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還未開口,赫連空朗聲笑道,“皇叔惦記朕的酒直說便是,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
說着,赫連空吩咐身邊的小喜公公去將美酒拿上來。
很快,一羣侍女小心翼翼,將一罐罐青瓷瓶佳釀呈上案頭。
赫連空豪爽的揮了揮手,“那便開始吧,皇叔若是想喝,可得放放水了。”
“那本王就先開始了。”赫連玦低頭沉吟片刻,“花近高樓傷客心。”
赫連空看向一邊的獨孤貴妃。
獨孤貴妃嬌羞的瞥了赫連空一眼,“落花時節又逢君。”
赫連空卻對孤獨貴妃的情意恍若未聞,眼珠微微轉動,瞭然道,“春江花朝秋月夜。”說完看向慕幽,等着她開口。
畫臨坐在慕幽的上首,按道理講應當是畫臨先說,可赫連空的目光直直的望着慕幽,倒讓人說不出反駁的話。
“人面桃花相映紅。”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下,慕幽一字一頓。
赫連空聽她當真唸的這一句,面色一喜。
這句詩是他們小時候一起學的,在學堂還鬧出了一陣笑話,因此記得格外清楚,所以方纔他才提議讓赫連玦第一個念。
見慕幽真的接上了,所有人看向慕幽的神色微變。
“不知近水花先發。”畫臨隨口道。
“出門俱是看花人。”下一位接道。
因爲前面人很多,會的句子都被唸了,不過一半,便有人因爲念不出詩被罰酒。
酒罈的蓋子一揭開,整個大殿都瀰漫着一股酒香。
赫連玦第一個開口讚道,“不愧是皇上珍藏的酒。”
那被罰的少年不僅沒有愁容滿面,反而有些高興,看着小喜公公端着一碗酒過來眼底有些激動。
“你小子,莫不是故意的?”
那少年身邊的人撞了撞他的胳膊,語氣中有幾分羨慕。
“怎麼可能?”那少年漲紅了臉,緊張的看向赫連空,似乎生怕他不相信一般,只一眼又迅速的收回了目光,天子威嚴,即使如赫連空這般,也不是是尋常人可以直面的。
所有的目光都隨着小喜公公手裡的那碗酒移動。
“林大人,請。”小喜公公將那碗備受矚目的酒遞給少年,少年官接過仰頭一口飲盡,而後雙眼一亮,“好酒!”
聞言,所有人皆目光發熱的看向案頭的酒罈,恨不能方纔答不出的人是自己。
“繼續吧。”赫連空話音剛落,那少年下首的人便開口道,“花開時節動京城。”
接下來的人皆是一副糾結的神情,既希望能夠在皇上面前表現一番,又想嚐嚐那珍藏的女兒紅,猶豫不決。
繞到赫連玦時磕磕絆絆又有好幾個人沒答出來。
赫連玦幾乎沒有猶豫就迅速的答了出來,獨孤貴妃稍作思考便也答了出來。
輪到赫連空,恰好是第五字爲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而赫連空彷彿靜止了一般,苦苦在腦海裡搜尋沒有被說過的詩句。
一刻後,赫連空敗下陣來,對小喜公公道,“過來替朕倒上。”
就在衆人想要看慕幽上一輪是真才實學還是運氣的時候,就聽慕幽道,“麻煩小喜公公幫我抱一罈過來。”
小喜公公正要動作,被赫連玦攔下了,“侯爺何不想想,就這麼棄權,實在可惜。”
慕幽聞言起身,不予理睬,自己去抱了一罈放在自己面前,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不愧是赫連玦看上的酒,味辣,後勁也足。
喝酒的人越來越多,但除了第一局便一直在喝的也只有赫連空和慕幽兩人了。
慕幽常年混在軍隊中,酒量比赫連空好了不止一點半點,因此,當赫連空暈暈乎乎眼前已經出現重影的時候,慕幽還異常清醒。
當再次輪到赫連空的時候,他的意識已經不太清醒了,拿起酒杯便要喝,剛入口便發覺那碗裡的,哪裡是酒,分明是水,當下將碗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擱,“小喜子,你竟敢私自換朕的酒!”
小喜公公求助的看向慕幽,他這還不是爲了皇上的龍體着想,皇上本就喝多了,哪裡還能再喝。
慕幽見赫連空確實不能再喝了,蹙着眉頭朝着他走去。
赫連空迷迷糊糊看到兩個慕幽朝他走來,傻笑道,“阿慕。”
好在案頭的酒被喝得差不多了,下面的人倒了一大片,沒倒的也暈乎乎的,根本沒心思注意這邊。
見此慕幽嘆了口氣,伸手想要拉他起來讓小喜公公送他回去休息。
不料她剛將他拉起來,赫連空順勢抱了她一下。
慕幽最煩別人拉扯,但赫連空例外,更何況現在他喝多了,也懶得和他計較,便將他交給小喜公公,叮囑他送回去好生照顧着。
安排完慕幽回頭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轉身便對上了畫臨染了幾分薄怒的眸子。
回到他身邊坐下,慕幽疑惑,“怎麼了?”
畫臨沉着臉還未開口,那邊便傳來了小喜公公尖細的聲調,“哎喲,皇上,奴才求您了,您就別鬧了,奴才扶您回去休息吧。”
慕幽連忙將注意力放到那邊,不知爲何赫連空就是不肯離開,非要繼續玩。
赫連玦看向慕幽,慕幽乾脆利落的將一碗酒飲盡,畫臨不緊不慢的開口,“閒敲棋子落燈花。”
赫連玦接着,“花暮春回柳復飛。”
整個宴會上,從頭到尾都順利到滴酒未沾的,也就只有畫臨與赫連玦。
輪到赫連空,他自是說不出來的,又怕小喜公公使詐給他倒水,便要自己倒酒。
酒未倒滿,先灑了一半。
慕幽來不及問畫臨的情緒從何而來,便又起身到赫連空身邊,從他手裡奪過酒碗,一言不發的替他一飲而盡。
說着,便又倒了一杯,剛要喝便聽到小喜公公詫異的聲音,“左相?”
慕幽回頭,便看到畫臨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見她看了過去冷着臉一仰頭,一杯酒便下了肚。
酒罷,又兀自唸了句詩。
赫連玦好整以暇地看向慕幽,慕幽的臉色已經極其難看了,她就是再不明白也看出來了,畫臨這是在替她喝。
一碗酒下肚,畫臨只覺得胃裡彷彿有火在灼燒,面色不由得微紅了幾分。
氣氛頓時有些沉重,慕幽盯着畫臨,畫臨也回望着慕幽,赫連玦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打轉,似乎想要看出點什麼。
宴會至此,已經接近尾聲,恰逢太后見皇上久久未歸,親自尋了來。一來便看到他醉醺醺的倒在龍椅上,嘴裡嘀咕着繼續,瞬間黑了臉,怕他酒後鬧事失了威嚴,便讓小喜公公高喊一聲宣佈解散了宴會,吩咐侍衛率先架着赫連空離開了。
慕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將進來後解開的披風拿起來抖了抖,披在了畫臨身邊,“走吧。”
畫臨頭腦有些暈眩,沉默着起身,兩人並肩離去。
目睹了一切的赫連玦望着兩人的背影嘴角微揚,似乎發現了什麼暗藏不察的東西。
回到相府時,天色已經黑了,慕幽喝了許多酒,原本不暈,馬車一路顛簸,酒的後勁又上來了,到相府時已經有些醉意了。
兩人剛下車,便有小廝來報,“相爺,大夫人來了。”
畫臨看着喝醉了的慕幽神色嚴肅了幾分,沉聲問道,“何時來的?”
“申時便來了。此刻已經用了晚膳,在原先的院子等着大人。”小廝頓了頓,補充道,“大夫人還不知道相爺已經搬到聽上軒了。”
“我知道了。”畫臨提起的心稍安,正欲遣人送慕幽回聽上軒,一陣腳步聲自長廊而來。
藉着微弱的光線,畫臨看清了來人,走在人羣最前面的郝然就是小廝口中在院子裡等着他的大夫人。
“娘。”畫臨迎了上去。
“你喝酒了?”大夫人一走近就聞到他身上有酒香味,不免皺了皺眉,訓斥道,“你這身子別人不知道你自己還不知道嗎?怎的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畫臨上前一步,“今日皇上壽誕,將他珍藏了好些年的酒拿出來了,便喝了一杯罷。”
“那爲何你身上這麼大的味?”大夫人十分相信畫臨,他說一杯,便是一杯。
畫臨無奈的錯開身讓大夫人看一直被擋在身後的慕幽,“她喝得有些多。”
大夫人這才發現慕幽也在,想到自己今日來的目的,熱情的迎了上去,語氣溫和,“阿慕,你喝了這麼多酒,身體可有不適?”
好在還有一絲清醒,慕幽強忍着因爲大夫人的接近想要後退的念頭,搖了搖頭,“沒有,多謝夫人關心。”
“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大夫人一邊說一邊拉起她的手,“你如今已經和臨兒成婚,怎的還叫夫人,可是臨兒待你不好,你且告訴我,我幫你教訓他去。”
說着大夫人瞪了畫臨一眼。
慕幽原本是要抽回手,被大夫人不饒不休的一番話逼問的也忘了動作,待他回過神來,卻發現手被緊緊的抓住,大夫人一臉期待的望着她。
因大夫人與她不同,慕幽也不敢太用力怕傷到大夫人,只能任由她握着她的手,面色複雜的看向畫臨等待他來解圍。
畫臨看着慕幽,就在慕幽以爲他要開口的時候,他別過了頭,視而不見。
畫臨自然是故意爲之,方纔在宮宴上慕幽貿然替皇上擋酒,他看了心裡總有股不明不白的情緒,說不上什麼滋味。但慕幽不知道,只當是畫臨不敢忤逆他娘,畢竟像畫臨這樣的人,有這樣的孝心實屬正常。
慕幽見躲不過,只得叫道,“娘。”
大夫人瞬間笑容滿面,連連點頭,“好,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