?”
這已經是北堂君墨所做的最大的讓步了。
現在看來,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任人宰割了。
“太后真是好氣魄,哈哈哈!”
聽着北堂君墨的苦苦哀求,王騰心情大好,連步子都輕快了許多。
景涯宮裡,屠羽卿雖一夜未睡,身子卻依舊挺得筆直,臉上也沒有絲毫倦容。
而且他眼神冷酷而深隧,似乎一直在計算着什麼。
少頃,他眼中精光一閃,“是時候了。”跟着就往外走。
“王爺留步。”
兩名侍衛刀劍一個交叉,將他攔下。
“讓開,本王念在你們是聽命於人,不會怪罪你們。”
屠羽卿頭也不擡,語聲冰冷。
“你---”
兩名侍衛一驚,面面相覷。
他們雖得了赫連擎命令守在這裡,卻還沒忘了,裡面這個是什麼人,江山又是誰的江山。
“唰!”
不過一猶豫間,眼前陡然出現一道雪白的影子,沒等他們回過神,已雙雙跌倒。
“何必下這麼重的手。”
屠羽卿淡然掃了地上的兩人一眼,這下他兩個不昏睡三五個時辰,是醒不過來的。
“多說何益。”
來人冷笑,遞上一個長形的盒子。
原來,是路遺,早在十幾年就去爲屠子卿守陵的路遺,屠羽卿昨晚的信號,就是發給他的。
對了,有這個人,還愁什麼。
“走吧。”
屠羽卿不再多說,疾步出去。
不多時,轎子已到承光殿門口,北堂君墨心事重重地下了轎,剎那失神。
“太后駕到!”
王騰擺着頭通報一聲,還裝模作樣地彎腰讓過一旁,北堂君墨咬咬脣,緩步入殿。
今日她穿了一件暗紫色宮裝,雲鬢高挽,淡施脂粉,除了有些瘦,她整個人看上去是高貴而淡然的。
但,眼神卻是憂鬱的,如此情形,由不得她不憂鬱。
“臣等參見太后!”
羣臣立刻起身參拜,動作大得有些誇張。
剛剛北堂君墨未來之前,殿上沒有一個人開口,連屠望尊也啞巴了似的,一言不發,他們都快給壓抑死了。
“衆位大人請起。”
北堂君墨淡然一笑,擺手。
“謝太后!”
羣臣長舒一口氣,起身坐下。
“母后---兒臣參見母后!”
隔了這麼久見到北堂君墨,尤其是在幾乎鑄成難以挽回的大錯之後,屠望尊已經不是歡喜,簡直就跟見了救星似的。
當然,因爲自己之前的不懂事,他都不大敢看北堂君墨的臉。
“皇上不必多禮,起來。”
北堂君墨神情很平靜,伸手把他扶起來。
她眼中也沒有一絲一毫憤怒或者傷心的情感,只是很平靜,平靜得叫人心慌。
赫連擎死死看着這母子兩個,目光像是要殺人。
“母后快來坐,兒臣、兒臣也不知道母后喜歡什麼,就、就叫他們準備了一些、一些---”
屠望尊打着哆嗦,話都說不順暢。
“有勞皇上費心,哀家這未亡人,過的什麼生辰,皇上這般興師動衆的,哀家怎麼擔當得起。”
北堂君墨慢慢坐了下去,慢慢回過頭,看着羣臣。
“太后言重了,太后爲古井國勞心費神,勞苦功高,當受臣等恭賀!”
梅烈甕聲甕氣地開口,朝着上面拱了拱手。
羣臣隨聲附和,只有赫連擎和王騰一言不發。
“恭賀嗎,當然是要的,不過這之前,先要解決一件事。”
北堂君墨笑笑,若無其事的,“赫連擎,王騰,你們可知罪嗎?”
此言一出,大殿上一片死寂。
短暫的驚愕過後,王騰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去看赫連擎。
她、她怎麼敢當殿----
“敢問太后,臣所犯
何罪?”
顯然,赫連擎也相當意外,面容卻仍鎮定。
他自問已安排好一切,就算北堂君墨想要怎麼樣,也不可能成事的。
“如今在衆位大人面前,哀家不妨把話直說,哀家感激你二人相助之恩,多年來對你二人回報頗多,是嗎?”
北堂君墨臉容突然變得冷酷,咄咄逼人。
“臣慚愧,臣不敢當。”
赫連擎居然承認這一點,也算有氣魄。
“可是你二人不但不因此而爲國盡忠,反而趁機斂財弄權,以至民怨四起,朝政不舉,你們還不認罪嗎?!”
北堂君墨厲聲責問,一掌拍在龍案上。
羣臣齊打了個哆嗦,不止爲北堂君墨這一掌,更因爲她所說的話。
原來這些事,太后不是不知道,是一直不說!
那些個忠直之士一聽赫連擎和王騰終於要得到懲罰,不禁暗暗驚喜了起來。
“太后聽信了哪個小人的饞言,來誣陷臣?”
赫連擎狠狠咬牙,怒視着她。
賤人,你是不是忘了,屠羽卿還在我手上?!
把我逼急了,你們誰都別想活!
“是啊,太后,老奴和赫連將軍對國一直忠心耿耿,太后明察。”
預感到有些不妙,王騰不安地看着赫連擎,意即你到底安排好了沒有,今日可別栽在這裡。
“還不認罪是嗎?赫連擎,王騰,哀家是感激你二人之恩,一直不忍依律而辦,只是對你二人諸多提醒,沒想到,你們非但不聽,反而變本加厲,囚禁本宮,挾持皇上,想要逼宮奪權,是不是?!”
什麼?!
太后被囚禁?!
羣臣大吃一驚,齊刷刷變了臉色。
“就是!赫連擎,王騰,你二人的壞事,做到頭啦!”屠望尊可算揚眉吐氣了,“其實,今天根本就不是母后的生辰,是母后秘密派人告訴朕做這些事,就爲了讓你二人伏法!”
那天北堂君墨跟刑傲雪交代的事,就是這個。
她讓刑傲雪秘密去見梅烈,對他說明一切,讓他聯絡其他朝臣,到時聽她命令行事。
然後再要她告訴屠望尊,說要爲她慶賀生辰,藉機將這二人拿下。
“你---”
赫連擎一驚,到底還是上了北堂君墨的當。
不過,也無所謂,事情還掌握在他手裡。
“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何話說?”
北堂君墨目光一一掃過他兩人,怒氣已平息。
如果他們肯認錯,她也不想趕盡殺絕。
“臣沒有囚禁太后,也沒有做有違法紀之事,太后明察。”
反正來個死不認就是,諒北堂君墨也拿他沒辦法。
“赫連擎,你還是不肯認罪,是嗎?”北堂君墨伸手,旁邊有侍衛遞過一大疊奏摺,她接過,揚手擲了下去,“自己看!”
這些全都是各地呈上來的報災告急摺子,以及彈劾赫連擎和王騰的摺子。
當然,之前那些數不清的類似摺子,都叫王騰和赫連擎壓下了。
這些,只是最近幾天才通過別樣渠道呈上來的而已。
“看來,太后是非要臣認罪不可了,是嗎?”
看到羣臣臉色,赫連擎知道,今日之事沒可能善了了。
那也無所謂,大不了拼個你死我活,古井國就此毀了更好,他的仇也就算報了。
“是你的罪,你爲什麼不認?”
北堂君墨冷冷看着他,心裡的痛苦卻無以訴說。
赫連擎再罪該萬死,始終是她的妹夫。
他若死了,君青怎麼辦?
“跟他們廢話那麼多做什麼,全都殺了,一個不留!”
薛昭楚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嘶聲大叫。
“你是何人,敢闖承光殿?!”
梅烈大怒,上去一把就抓住了他。
“放手!你們這些混蛋,是你們毀我文景國,我不會放過你們,一個都不放過!”
薛昭楚紅了眼,聲嘶力竭一樣的。
文景國?
他是---
羣臣緊張之餘,不禁愕然,一時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沒用的,國亡便是亡了,做什麼都沒用。”
北堂君墨煞白了臉色,搖頭嘆息。
“你、你們---”
“來呀,把這些亂臣賊子給朕拿下!”
見時候差不多,屠望尊一聲大喝,氣勢十足的。
但,沒人應聲,殿門口的侍衛動都不動。
如果他們效忠的還是屠望尊,剛纔怎麼可能放任薛昭楚進去。
“哈哈哈!”王騰大笑,走下去站到赫連擎身邊,“皇上,太后,就算我們有罪又怎麼樣,你們已經完了,他們不會聽你們的!”
赫連擎冷笑,很得意的樣子。
如果不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他怎麼可能同意爲北堂君墨慶壽。
雖然北堂君墨在今日揭穿他們的一切,叫他很意外,差點亂了方寸。
“現在說這話,未免太早!”梅烈大叫,深吸一口氣,大叫,“梅家軍何在?!”
“在!”
殿外猶如響雷一般的迴應聲響起,跟着忽拉涌進一隊裝束整齊、神情嚴肅的侍衛,個個手執長劍,威風凜凜。
“保護太后皇上!”
“是!”
衆侍衛跑上玉石階,將屠望尊和北堂君墨、刑傲雪圍在中間。
“皇上萬歲,太后千歲!”
羣臣如釋重負,山呼萬歲。
今日這局勢真是瞬息萬變,他們都快暈過去了。
“哈哈哈!”赫連擎仰頭,瘋狂大笑,眼睛也變得血紅,“就憑這些人,就想拿我?!休想!”
王騰有點兒傻眼,看看這個,望望那個,已在想着脫身之法。
“你有梅家軍,難道我就沒有薛家軍嗎?”
這個時候,他完完全全放棄了“赫連擎”的身份,做回了薛家人,薛氏的皇子。
這話一出口,羣臣還來不及反應,就見殿門涌進無數身穿白色鎧甲的侍衛,把承光殿上擠得滿滿的,好不熱鬧。
“你、你們---”
屠望尊大驚,忽一下站起來。
這麼多人,梅家軍根本就寡不敵衆!
“非要不死不休嗎,王騰,赫連擎,你們兩個如果束手就擒,哀家會向皇上求情,不會誅你們九族。”
如此情形之下,北堂君墨居然還沉得住氣,真是好氣魄。
“九族?我的家人早在文景國城破時,就全部死絕,哪來的九族?北堂君墨,屠望尊,你們今天,誰都別想活!”
赫連擎已經紅了眼睛,反正已是魚死網破,大家抱在一起死也好。
“你真的以爲,你這薛家軍,能困住我們?”
北堂君墨笑笑,有些無奈。
該說的都說了,既然結果已經無法改變,她只有放棄。
“我早已算好一切!我薛家軍五倍於你們的力量,你們一個都別想活着出這承光殿!”
先前還說自己沒想逼宮奪權呢,這不是打自己嘴巴。
羣臣登時慘白了臉色,冷汗涔涔而下。
完了,這下別想活着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早知道這宴不是好宴,還不如不來。
屠望尊呆呆看着他,額上也有細汗滲出。
難道母后計劃這許多,還是不行嗎?
他一急,纔要開口,就見殿門口出現一道頎長的、瘦削的、熟悉的身影:
“那麼,本王十倍於你們的力量,你們是不是,也活不了。”
忠親王?!
羣臣一呆,跟着大喜不已:
對呀,他們怎麼忘了這個大救星?
有他在,一切沒問題的!
“你----你開什麼玩笑?!”
王騰臉色一變,乾嚥了一口唾沫。
兵符又沒有找到,他哪裡那麼多人?
對了,兵符?!
一念及此,他跟赫連擎快速對視一眼,都覺得有股涼氣直衝上來:
氣數已盡。
“兵符在皇兄的陵墓中,是本王親手放進去的,你們這些宵小,就算知道,又有何膽量敢去面見皇兄?!”
屠羽卿厲聲叱責,他二人一下沒了聲。
是的,他一直知道,兵符非同小可,因而必須妥善保管。
這些年國中無戰事,邊關也算太平,儘管十萬禁軍中的人已換過一撥,他還是不曾放鬆對禁軍的操練,以備不時之需。
屠望尊年幼,兵符自然不敢交給他保管,他跟北堂君墨商議過後,便放在了皇陵,由路遺一併看守。
後來,赫連擎一發動政變,囚禁北堂君墨,屠羽卿便知道,是時候用到兵符了。
跟着他便暗中部署一切,讓禁軍隨時待命。
赫連擎就算再狠,也鬥不過他的。
強龍難壓地頭蛇,何況屠羽卿一直是條不肯飛上天的蛟龍,誰能輕易對抗得了。
赫連擎和王騰怎就不想想,屠羽卿已看出他兩個居心不良,違法亂紀,又怎可能坐視不理,任由他們亂了朝綱。
古井國江山對他來說,是最重要的。
赫連擎他們,還是太小看了屠羽卿了。
“原來你---”
赫連擎張着口,說不出話來,轉頭指向北堂君墨。
“是,王爺數次向哀家提及你二人行爲失當之處,哀家雖痛心,但爲了江山社稷,也不得不好好清查你二人所做的一切!不然,這些奏摺又從何而來,你們在宮中又怎麼能任意呼風喚雨?”
北堂君墨冷笑,有屠羽卿在,她什麼都不怕的。
“你說什麼?!”
王騰一驚,一下子明白過來,他一直覺得不對勁的事是什麼了。
難怪自打發動政變,他要誰做什麼誰就做什麼,想怎樣就怎樣,簡直沒遇到一點反抗。
原來---
“對,是哀家吩咐他們不要做反抗,一來哀家不想他們無謂犧牲,二來哀家也是想給你們一個改過自新機會,三來嗎,哀家是想讓尊兒明白,哀家始終是爲他好的。”
說到最後一句,北堂君墨轉頭去看屠望尊,這個不爭氣的皇上,早羞愧地紅了臉,低下頭去。
雖說在羣臣面前被母后罵一句,有些沒面子。
但他終於還是明白,守江山有多不易,而母后永遠疼他愛他的。
“你們---”
除了這個,赫連擎騰騰騰倒退三步,又回過頭去看屠羽卿。
“是,本王跟太后商議過幾次,有些事還是得做,從那時候開始,本王與太后就下詔國中各處郡縣,整頓綱紀,以安民心。”
當然,這些事都是剛剛纔開始,想要恢復古井國太平盛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多事要做。
“事到如今,你們還有何話說?”
北堂君墨幽幽嘆息一聲,都不想再說下去。
她是不是一開始就不該對他二人抱有期望,若他二人真的知道懸崖勒馬,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我嗎,只有一句話,”知道大勢已去,赫連擎眼中現出死灰色,陰森森地笑,“要死一起死!”
話音未落,他突然縱身往玉石階上飛去,半空中手腕一擰,一柄尺餘長的短刀已現於掌中!
原來他早已做了最壞的打算,要玉石俱焚!
“皇上小心!”
赫連擎一開始變臉,北堂君墨就知道大事不妙,因而身子一傾,將屠望尊護在了身下。
“去死!”
赫連擎嘶聲叫,眼看着短刀就要刺中北堂君墨,所有人都呆住。
驀地,一道劍光如飛一般射進,正中赫連擎後心,餘力未消,將他釘到了龍椅後的牆上。
路遺跟着飛身而進,面無表情。
“母后,你沒事嗎,母后?!”
屠望尊瘋了似地起身,抱着北堂君墨就哇哇大哭。
“沒……事,皇上都多大了,還哭、哭鼻子……”
北堂君墨沒被傷到,只是剛纔情勢危急,她還有點沒喘過氣來。
“母后沒事就好啦,嚇死兒臣了,嚇死兒臣了!”
屠望尊破啼爲笑,一旁放下心的刑傲雪也不禁以袖掩口,笑起來。
原來皇上還會哭呢,這回有了取笑他的話了。
衆人回神,一起去看赫連擎,卻見他嘴角流着血,已斷了氣。
“皇兄?!”
薛昭楚如夢初醒,大叫着要跑上去,早被侍衛拿下。
“皇兄,別死,別死,你死了,我怎麼辦?!”
他是沒辦法了,在赫連擎那裡委曲求全地活了這麼多年,就是爲這一天。
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他的文景國,真的永遠毀了嗎?
“太后,老奴罪該萬死,太后饒命!”
王騰腿一軟,癱了下去。
早知今日,他何必貪念不足,硬要這麼多?
“都押下去吧。”
北堂君墨也累了,疲憊地揮手,吩咐一句。
衆人也紛紛散去,大殿上很快有侍衛收拾乾淨,只留下北堂君墨和屠羽卿兩個人。
“我們,沒事了。”
良久之後,北堂君墨先開口,眼中有瑩瑩的淚,神情卻是歡愉的。
這最後一搏能夠成功,更多的是得益於他二人的心有靈犀,心心相印。
有人能夠與你並肩作戰,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會孤獨,不會懼怕,這樣的感覺真的很好。
“是的,沒事了。”
屠羽卿溫柔地笑,心頭的千斤巨石終於卸下。
不管怎麼說,古井國的江山守住了,他也算對得起皇兄了。
似乎找不到話來說,兩個人又都沉默下去。
古井國沒事了,惡人已除,天下太平,那,還有一些事呢?
“那,我們……你,打算怎麼辦?”
北堂君墨咬脣,過去,擡頭看他。
難道,他們還是要這樣互相折磨,想見又不能,一直痛苦下去嗎?
“臣……不敢。”
屠羽卿身子一震,臉色已蒼白。
終於還是要直面這件事了嗎,可是他還沒有想好。
不是沒有想好,是根本不能做他想。
如果他可以做什麼,又何必等到現在。
“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嗎?我知道,你是喜歡我的。”
北堂君墨不意外,也不生氣,還相當寬容地笑。
屠羽卿的性子一向怯弱,雖然在大事上他已相當果敢,可面對兒女情長之時,你永遠別指望他對能夠身先士卒。
“臣……有些東西,臣給不了太后。”
如果她跟了他,她就什麼都不是了。
不是古井國太后,甚至不再是先皇的妃子,將來百年之後,她將沒有資格進皇陵,長伴君王。
“如果我說,我不在乎呢?”
北堂君墨眼睛亮了,喜悅之情已快要將她淹沒。
原來,屠羽卿對她不是沒有心,是一直在爲她考慮。
可是,她不值得他這樣,她本來一直覺得,是她欠他太多的。
“那,我無話可說。”
屠羽卿忽然就笑開了,對着北堂君墨,伸出了手。
“皇天不負苦心人!”
北堂君墨顫抖着,笑着,流着淚,撲進了他懷裡。
不管世俗的飛短流長,不管宮中的習俗禮儀,不管彼此曾經經歷過什麼,不管未來怎樣,至少這一刻,他們相愛。
這,就夠了。
這一回,所有一切纔算塵埃落定了。
當北堂君墨派人把赫連擎的屍首送回將軍府時,北堂君青只是呆呆陪着他坐了三天,然後將他下葬。
之後,她穿着一身孝服,入宮面見北堂君墨,自然是向姐姐請罪。
可是,她有什麼罪呢,所有一切都是赫連擎做出來的,她是最無辜的一個。
北堂君墨什麼都不曾說,只是抱住她,姐妹兩個互相流着淚,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諒解和寬容。
至於赫連竹的皇后之位,北堂君墨自然是不會動的,若是羣臣有異議,她自有話叫他們安心。
如今屠望尊已真正開始親政,當然了,想要把政事處理到井井有條,令古井國上下安康,他可有得忙了。
經歷過風雨,一切都在慢慢的恢復當中,所有人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如今大夢醒了,是時候好好回味回味,哪些該留,哪些不該留。
擇一吉日良辰,北堂君墨正式下嫁忠親王,朝野爲之側目。
終究還是沒能避免這樣的結果,凝眸神情平靜地向屠羽卿要了一紙承諾,恢復自由身,悄然離宮而去。
羣臣贊成也好,反對也罷,這件事,終究只能是這樣的結果。
不是嗎?
屠望尊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也懂事了,不但盡力處理朝政,對赫連竹也很好,不時歇在嘉福宮,這讓北堂君墨和北堂君青都頗感安慰。
至於刑傲雪,此次也是個功臣,她既與屠望尊真心相對,北堂君墨也不再多說什麼。
某日,屠望尊在承光殿上批閱奏摺,刑傲雪和赫連竹兩個則一起在御花園散步。
她二人相處得很好,在一起時都是說說笑笑。
驀地,風兒吹過一陣花香,她兩個同時皺眉,跟着一起彎腰嘔吐起來。
少時,服侍她們的侍女塌了天似地跑去承光殿:
“啓、啓稟皇上,皇后娘娘有喜了!”
“啓稟皇上,昭儀娘娘有喜了!”
少頃,屠望尊擡起頭來,怔怔的,“誰……有喜了?”
“是---”
是誰都無所謂了,只要是屠家的血脈就成。
屠望尊一下跳起來,如飛一般地跑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