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個要傷害自己妻子和未出世孩子的傢伙,二胖簡直恨不得他灰飛煙滅,可當胡仙仙問他如何處置,把決定權交給他時,他猶豫了。
以胡仙仙對他如兄長一般的情誼,他可以要求用最狠的方法處置高阿吹,一個天仙對付一個厲鬼太容易,但以後應該如何與高壯壯相處?
看看正在磕頭哀求的高壯壯,二胖嘆息着朝胡仙仙擺了擺手。
“你們想好了?放了它,可能還會來糾纏。”胡仙仙斜一眼樑慧芬,再看向高壯壯,“高阿吹目前屬於神智半清醒半糊塗的狀態,他對親生兒子也可能附身傷害。我在的時候能保護你們,不在了呢?”
聽她這麼說,二胖緊張又糾結地慢慢靠攏高阿吹:“你不要鬧了,行吧?我們以後給你多多燒紙錢,還給你修新墳。”
二胖的意思是勸高阿吹向胡仙仙求饒,安心去陰曹地府,那都不用爲難了。
這是最好的辦法,樑慧芬和高壯壯也靜靜等着高阿吹迴應。
“嚯嚯……”高阿吹兩個黑窟窿般沒有眼珠眼球之分的眼睛,泛起暗紅幽光,“狗雜種死……我走……”
他緊盯着樑慧芬隆起的腹部,怨恨之意濃郁得在場每個人都清楚感受到。
樑慧芬慈愛又愧疚地撫了撫小腹,喃喃說着:“娘不好……怪娘貪心了……害了二胖,又害了你……當初咋就犯糊塗跟了二胖?我錯了,是我錯了……”
這自怨自憐的話讓胡仙仙心頭火起,不覺收緊了一元渾真簪劃出的熒光,把高阿吹勒得又尖利哭嘯起來。
胡仙仙可不會憐憫它,憑什麼男人三妻四妾理所當然,女人死了丈夫改嫁就有錯有罪?更何況,高阿吹對樑慧芬沒什麼恩德,付出的關愛就更少了,沒理由怨她改嫁,更沒理由害她與二胖的孩子。
聽高阿吹叫得悽慘,高壯壯心有不忍,父親死時他才七歲,沒有太深的印象,只記得父親常年躺在牀上,見了母親便問見了誰,做了什麼,數落母親不會好好經營生意只會勾野漢子,他明白父親種種缺點,可父子血脈相連,他實在不忍心。
“爹,你向仙姨服個軟兒吧。別想着害我那小弟弟還是小妹妹了,胖叔這些年對我不錯,你也大度一些。爹,服個軟兒吧,我不想看你魂飛魄散啊……”高壯壯含淚懇求。
可高阿吹本性小氣偏執,如今又是沒有理智的厲鬼狀態,哪能聽得進勸?
胡仙仙看出二胖一家人都很痛苦爲難,也有心想借此事探一探高壯壯對二胖的態度,撒開霧隱無隙網把高阿吹罩在其中,讓他們三個到堂屋商談。
先讓二胖扶樑慧芬坐下後,他們才坐,胡仙仙環視一圈,說:“只要高阿吹肯服軟,我不會打散它魂魄,只是送它去冥司。但它已化厲鬼,恐怕很難再投胎,被關押很多年後或許有機會。”
這麼說已經是看在二胖的面子上,爲他們以後家庭和睦做的安排了,照正理,膽敢私自到人間爲惡化厲鬼,應當滅得無法轉世。
胡仙仙還有一層隱憂,這高阿吹死去多年,定是早被勾魂到了地府的,如何能跑來陽間挾私報復?是有修者故意放它出來?
修者如果是針對二胖,沒什麼意義,難道針對的是自己?此事必須妥當處理好,要不然滅了高阿吹也會給樑慧芬帶去不好的影響,還可能使二胖與高壯壯不和。
交談幾句後,樑慧芬還是覺得沒有爲高阿吹守寡對不起它,高壯壯還是求胡仙仙不論高阿吹服不服軟都直接放了它,二胖不好發表意見只是默默聽着。
胡仙仙語氣辛辣尖刻起來,分別睃高壯壯和樑慧芬一眼說:"你念着生養之恩,你又念着舊日情分,你們覺得放過他是你們善良,是在爲他好?
哈,難怪說做壞事兒的都是好人,好人該遭雷劈呢。
照你們所說去做,高阿吹只會認爲你們還想着它,更不肯回它應當去的地方,也會更恨二胖和二胖的骨肉。
捨不得之心與怨恨之心交織盤繞,只會讓它變得更偏激。最終結果只怕是永遠等不來投胎機會!"
高壯壯也深知胡仙仙說得有道理,父親已亡,若是再眷戀世間,再怨恨他人,只會迷失心智,落得成必須要誅除的害人鬼怪。
可他幼年喪父,那種源於血脈的親切感,是二胖再怎麼關懷他也換不來的。平時這種感覺不強烈,高阿吹以當年形象出現時,那種親情便佔據了他的心。
“仙姨,還有沒有其它辦法?你們的法術中有讓厲鬼保持清醒,慢慢修煉的,對吧?”高壯壯討好地試探着。
"不行,它根基淺,又是從地府中跑出來才化厲鬼的,遇上我發現它已算幸運。若被地府陰差發現,或是被其他專門降妖捉鬼的道人發現,只有魂飛魄散一個結果。照我所說,讓它承受該承受的,或許還能有救贖機會。"胡仙仙盡力耐心勸說。
高壯壯還是狠不下心,想給父親謀個更好結局。得知孕期那麼難受的原因是高阿吹做怪後,樑慧芬完全陷入自責內疚的情緒裡,她認爲全因她失了貞潔,才招來禍事。
爲了開解他們,胡仙仙又打比方說:"先別管我怎麼處置它,你們這態度便不對。如果它不是鬼怪而是賭輸了錢把你們賣給二胖,遇到類似的事會怎麼辦?
不理它,躲着它就行了嗎?它只會更認爲你們軟弱可欺,變着方兒來挑事。只有抓它進大牢,讓它明白過去的恩怨不能抵消如今的罪過,法不容情,才能讓它收斂。
要對親人好,但也不可以傷害其他人,不要讓它以爲捏着親情軟肋就能爲所欲爲,不要給他爲惡也不會受懲的僥倖心理。
你要是真孝順,在它坐牢時不嫌棄它,常常開導它,等待它改過自新,讓它坦蕩活在陽光下才真的對它好。
一味縱容,讓它像陰溝裡的老鼠般過下去,是害了它。"
話說了這麼多,胡仙仙已自己都覺得管得寬,討人嫌了。
可道理就是那樣,俗話說慈母多敗兒,好人多藏奸,也是從很多慘痛結果得來的經驗。
看樑慧芬和高壯壯被胡仙仙說得啞口無言,二胖有些過意不去,問胡仙仙可不可以和高阿吹商量,讓生下的孩子姓高,以後以父禮祭祀高阿吹,只要不存傷害那未出世胎兒的心就行。
聽了他的提議,胡仙仙和高壯壯詫異看着他,只有樑慧芬理解他的苦心。
心尖像是有無數鋼針在扎,樑慧芬撲簌簌掉着淚,輕搖着頭,“我當年不該答應和你好的……只想着我和孩子好,也不爲你自己考慮……你要是找個黃花閨女,哪有這些麻煩呀……”
聽她哭訴,胡仙仙和高壯壯才明白二胖的意思是爲了保全孩子,寧願讓孩子認高阿吹爲父,不考慮面子問題,也不考慮死後有沒有香火祭奉,只想着一家人能好好過。
"仙姨,這事兒我想通了……由你來做主處理吧。"高壯壯神情很難受地按着胸口,對胡仙仙說。
胡仙仙沒反應過來他態度怎麼轉變了,他倒低聲勸起母親,還講起不久前發生的一件實事。
城郊有一戶人家,農活太忙沒照顧好孩子,有一年開水鍋亂放,不慎燙傷了小兒子。
因了愧疚,父母對小兒子十分溺愛,年紀長大了還是成天遊手好閒。
姐姐出嫁後,有一次到姐姐家玩兒,偷了姐夫積攢的銀兩,被發現後,父母讓姐姐忍一忍,姐姐在姐夫面前低聲下氣相勸,抹過了這件事。
後來讓他隨姐夫去碼頭做工,他正事沒學會,倒學會賭博,偷東西偷得更兇,被抓住後反而誣賴是姐夫教唆他偷的。
他們賠不出所偷轉賣的東西,都被打了一頓,兩人都丟了活計。
在家中養傷,他更是好吃懶做,沒錢就幹偷雞摸狗的勾當。
他那德性,偏還看上了某富貴人家的嫡女,可別說娶人家了,連讓媒人去說親,見女方父母的面也沒見成。
思娶嫡女成狂,爲了弄錢,打起姐姐的主意。他又哭又鬧讓父母幫着把姐姐騙回孃家,要賣姐姐進青樓換錢。
沒想到姐姐早有警覺,鄰居也早看出不對勁兒,拉人的車纔出村兒,鄰居們幫着姐姐逃跑了。
得了錢後,他拿錢去求嫡女家的一個僕婦帶路見小姐,總算遠遠看了幾次美人。
沒幾天後,因沒買着人,他又退不出錢,被人販子打了一頓。
緊接着偷.窺嫡女的事又被發現,富貴嫡女家又把他打了一頓。
傷重擡回家後,他不自省種種錯誤,還怨父母無能,不能讓他享受好生活,逼父母去求姐姐幫他弄錢。
因暫時無人照料,他在家中躺牀上喝酒吃肉,醉酒後沒發覺蠟燭引燃了蚊帳,等他被嗆醒,又因他有傷跑不快,慌亂跌倒在地,被活活燒死……
這事兒遠在京城的胡仙仙不知道,二胖和樑慧芬都知道,高壯壯啞聲問:"這是意外的禍事?還是該怪他姐姐逃跑了,沒有再幫他?或者怪他父母沒能耐,沒有幫他達成娶嫡女的心願?唉……胖叔居然不計較我爹做的事,我……胖叔,你說那家的事該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