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妹兒知道他對別人很淡漠,她以爲那是源於他自幼缺失的親情,她沒料到他會淡漠到這種程度。
這種淡漠令人心寒,她不自覺地把自己抽 離他妻子的角色,轉而以旁觀者的角度問他:“那你對兒子應該多點關愛吧,他是無辜的。”
他的回答讓她覺得恐怖,他對生命的漠視真如惡魔,他說:“我對他已經很關愛了,沒讓他凍着餓着還供他上最好的學校,我已經盡到責任!要不是我頭腦還算清醒,我會殺了懷孕的小青梅,他就不可能出生到這世上!”
她忍不住責問他:“你是不是還想過要殺你父親?”
他邪氣笑着湊近她,"對,二弟說那是前世結下的死結,生生世世解不開的死結。"
她往後退着避開他, “你是不是也想過要殺我和女兒?”
他搖頭,笑容如陽光般溫暖起來, “沒有,跟你在一起很美好很溫馨,我生不出殺意。父愛是後天培養出來的,我已經幻想過無數次我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在你懷上女兒的時候我對她已經有濃濃父愛,就不會想去傷害她。”
乖妹兒心中萬千感慨,可到最後說出來一句話和先前所說完全不搭邊兒的話:“快睡吧,12點都過了,你明天還得上班。”
他也好像先前什麼詭譎的話都沒說過一般,一如往常睡前那樣給她拍拍枕頭,“好的,你也來早些睡。”
如此平靜,只因他們都心知肚明,他們即將分離。
第二天一早,她對父母說她要回老家小鎮轉轉。父母以爲她還要去解決老房子的事兒,也沒多問。她其實是回鄉租房子,她必須要和他分開,與父母和女兒搬回來住。
她都不願多想感情的事,她知道他待她是真情一片,從前這份真情是讓她感恩,如今這份真情是讓她厭惡。
小鎮上的多數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找空置房子很容易。她租好房子就着手搬家,她父母很不理解剛因拆遷才安頓好,怎麼又要搬家。她沒有多解釋,她父母拗不過她,他們不知道原因還是順着她的意願開始收拾東西。
她忙忙碌碌收拾東西,他很悠閒地雙手揣進褲兜裡笑着和她說話:“你真的要離開我?也好,你離我遠一點。我一直在琢磨殺死一個懷着我孩子的女人是什麼感覺,只怪當年沒下狠手,將疑問留到現在。你離開了,我正好去找個女人放手實施我的想法。”
她停止收拾東西,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愣怔着,他微笑着。
本就簡陋的屋子裡,幾個大箱子和幾個大編織袋橫七豎八的放着,一張皺皺的報紙碎片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她知道與他已無話可說,腦子還是不受控地問出話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還是個人嗎?你對小青梅已經夠……”
“我對她做的事已經夠變 態!你沒想到我還有更變 態的想法吧?我就喜歡折磨她,看着她被我折磨得發抖,折磨得求饒,可還是捨不得離開我的賤樣子,我就充滿欲 望!”
乖妹兒不敢直視他,他那毫不在意所說一切的淺淡笑容,比最猙獰的面孔還可怕幾分。她右手費力地拎起一個大編織袋,左手又拖着個滑輪 大箱子,緩緩向外挪去。
他擋在門口,她頭也不擡地厲聲喝道:“讓開!”
他臉上浮着的笑意終於散去,低沉吼道:“你認爲我是壞人,那我就壞給你看!其他所有人都可以質問我,就你不可以!”
“你做錯了,還不許我質問你?那你說我該怎麼做?我難道該鼓掌歡呼給你加油?”
他一手抓一樣東西,胳膊一掄,箱子、袋子全部拋回屋裡,“不準走!我就算傷害自己都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我對不起的人實在太多,可我從來沒有對不起你!”
她順從地轉身回屋,坐在一個箱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說:“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想過傷害我,你是那麼想,可你做到了嗎?”
兩人互相望着,映進對方眼中的不只是此刻面容,還有一幕幕誰都無法忘卻的往事。
她父母在另一間屋子門口焦慮又哀愁地看着他們,女兒不懂發生了什麼事,但明白爸爸媽媽這時心情很不好。女兒小小的身體縮在外公外婆中間,抱着外婆的腿,怯生生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他走向女兒,蹲下來抱抱女兒,壓抑着情緒嘆了一聲:“算了……你們走吧。我們不要吵,別嚇着孩子。”
他們將東西都搬上請的小貨車上後,她就催司機快開車。女兒朝車窗外揮着手,喊着“爸爸”,喊着喊着就哭起來……
乖妹兒沒有跟女兒提過將要和他分開,可也許是父女連心吧,小丫頭好似什麼都知道一般。
小丫頭以往出門玩兒,總是會說“爸爸再見,爸爸給我做什麼吃的等我回來之類”,這一次小丫頭沒提任何要求,只是不停呼喚、不停哭泣。
乖妹兒不知道他看着他們離去,是怎樣的神情,她沒敢回頭,一旦回頭就再也沒有離開的勇氣。
他其實只笑着向女兒揮了揮手就轉身回了租住的小屋,他將自己必要的一些證件之類收拾好後,也很快離開了這裡。
鎮上因爲開始建旅遊區,修了很多別墅、渡假村,這些地方的綠化很好,乖妹兒找了一個管理花草的工作。
她每天呆在花草樹木中修枝、鋤雜草、施肥,很辛苦也很踏實。這份工作的工資加上她父親當門衛的工資,勉強能維持一家人溫飽,她不圖別的,就圖個清靜。
她以爲自己可以就這樣一直平靜過下去,到了第二年正月的時候孩子讀書問題又再一次打破生活平靜。
她的居住證等證件是在郊區辦理的,應該在這2016年的五月去那裡爲孩子辦入學申請。省城的那個郊區離她家鄉有幾百里路,怎麼可能讓孩子去那麼遠上學?
她去諮詢鎮上文教辦的人,去問學校老師,想讓女兒就在鎮上讀書。她申明自己就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人,只是戶口遷去了她工作過的小城。他們回覆她,必須要有相關證件。
她想起父母的戶口還在這裡,他們說外公外婆能提供房產證的話,也可以申請入學。可惜,他們沒有房產證了!並且,因爲修旅遊區佔去大片土地後,原來的村委會已經劃歸鎮上另一社區!
她和父母都愁眉不展,本鄉本土的人倒不能證明自己是本地人了!難道剛安定下來,又要回那個郊區?她是不想再回去了,那裡埋藏着她的美夢,也埋藏着她的噩夢,她無法再面對那些夢。
她心中有事,工作的時候就有些走神兒。她給一株月季花修剪枯花枯枝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紮了好幾根刺。
她吮吸着血滴時,一個少女走過來遞給她紙巾,“玫瑰就像愛情,美麗又傷人。”
她謝謝那少女,又指着花朵說:“這不是玫瑰花,是月季花。”
少女開朗大笑,“你可真是個較真兒的人,要從植物學上論起來,花店裡賣的玫瑰花本來就全是月季。真的玫瑰,只有山上野生的那種可以做糕餅餡料的纔算玫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