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處,一名中年軍士正偏着頭和兩名年輕軍士交談,他身着虎賁盔甲,腰佩着三尺長劍,頭戴金冠,短鬚方臉,見到馬車停下,擡手喝道:“出示身份印鑑,方可入城。”
“馮邑小子,十餘年未見,你便連我也要攔了?”成修文慢條斯理調笑道,隨後側身下了馬,追風似很不喜歡這裡的氣息,甩着頭打了一個響鼻。
那軍士身子一震,急忙定睛看去,說話男子的面容很是熟悉,遂幾步跑到近前,又看了看,才興奮地說道:“三將軍?還真是你,你終於回來了麼!”
“不過是路過青龍,將兒子送到南疆書院入學,隨後就回磐石城。”偶遇故人,成修文很高興,原本還有些抑鬱的情緒一掃而空,他拍了拍中年軍士的盔甲,感慨道:“你倒是升的挺快,都是鎮邊副將了。”
那軍士忙躬身道:“全靠三將軍當初教導,不然我早就不知道埋在了哪座山上。”
“小溪,快下來拜見下你馮叔叔。”成修文和馮邑好一陣交談,小溪也下車來見了一禮。
“沒想到小公子都這麼大了,這模樣倒是和將軍你一樣威武……”兩人就站在馬車邊上交談,周圍兵士也都望着這裡。
“修文,我們該進城了,等回來之後再談不遲。”秦柔在馬車內等得不耐煩了,出言催促。
“三夫人!”軍士未料到馬車內還有人,猜到身份,急忙抱拳行禮。
秦柔撥着車窗微微點頭示意,成修文同那馮邑又說了兩句,這才駕着馬車向城內行去。
成小溪山裡長大,哪裡見過如此巨大的城池,瞪大了眼珠,不停地四處打量着。
只見青龍城呈四方佈局,城樓西臨沱江,東依鰲山,地理位置得天獨厚,這裡駐守着弒神軍“南方軍團”十萬將士,無數糧草戰備於此囤積,扼守住這南北要道,由於是邊境城市,所以城裡的建築多是簡單粗獷,只有寥寥幾座雕飾華美的屋子,怕也是身份極其尊貴的人住的。
雖然青龍城建築風格簡易,可這絲毫不影響它的雄偉壯觀,反而給人一種簡單大氣的感覺,城中客棧酒家、裁縫鐵鋪等等也是一應俱全。
由於地理位置極爲重要,且近年來中原與南疆的形勢也逐漸變得緊張,說不準何時便會大戰,所以尋常百姓早就已經遷入中原內地,城裡許多房屋都是空餘。
偶有商人行者來往此地,也都是匆匆路過不敢久留,也只有弒神軍常年於此生活,伴隨着這座孤城,綻放他們那簡單璀璨的生命。
到了客棧,追風跟着夥計去了馬廄,三人要了兩間上房,叫了幾道飯菜,便進了房間。
小溪早已疲憊不堪,幾日裡車馬勞頓,精神不是很好,吃過飯後,他便回了房間。
兒子走後,成修文這才解下披風,彈了彈衣服上的灰,衝着秦柔小聲地抱怨,道:“馬車上你怎麼能說那些事情,小溪要是知道了,讓我情何以堪。”
有些懷疑是不是耳朵聽錯了,秦柔不由氣急反笑,道:“成修文,當初騙我去中原的時候,怎麼沒發現你臉皮這麼薄?”
成修文一時語頓,“呃”了一聲,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房裡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微妙。
又過了片刻,秦柔仍沒有收回目光,依然盯着丈夫。
這使得成修文更加尷尬,他心知若是任由妻子發揮下去,恐怕今日註定無法善了,於是連忙扯開話題,道:“這事暫且不提,那你說說爲何一定要小溪到南疆書院修習。”
“悟靈院的確很好,只不過教出來的學生都是眼高手低處事極端,這些年你已經讓我見識夠了,我不想小溪日後和你這樣一根筋,思來想去,還是我南疆書院更加適合小溪修行。”
說到這裡,秦柔來到了窗邊,頓了一會又道:“況且我走了這麼多年,我父親母親怕也想念的很,小溪在這裡修行就能多陪陪他們,還有就是有他們照看小溪,我才能安心地去磐石。”
“可南疆太過懦弱,你沒見着每年的貢品一車一車的運往磐石城,南疆書院屹立於世,卻只教學生們以柔克剛嗎?”成修文有些不服秦柔對悟靈院的評價,極力的找理由反駁。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極其擅長作死,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
秦柔怒視着成修文,胸口一陣起伏,咬牙切齒,恨不能撕了眼前那張破嘴,用了好半天才壓制下來,罵道:“你人皇殿天下第一行吧!我不和你爭,我只希望兒子能平平安安,縱使在南疆碌碌無爲,也比在中原被人下毒要好。況且你我此次再回磐石,先不說能否救得下成家衆人,只怕我倆都不能安然離去,你叫我怎能讓兒子去悟靈院送死?”
聽得此話,成修文瞬間便陷入了沉默,悟靈院確實很好很好,只不過卻不適合小溪,究其原因還是在他夫妻二人身上啊!
這幾十年來,成家一直執掌着噬神軍大權,幾度徵南伐北,爲磐石城的繁榮昌盛立下了汗馬功勞,可這數不盡的榮耀背後,卻也隱藏着莫大的悲哀。
自古帝王無情,聖尊亦是如此!
那外人眼中至高無上、萬分榮耀的統領身份,不過僅僅只是聖尊手中的一把兵器罷了,南征北伐不是說說而已,聖尊手指之處,便是成家劍落之地。
自古食君之祿便忠君之事,這當中似乎並沒有什麼錯。
只不過,這兵器不是唯一的罷了!
成修文兄弟三人,大哥成志遠領命出征北地,不料竟遭遇敵兵夜襲,火雨毒箭從天而降,成志遠奮力抵擋也還是中了兩箭,虧得衆護衛拼死相救殺退了敵兵,可是那軍醫偏偏就來晚了一步,成志遠中毒已深,他的下半身廢了,此後都只能在牀榻之上度過。回了磐石城後,大嫂便哭哭啼啼地照顧着丈夫,只有他們那癡傻的兒子依然歡天喜地的。
大哥從北地回來後不久,聖尊又將噬神軍帥印給了二哥成平武,那時候他剛剛成年。
二哥從小就天賦異稟、記憶驚人,五歲練體,七歲通靈,十歲時就能將兵法倒背如流。就是這樣一個聰明絕頂才華橫溢的人,在隨後一次伐南之戰的時候,偏偏中了南疆老將秦仲天的計謀。他帶着部隊誤入毒瘴,兩萬人馬無一生還,屍體運回磐石城的那天,老父親直接昏死了過去。
如今這諾大個成家,也只有自己尚還安好。
老父親本以爲成家還能夠復出,由第三個兒子重掌弒神軍權,撐起這個支離破碎的家族,哪裡想到最小的兒子也出了變故……
經過這諸般大劫,老父親好像也是徹底的看透了,放下了那些雄心大志,再也不管弒神軍的事情,足不出戶,終日坐在家裡發呆,他是真的老了!
成家到了自己這一代,終究還是沒落了,再不復昔日裡父親掌軍時候的輝煌。
當年得知自己與南疆秦家之女暗生情愫,家族衆人就極力反對,大嫂更是在湯酒之中下毒,致使秦柔險些喪命,而那時秦柔肚子裡的孩子即將出世。
當時自己瘋了一般,四處尋醫問藥,方法用盡,好不容易把妻子救了過來,可母子一體,隨後秦柔誕下的孩子也有中毒的跡象。
那時候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撐了下來,扛着衆人的逼壓脅迫不說,還要想盡方法爲剛出生的兒子續命!
或許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成修文終得高人憐憫,私下教了幾句,隨後夫妻二人便逃到龍泉山住下,每日養靈採藥喂兒子服食,等待着小溪體內的毒性慢慢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