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惠竹堂出來,蘇紫陌一路思索着,不知不覺已然走回昕雪苑。
環視自己種下的花海,下午輔國王說的話府上蘇紫陌的腦海浮現,她沒想到,這花能有這般魅力得到輔國王的注意,或許如今,這紫色鳶尾花,便是她的代表。
既然如此……
蘇紫陌沒有回屋,轉身囑咐文心去取鏟子和花盆,自己則向花海中走去。
花朵們高低不一,雖有些害羞帶怯地半斂着花瓣,但大多數都是舒展了花瓣,感受着空中的氣息,綻放她們的美麗。蘇紫陌挑選許久,最後找到一株尚未開放的花兒,蹲在花兒旁邊,接過文心遞來的鏟子,小心翼翼比劃着,思索如何下鏟,纔不會傷了花的根莖。
“主子,這些個粗活讓奴才們弄,您怎能親自動手?”青弈也不知何時走了來,站在蘇紫陌身後恭敬地道。
蘇紫陌搖搖頭:“無妨,我自己來。”
聽到主子堅持,文心和青弈都不願再多說什麼,蘇紫陌做的許多事情他們多數都是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往往在最後才能知曉主子的用意。如今看着自家主子的舉動雖然有些讓她們不解,但肯定不會是無用的。
小心地將花兒挖出,放進花盆,蘇紫陌便覺得有些疲乏,心中更嘆如今身子當真是不堪用,隨便用了些晚膳,蘇紫陌便讓文心抱着那兩盆鳶尾花,向御花園方向走去。
此時天色已然入暮,蘇紫陌又是挑了偏僻幽靜的小道兒走,索性並未碰到什麼人,一路倒也順暢。
文心有些不明所以,不停思索着自家主子最終目的地究竟在何處,看着四周的景緻與方位結合,文心才堪堪猜出此處大概爲儲秀宮附近。可是如今並非是秀女入宮之際,爲何主子會來這裡?
幾度想要問出口,但看着主子那雅然恬靜的面容,文心終究沒有問出,只是跟隨主子最後將腳步停在了一棵大樹下。
“文心,先將花放下歇着吧。”蘇紫陌輕聲說着,自己卻拿起了小鏟,在樹下尋了個較爲空蕩的草地,認真挖起來。
“小主要將鳶尾花移植此處嗎?”文心一看便明白了過來,將花盆放下後便立即上前,想要接過蘇紫陌的手,怕蘇紫陌弄粗了手。但見蘇紫陌微微一閃,便明白過來是主子要親自動手,文心是聰明人,能讓自己主子這般費心費力做這些事的,唯獨那人而已,主子定然曾經與那人在此處相遇過。只是這裡如此偏僻,那人會再來這裡?
滿心疑問,文心也不會傻得將心裡的問題問出來。
“今歲花期消息定,只愁風雨無憑準,這花兒,真好看。”
蘇紫陌輕輕一聲迴盪在大樹下,兩朵尚未綻放的鳶尾花隨着風微微搖擺,彷彿在送別蘇紫陌的背影。
第二日,又有兩盆花移至那樹下,第三日,第四日,仍是如此。
只是第四日時,第一日移植的花兒死了一株,文心本想將那死了的花挖走,卻被蘇紫陌阻止了,只是在第五日時看起來更加枯滄桑。
“主子,已經一週了。”
又從御花園回來,文心看着蘇紫陌換過衣裳,恬淡地拿起書來細細品讀,實在忍不住,便借給蘇紫陌斟茶時問道。
“嗯。”
蘇紫陌的輕輕一聲,讓文心心頭更加擔憂幾分,自家主子日漸安靜,這幾日白天更是連御花園都不去了,文心等人只怕蘇紫陌悶出了毛病:“主子,要不要奴婢去御書房請皇上過來。”
蘇紫陌這纔將書放下,一雙清透的眸子看向文心,緩緩道:“你們不必爲我擔心,一切我心中自有計較,昕雪苑不會失寵。”
文心點點頭,似鬆了口氣,看向蘇紫陌的目光中卻仍有着擔憂。
文心幾人的心思,蘇紫陌又怎麼不明白,只是欲速則不達,有些東西,要順其自然,水到渠成,否則一旦不妥,便反而變成了壞事。
不過,她的確要再動一動了。
眼兒一轉,蘇紫陌將書放到一旁,攤開一張紙,朝文心道:“研墨。”
不過片刻,蘇紫陌便書信一封,拿起吹了吹,裝進一個信封中,又讓文心將青弈喚來,把信交給了青弈。
文心對那信的內容十分好奇,但更好奇的,是那封信的效果如何。
手風慵展八行書,眼暗休尋九局圖。窗裡日光飛野馬,心頭筠管長蒲盧。
韓啓璐倚坐在御書房中,目光晦暗,修長的手指不停按壓蹙起的眉頭,只覺無論如何,心頭都有着一股煩躁之意籠罩,難以抒懷。
若說起來,近幾日各地秋收成果一一上報,教上年要好上許多,尤其是去年雪災之地,今年也有着極好的收成,百信們對朝廷感恩戴德。只是這秋收之際,又是西北蠢蠢欲動之時,西北的戰爭一直未停,開銷極大,若不是今年好收成,這仗怕是也要停了,只是此時秋收盛況,西北的大軍紛紛兵至邊境,如何增援又是一件頭疼之事。
其實,若說起來,自韓啓璐登基以來,西北的戰爭一直未停,往年他也未曾這般煩躁,究竟是怎麼了?
韓啓璐起身站到窗邊,看着窗外天空湛藍,雲捲雲舒,心頭不禁輕輕嘆息。
怎麼了。
怎麼了,其實韓啓璐心中十分清楚。
只是他不願意承認,他對那抹倩影的思念,可越是這般,他越是不敢去見她那張容顏,怕她臉上的淡漠變得更加疏離,怕她生氣,氣他這麼長的時間,未曾去看望她,尤其是在她失去了他們的孩子之後。
可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討厭自己,他可是大祁朝的堂堂皇地,怎能對一個女子這般心心念念!這般糾結掙扎,他,要拿她怎麼辦?
“啓奏皇上,馮昊求見。”
周雲福的聲音打斷了韓啓璐的思緒,韓啓璐眉頭不禁挑了起來,前些日子升了馮昊做正四品的樞密院事,但以他小小院事的身份,也不足在此時單獨求見天子!
“何事?”
周雲福行了個禮,臉上滿臉喜色,朝韓啓璐恭喜道:“皇上,北方秋收盛況,百姓對去年皇上派人治理雪災之事萬分感激,書寫了萬民書,感謝皇上的恩德功績。那前來送萬民書之人,乃北方杞縣一窮書生,恰巧與馮昊馮大人相熟,隨將那萬民書交給了馮大人,託馮大人敬獻給皇上。”
還未聽完,韓啓璐臉上的笑容便越發濃郁,萬民謝恩書!對於一個帝王來說,所做那麼多,無非是希望做出些功績,名垂千古,享譽萬年,如今他年紀尚淺,但這一萬民書,便是對他最大的肯定,有此書在,無論是那些迂腐的老臣,還是千千萬萬的百姓,都會讚揚他這位大祁朝年輕的天子!
“快傳!”
很快,穿着一身便裝的馮昊便攜帶者一個萬民書卷走了進來,滿面風塵僕僕,朝皇上恭敬地行了禮,隨後滿口讚譽地將那書生說與他的話說給了皇上,也與周雲福一同,將那長長的萬民書卷展開在皇上面前。
看着那一張站在御書房內也只能展開一半的書卷,上面“皇上萬歲”四個字威武昂揚,氣派非凡,而讓韓啓璐心情不能平復的,便是上面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名字與指印,這些,便是民心!便是他大祁朝天子的功績!
“哈哈哈哈!”
一陣長笑,韓啓璐又接連道了幾個好字,連下幾道令,對杞縣大大小小官員皆數封賞,又追問了那秀才之事,也給封了一個八品小官,對馮昊也是賞賜了不少物件。
想來今晚京城內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待那激動的心情緩緩平復,韓啓璐的腦海中便立即出現了那張讓他朝思暮想的容顏,北方雪災之事,若沒有她,他怎會解決的如此順利,如今他有了這名垂千古的功績,她的功勞不可磨滅。
此時韓啓璐心頭,想要見那個女子的衝動難以遏制,整顆心蠢蠢欲動,就想見她一面,與她一同分享此時心中的喜悅激動。
可是,即便再想去,他還有他身爲天子的尊嚴,有他難以歇下的自尊。
其實這段日子,他也一直在等她,若她心中念着他,怎會不來找他?御書房內,自她不再前來,他沒有讓任何女子在他身邊紅袖添香,彷彿那個位置,本來就應該是她的!只要她來,只要她給他一個臺階下,他便會依舊像從前一樣寵着她,對她好,他便又可以在傍晚踏進那個有着紫色花海的院落中,讓他幫他將發鬆下,輕輕梳過,相互依偎。
周雲福在一旁靜默許久,不時小心地看着皇上的神色,待那茶盞冷下,便端着熱的換了下,猶豫片刻,道:“皇上,奴才昨兒個聽了件新鮮事,不知當說不當說。”
韓啓璐看了周雲福一眼,片刻後道:“說。”
周雲福小心翼翼地感慨着道:“最近御花園一個角落的大樹下,憑白長出了幾株極好的鳶尾花,宮女們都傳着說是花仙降臨,悄悄遺落的。”
韓啓璐眉頭一凝,道:“鳶尾花?什麼顏色?”
“回皇上,那幾株花都是紫色的。”周雲福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皇上的表情,其實這幾日宮中對蘇榮華的流言紛紛揚揚,都恥笑蘇榮華,說她的花兒必將凋零。但周雲福是明白人,怎會不知那花的花期過與沒過!
韓啓璐脣角不知不覺地微微勾起,深邃的眸中隱藏着波瀾,溫聲道:“擺駕御花園!朕倒要親自瞧瞧,那花兒是不是花仙遺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