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章 傷心
“玲瓏,怎麼沒看到煒兒?”
“回娘娘的話,小皇子一早就讓小初子公公抱他去東宮找太子去了。娘娘不記得了?”
張語想起來了,那會她剛起來,還沒怎麼開眠呢。
“他今天怎麼起那麼早?還這麼有興致?”
“今日太子不用上課,東宮有蹴鞠比賽,小皇子看熱鬧去了。”
“我們也去看看。”去看看東宮那羣小正太踢球也好。
結果一到端本宮的蹴鞠場,看到的情形就是煒兒正在哇哇大哭,額頭上還有好大一個包,照兒正蹲在身旁哄着他。一衆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旁邊,看到她更是嚇得臉色發白。
張語嚇得不輕,照兒領着衆人給她行禮,她也顧不得。她最怕的就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煒兒受到什麼傷害。
“煒兒,這是怎麼了?”趕緊把小兒子摟在懷裡。
煒兒看到她,哭得愈發大聲起來,抽噎着說:“球球、球球撞到”聽他半天說不清楚,張語轉向小豬:“照兒,怎麼回事?”
“母后,方纔兒臣等正在比賽,弟弟不知怎麼跑到場中央來了,一不小心球就撞上他了。是兒臣看顧不周,請母后責罰。”
“你們先起來吧。哎喲,你跑到場子中央來做什麼,還傷到哪沒有?”張語說着,拉着小兒子的手腳檢查。
“方纔已經遣東宮的醫士看過,沒傷着別處,母后放心。”
“母后帶弟弟回去,你們自便吧。”張語把煒兒抱起來,方纔簡單看了一下就是頭上那個包嚇人,也已經處理過了。說不定她不過來,他哭一會也就沒事了。
小豬站在原地,看她離去,叫了一聲:“母后。”張語沒有聽到。
身後有人輕輕捅捅小豬,“殿下,還是去請罪吧。”他們哪敢自便啊。
“是啊。”一羣附和聲。
“孤知道,你們先退下吧。”
張語回到乾清宮,看煒兒壽星一樣的額頭,心疼不已。
“乖乖,以後不可以再這樣,多危險啊。”
小初子走進來,撲通一聲跪下,“娘娘,奴才沒有照看好小皇子,萬死莫辭...”
“你上哪去了?”張語火大的站起來,方纔在東宮就沒看到他。
“小皇子帽子上的珠子找不見了,讓奴才沿路去尋。”
“不會讓別人去麼?”
“奴才擔心旁人不認得,哪曉得...”這個小祖宗明明是答應了好好坐着看的,自己也託東宮的小太監照看了。
“孰輕孰重都不知道?幸好是只撞着額頭,沒別的事,要是傷着眼睛或是破了相怎麼好?我是怎麼囑咐你的。”
小初子把頭磕得砰砰響,“娘娘,你讓人打奴才一頓吧。奴才知道您善心,不打人,可您不打,回頭大公公也饒不了小的。”
“好了,好了,你下去捱打吧。”張語有幾分哭笑不得。
“是。”
玲瓏掀簾子進來,“娘娘,太子前來請罪。”
“哎,叫他進來吧。”有些話,方纔人多也不好說。
煒兒已經止住了抽噎,只滿臉跟小花貓似的。張語讓玲瓏帶他去洗臉。
“母后,兒臣前來請罪。”
“你請什麼罪?”
“兒臣沒有照看好弟弟。”小豬低着頭。
“你在踢球,怎麼還能分心照顧他?”張語理理衣帶,坐了下來。
“兒臣...”
“好了,不用講了,你心裡並不服氣。認爲是你弟弟自己跑進場的,怪不了你。是不是?”
“兒臣不敢,母后責罰兒臣好了。”小豬的確是這麼想了,嘴裡卻賭氣的說。我不也是你的兒子麼?爲什麼對我這麼苛刻?
張語點點頭,“我今天是要罰你,你給我跪到外邊去,想明白了媽媽爲什麼罰你,你再給我進來。”
“是。”小豬站了起來,跪到廊下。
過了一刻鐘,張語出去問他:“想明白了嗎?”
小豬擡起頭來,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兒臣不明白,兒臣不明白同是母后的親生子,差別爲什麼這麼大?難道就因爲兒子難產麼?”
張語瞪大眼,“你說什麼?”
“莊公寤生,驚姜氏......”
張語的手揮了起來,又硬生生的停在小豬頰旁。
“我是姜氏,你是莊公,你弟弟是共叔段,好、好、好,我生養的好兒子啊!”一陣徹骨的寒意從心臟向四肢擴散,“你說我一碗水沒端平,是吧?來人!”
琉璃應聲跑了過來,方纔看娘娘舉起手要掌摑太子,他們都讓嚇着了。
“去,拿一個大海碗,再拿一壺水來。”
碗和水拿了過來,張語示意把碗給小豬,“端穩了。”自己兩手抓過水壺,傾斜倒水。
小豬手舉着大海碗,只聽到裡面‘撲撲’的加水聲。心下有幾分失悔,卻不肯認錯。只倔強的把裝滿水的大碗舉着。
“你給我端好了,半個時辰,水端平了,沒灑出來你就可以起來。”
小豬偷眼看了下母親的臉色,,低下頭去。
張語站在原地,看他還一味的倔強,甩袖進了內室。
小豬舉了一會,兩手發酸,膝蓋也痛得厲害,他哪跪過這麼久。
“哥哥壞壞,惹媽媽哭!壞!壞!”
小豬狠狠瞪了煒兒一眼,他也毫不示弱的回瞪。
“媽媽哭了?”
煒兒低下頭,“恩,都不理我,都怪你。”
都怪我?還不是你隨便亂跑惹出來的。沒有你的時候,我和媽媽不知道多好。
又舉了一會,小豬手一軟,有點舉不穩。眼看水要傾倒出來,他一慌,幸好旁邊伸出兩隻小手幫他穩住了。
“不是說哥哥壞麼,幹嘛要幫我?”
“媽媽說兄弟如手足,哥哥的事就是煒兒的事。”他收回手,蹬蹬蹬的跑回側殿,一會兒,又轉回來。手裡拿着根細管,是平日裡喝水玩的。
把管子插進碗裡,他努力喝了好幾大口水,摸摸肚子,脹鼓鼓的,喝不下了。他把管子塞到小豬嘴裡:“哥哥多喝點。”
“換一頭,我不要吃你的口水。”小豬把頭偏開。
“哦。”
“去看看半個時辰還有多久?”
“哦。”煒兒接到指令,忙跑開去。
張語合上窗子,古靈精怪的,還想得出來把水喝掉減負。
半個時辰到了,小豬把碗擱到地上,揉揉痛的厲害的膝蓋,慢慢挪進殿裡。
“媽!”看着張語背對他的身影,小豬愧悔的喊了一聲。
“你走吧。”張語的聲音懨懨的。搞了半天,她是那個自己一直鄙視的姜氏。她是爲誰辛苦爲誰忙啊?
“媽媽,嗚嗚!”小豬來到她身後,拉着她裙子。
“你不要和我不及黃泉不想見麼?”
“媽媽!”
“我的心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
“媽媽!”小豬靠過來,把眼淚一滴滴的滴到張語手上。張語不爲所動。
“媽呀!”小豬抱住她的腰,死死抱住不鬆手。
煒兒摸摸頭上的包,不曉得該怎麼辦?
張語扯了幾下,小豬就像粘她身上的膏藥一樣,怎麼都扯不掉。
“放手。”
“不放,放了,媽媽就不要小豬了。”
張語嘆了口氣,“小豬,你放手,這樣子媽媽怎麼跟你講話。”
小豬盯着母親看了一會,這才把手放開,張語看他涕淚橫流,雙眼紅腫,哪還有半點形象可言。
張語讓人拿來錘子和釘子,“小豬,你來,把這顆釘子敲到牆裡去。”
小豬拿了東西,有點茫然的走到牆邊,拿着釘子,使勁敲,敲了兩下就敲到手,疼得他想叫,忍住了。
一個太監走上來,“太子,不是這樣敲的。您看着,先拿穩釘子,輕輕敲幾下,等釘子進去了,再把手拿開,大力敲緊。”邊說邊示範給他看。
小豬按他教的法子,半天才歪歪扭扭的敲了一顆進去,轉過頭來把母親望着。
“把它拔出來。”
又搗鼓了半天,把釘子挖了出來。牆上留了個難看的小洞。
“媽媽,挖出來了。”
“好了,你們都下去,玲瓏把煒兒也帶下去。”
“是。”衆人頓時退得乾乾淨淨,煒兒看氣氛不對,也乖乖退下。
張語走到牆邊,“照兒,你看這牆面,你釘了一顆釘子進去,即使挖出來,也會留下痕跡。人心也是一樣的,一句傷人的話說出去,即使事後後悔,道歉,這傷害也會留在人心上。”
小豬聽到這話,把下脣咬得死緊,眼裡頓時涌出來一包淚。
“可是你不是別人,是我千辛萬苦才懷上的孩子,爲了把你生下來,媽媽更是差點下不了產牀。你得來的這麼艱難,媽媽怎麼會不愛你,怎麼捨得不要你呢。有的時候,是責之深,愛之切。你不要事事處處跟弟弟去比。你和他,本來就不一樣。如果,以後你長大了,懂事一些,媽媽也許能告訴你。媽媽也需要一個人來分擔。”
小豬擡起頭,“不能告訴父皇麼?”
“不能,我不確定你父皇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媽媽,我知道了。我今天亂說話傷了你的心,以後...”
“不要給我許諾,我討厭別人許做不到的承諾。你做到了再來說。”
小豬點頭,“好。”
“還有今天,你還不明白我開始爲什麼要罰你麼?”
小豬想了想,搖搖頭。
張語嘆氣,還真是被保護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