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婆婆和嫁不出去的小姑子是小媳婦兒們最害怕的兩類人:因爲守寡拉扯大兒子的婆婆習慣了管兒子所有事,習慣了被兒子依賴,驟然多個人來取代自己的重要性,難免有矛盾;而嫁不出去的小姑子,習慣了參與哥哥的人生,習慣了把自己當家裡的人,把嫂子當成外人,那矛盾也多。
聽了胡仙仙這麼說,有兩個姑娘露出怯懼態度,看來不想呆在將軍府了。可也許是胡仙仙的福慧天妃之名,讓更多的姑娘相信她不是潑辣貨,也可能是前幾天胡仙仙太端莊文靜了些,總之多數姑娘只是抿嘴輕笑着,並沒有被她嚇着。
胡仙仙頓生挫敗感:我的威煞這麼弱?嚇這些嬌滴滴的小姑娘也嚇不倒?
見送她們來的人當中,有一個面熟的太監,胡仙仙請這位太監到一旁的廊下問話,問明怎麼給哥哥賜來這些美人兒。
原來這些御賜美人兒全是曾參與誠郡王韓澤燦叛亂的犯官家眷,平叛後,擇選當中能歌善舞之人充入教坊司。
她們雖在教坊司,除了重大慶典時獻歌獻舞,平常連出門買東西也受約束,更不許接觸外人,和其他歌舞伎不同。
獻仁緒慎老王妃雖沒有進京,沒有得太后尊號,可終究是皇帝生母,德妃柯雅潔常派人去泰興府送東西孝敬,前幾天,老王妃託回京的人說:那些犯官參與韓澤燦反叛也有無奈,那些家眷更是無辜,皇上應當施仁政,放了她們。
柯雅潔據此一說,請求韓澤熙放了那些女子,一部分女子回家鄉去了,還有一部分願意留在宮中爲奴。
願意留在宮中爲奴的,多半是沒地方可去,可也有不少是存了攀龍附鳳之心,只要近身侍奉天子,就總有機會。
柯雅潔不敢自做主張趕走這些人,去找沈竹君商議,沈竹君不懂權衡利弊,找韓澤熙直說不願留這些女子在宮中。因這些女子本是家境不錯的,怎會勤懇踏實做辛勞之事?加上她們的父兄,被皇上殺的殺囚的囚,怎會對皇家沒有怨恨?
因了沈竹君直白表示反對這些女子留在宮中,韓澤熙下令將這些女子賞賜給功臣,其中賜給胡勇剛最多。
而這些女子當中,只有一個名爲“阿黛”的女子本是誠郡王府原護院班頭的女兒,阿黛不肯去功臣家中,自請去陪守皇陵的原誠郡王妃柯雅潤。
柯雅潤是柯雅潔的親姐姐,雖被軟禁,也不好對她太過刻薄,韓澤熙准許阿黛去服侍陪伴她。
講述事情的太監只是順嘴提了阿黛之事,可胡仙仙總覺得此事挺不尋常,可能只是阿黛的選擇不流於俗,纔不尋常?
得知事因,胡仙仙也無暇多想阿黛的事,先得把目前的棘手之事處理好再說,因爲這些美人兒是御賜的,可不能隨便趕出去,但是也不能讓她們留在將軍府。
嫂嫂葛淑美雖不好,可待哥哥是真心,不能讓他們夫婦生嫌隙;更重要的一點,這些美人兒多數不是省油的燈,胡仙仙不想看哥哥一世英名毀在美色上,韓澤熙賜來這麼多美人兒恐怕沒安好心。
弄清因由後,胡仙仙再過去細打量眼前衆人。
這內院本是將軍府隔壁一位老臣的宅子,那位老臣告老還鄉後空了很久,此番大勝還朝,葛淑美興高采烈買了空宅要擴建將軍府,說是這般才配得上胡勇剛如今地位。
買來後,打通了原有圍牆,又整修了一番,胡勇剛取院名爲“金醴院”,說正好多儲藏美酒,跟軍中兄弟們徹夜歡飲,也不愁醉了沒地方睡。
葛淑美當時笑他,說不如叫“藏嬌院”,金屋藏嬌嘛,多娶幾個生兒育女,也不用嫌她沒有生孩子。
哪知皇上真賜來美人兒?葛淑美哭鬧的時候,也不知有沒有後悔擴建宅院?
金醴院是官員後宅,雖荒廢幾年,稍加修葺就已屋舍齊整、花木蔥蘢,再因有幾個俊俏姑娘在其中,便帶了深宅大院、嬌娥成羣的奢靡態。
那些美人兒有六個,另外的人是送她們來的太監和宮中老嬤嬤,還有兩個將軍府的僕婦。
“有勞公公回稟皇上,我哥哥感激皇恩浩蕩,激動得無以言表,已到閒雲觀祈福感念天恩去了,明天再入宮謝恩。”胡仙仙嚴肅胡說着。
待得太監和老嬤嬤都走了,胡仙仙又讓僕婦去端米酒來,說是要爲美人們接風洗塵。
進了院中偏廳坐定,胡仙仙笑說:“米酒甘醇,不容易醉人,我以酒歡迎各位。本該是我哥哥親自迎接你們,可他暫時還回不來,他實在太高興了,得在閒雲觀靜靜心。”
米酒端來,葛淑美也趕回來,看到她們相處融洽的樣子,惡言惡語諷刺,胡仙仙也不理她。
等葛淑美說完,要轉身往正院去時,胡仙仙笑着邀請:“嫂嫂,飲一杯酒再走。”
那桌子上擺了七杯酒,分明是胡仙仙和那六個美人喝的,葛淑美才不要喝別人的酒,“哼,我也是宦門千金,還沒落魄到要討殘酒喝的地步。”
“嫂嫂誤會了,這酒本就是爲你和六位姑娘準備的,看看你們誰有幸喝到那杯毒酒。”胡仙仙狡獪笑舔脣角。
有幸喝到毒酒?這什麼意思?那六個女子臉色嚇白了,她們全喝了酒!
胡仙仙向她們說:“那種毒要兩個時辰後才發作,也不會把人毒死,只是會讓人臉上長滿紅疙瘩。我怕我哥哥被淘空身子,成了短命鬼,你們當中誰變醜了,我就幫誰說好話,醜女侍夫才能保得我哥哥長壽。能讓我美言幾句,算不算幸運?”
說着,端起面前酒杯走到葛淑美面前:“嫂子,你也得喝喲。”
葛淑美接過酒一飲而盡,不是她不怕變醜,是悲憤之下不在乎容貌了,還有也相信胡仙仙不會如所說亂來。
富麗堂皇的將軍府中,只有胡仙仙一個人喜滋滋東瞧瞧西看看,葛淑美在屋裡哭得眼睛紅腫,那六個美人兒心驚膽顫等着毒發,僕婦小廝們則害怕葛淑美拿他們撒氣,全提溜着心做事。
兩個時辰後,葛淑美淒涼慘叫起來,是她中毒了,滿臉冒出密密麻麻紅疙瘩,嚇得丫鬟轉身就跑。
“你……你真的下毒?你居然下毒害我?”葛淑美跑到胡仙仙面前,憤怒質問她,還以爲這小姑子是開玩笑呢,怎麼能真這樣做?
胡仙仙偏着頭瞧了瞧她,露出滿意微笑:“還不錯,只是看着讓人噁心,也不算很可怕。嫂嫂,你放心,我會在我哥哥面前爲你說好話的,他也不是在意外貌的人。”
讓丫鬟僕婦們好好照顧葛淑美別讓她出事,再讓人去請胡勇剛回來,可胡勇剛不願回府。
胡勇剛不回來,接下來兩天,將軍府中可鬧得雞飛狗跳了,葛淑美悶在房中不管家事,胡仙仙讓那六個美人去管。可她們不熟悉府中事務,哪能管好?
讓廚房做些山珍海味來吃,可廚師說買菜的錢不夠,從庫房支取銀兩,又沒有葛淑美的竹牌,庫房的人不支出來,胡仙仙偏要刁難他們,他們紛紛求饒。
胡仙仙讓他們去找六位新來的姨娘借錢,他們真去軟磨硬泡借錢了,推來推去,六位美人還是湊夠了錢去買菜。
閒在家中無聊,胡仙仙約六位美人踢毽子、盪鞦韆、丟沙包,半刻也不安靜,這些嬌滴滴弱女子累得氣喘吁吁,胡仙仙還催着她們東跑西跑。
到了晚上睡下,還以爲終於能清閒一會兒,胡仙仙竟然又來叫醒她們,說晚上焚香彈琴,秉燭夜遊最有詩意。
金醴院中,月華清素,榕蔭如蓋,榕蔭下一張精美藤榻,胡仙仙側躺榻上,一邊拈旁邊茶几上的葡萄吃着,一邊聽樂賞舞。
綠衣如柳,纖巧美人吹笛;藍衣素婉,典雅美人撫琴;
美人青裙飄飛,彈琵琶聲聲;美人紫裙飛煙,似舞蝶翩翩;
又有黃衫美人在燈下作畫,畫今夜尋歡圖;還有白衫美人作詩,詠行樂情景。
七月二十五深夜,美人們皆是倦怠不堪,胡仙仙還精神飽滿享受着,一聲無奈低笑響起,又一聲愁悶嘆息響起。
美人們全都停了奏樂歌舞,朝胡仙仙身後驚訝看去。
“你們繼續,繼續啊……我知道是我哥和國師來了,你們別怕。”不需要感應氣息,只憑那份血脈相連的親切感也知道是胡勇剛到了,再因心有靈犀的愉悅感又知道程浩風來了。
程浩風肅色朝美人揮了揮手,她們全部低頭弓着腰退下。
她們走後,程浩風再半嗔半怨地說:“你呀,胡將軍可愁死了,你還尋歡作樂胡鬧。”
原來這兩天程浩風有很多事要處理,沒回閒雲觀,一回去沒見着胡仙仙,又急又怒斥問其他人,幸好胡勇剛來勸住了他,又講明是去將軍府料理家事,兩人當即一起回府。
胡仙仙瞟胡勇剛兩眼:"他愁死了?那也是自找的。我聽太監說,他當時拒絕了皇上,可拒絕得不夠乾脆。
他要是理直氣壯地說,‘臣不喜歡她們,更不願意有別的女人打擾我與夫人和美生活’,要這麼說,皇上肯定不會再送美人兒來。
他吱吱唔唔說什麼,家中髮妻悍妒,怕負了皇上美意,皇上肯定要以爲你其實喜歡一大羣美人兒圍着,只是怕老婆而已……
於是呢,皇上送了美人兒們來,倒要看看你是怎麼怕老婆的,又能不能把內宅之事處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