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硬而剛脆易折,用冰晶製成的武器通常華美有餘,堅韌不足。
以冰制器,多是喜歡輕靈之風,或冷豔之風的女子所爲;也有自標高潔,實則沒有真能耐的華而不實男子用冰器;如程浩風這般沉穩的男子似乎不應以冰爲劍,可見過他用劍的人皆又認爲他與墨冰劍堪稱渾然一體。
墨冰劍不似從冰晶中取出,更似以冰雕琢而成,劍柄劍鋒通體晶瑩透亮,劍尖一點墨色劍心凝聚威煞之氣。
因墨冰劍是雪山暴龍司空驁在囚龍之地煉製出,劍中還有隱隱龍氣傳出,拙樸而神異。
程浩風將寒氣、殺氣催至極限,墨冰劍劍尖還未刺破扎措皮肉,凌厲劍氣已讓他快穩不住身形。
攝魂鈴中飄出縷縷墨色輕煙,繚繞捲纏向劍尖,倉促招架,扎措略感吃力。
先前御器召九幽陰火焚城,扎措消耗很大,剛接下程浩風這一刺,程浩風又變招橫抹向他咽喉。
鎖心玉瓶碎片融進扎措心臟間,胡仙仙中絕欲奪情咒這些事,完全在程浩風的籌謀之外,若非這些雜事糾纏,他早已退出世俗爭鬥,一心一意研究破空間、改時間之事了。
他很煩這些世俗之事,想想胡仙仙最近對他的疏離態度,更是心中憋火,這火當然得朝着扎措噴發!
來不及招架,扎措只得倒飛避開,急召擄魄旗擋在身前,眸光一閃,又召韞璞翎攻向程浩風右手腕。
輕旋劍柄擋開韞璞翎後,程浩風抖腕再起劍橫抹向扎措。
扎措匆匆之間用韞璞翎攻擊,乃是虛招,不求傷了程浩風,只求爭取一點點時間。
在程浩風擋開韞璞翎的剎那間,扎措飛到了苦曇身旁,一直嘮叨不停勸說二人的苦曇頓住話頭,度魔金光的光芒更加明亮,把扎措籠罩在其中。
墨冰劍的劍光照得烏黑擄魄旗上冰瑩之光流轉,沒能擊中扎措,程浩風持劍猛劃猛戳擄魄旗泄憤!
兩樣神器相拼,扎措躲在金光中以靈氣展開擄魄旗,竊笑着擋住程浩風。
“卟、啵”之聲不絕,聲聲都像擄魄旗被墨冰劍劃爛刺穿,可實際上只有一股股黑煙冒出,擄魄旗完好無損。
當然,程浩風也不傻,傳承幾萬年的擄魄旗怎麼會被輕易毀壞?在扎措暗自得意,苦曇又開始勸說之時,猛轉劍鋒劈向度魔金光。
冰寒冷意透過光罩,度魔金光受震而破,扎措瞳孔一縮,急急轉身掠向西北。
程浩風右手舉劍,左手化出一條黑繩,纏住紮措後,再揮劍刺出。
劍光閃,金光起,苦曇以度魔金光擰出一條金黃長繩,緊緊拽住墨冰劍。
又是瀕死被救!還又是苦曇多管閒事,程浩風怒火攻心,轉恨起苦曇。
“吼!吼!”兩聲高吼同時響徹雲霄。
是鬱怒的程浩風在吼,也是墨冰劍悲憤龍吟聲響起,音波盪散瀰漫空中的煙塵。
吼聲止,煙塵又緩緩聚攏,程浩風如墨雙眸變得格外幽深,墨冰劍劍心墨色洇染開,只是一瞬,瑩亮冰劍變得如黑曜石所鑄一般,黑得炫目。
苦曇覺出殺氣騰騰,雙手結印再發度魔金光,金光纔出,墨冰劍已劈斬而下!
金光炸裂,無數細小金芒如無數細針暴射;墨光凝實,如有磁力般吸得金芒細針附着其上。
苦曇神情凝重,程浩風的功力進步很快,他難以再從容阻攔他了。
脣勾冷笑,程浩風翻腕轉劍指向扎措,催動靈氣射出金芒細針。
見程浩風和苦曇打起來,扎措本欲趁機逃跑,可料想這麼溜肯定難溜走,在程浩風轉過劍鋒時,扎措已展開了擄魄旗。
下方城中的幽火跳躍搖曳,千萬縷烏絲般的九幽陰火從中飛出,飛到擄魄旗上,金芒細針觸之即燃。
青藍泛紫黑的火焰燃燒,如花綻放在空中,漫天幽火旋轉、飛舞、墜落,絢爛了無數雙仰望的眼,讓他們暫時忘記戰火後的傷痛。
擋下一擊,扎措也不戀戰,快速退到苦曇身旁,“我願意跟你去天龍寺閉關讀佛經。”
苦曇曾反覆勸說扎措遠離世俗爭鬥,去天龍寺潛心研修佛法才能避開大劫,他此時這般說是明着求苦曇庇護了。
此刻盡變爲墨色的墨冰劍散發着暴虐陰寒之氣,再向扎措刺來。
程浩風因打鬥而頭髮散亂,勁風中,鬢邊幾綹髮絲飛揚,襯得冷峻面容添了狂放不羈之態。
苦曇和扎措眼角餘光交錯互換意見,各領其意,一個度魔金光凝爲金盾,一個韞璞翎幻出許多翎羽飛刀,共同對抗程浩風。
先前,苦曇只是阻止程浩風殺扎措,此際要聯手對付他了?
戰意正酣,程浩風也不懼他們聯手,出劍速度加快幾倍,削斬劈刺之間竟是以一敵二還不落下風。
扎措的眼中露出怕意,苦曇的眼中則流露深深擔憂。
三人鬥得天翻地覆,程浩風靈氣消耗巨大,墨冰劍墨光漸漸退去,重新變得晶瑩透亮。
一時之間,空中佈滿金光、冰瑩白光、烏黑輕煙、紫黑霧氣和淡墨水霧,遮蔽了初升的太陽。
不見太陽升起,天色仍然亮開了,河城中的軍民多數集中到了空曠安全地帶,或是非常牢固的石頭房子裡,沒有再增加傷亡人數。
胡仙仙還是很憂慮,那九幽陰火能用水撲滅,可很快又會復燃,復燃後的火勢更猛更烈。
反覆償試後,發現用靈氣灌注入水中才可以把火徹底熄滅,但河城中有靈氣的人非常少。
好在後來發現滅火所需的靈氣無需多精純,血無仇、卓無傲、阿翩能幫忙,連陸開尊、霍飛這些人的微弱靈氣也勉強可用,才終於控制火勢。
河城的夏季本應景色最美,那穿城而過的三條河流水波瀲灩,於豔陽之下粼粼閃着碎金,在乾旱的西北地域如同仙境般令人神往,也因此河城比其它城池更繁榮,但此時只見滿目瘡痍,鼻孔中飄滿焦糊臭、血腥臭。
滅完火,胡仙仙又協助胡勇剛安撫百姓,接管署衙,沒空去管程浩風他們戰得如何。
Www ☢тtκan ☢¢ O 苦曇的功力比程浩風高一絲絲,扎措若在精力充沛的狀態下與程浩風相差無幾,在他們夾攻之下,程浩風漸漸處於弱勢。
金光暴亮,苦曇化金光爲金棍,猛掃程浩風小腿,程浩風躍身橫飛避開。
因很清楚苦曇只會逼退程浩風,不會真的傷他,扎措沒有助戰,搶先往西北方向飛逃而去,見他開逃,苦曇隨即沒了蹤影。
程浩風覺察有變,迅速追上去,可很快沒了他們氣息。
他們一前一後到得羌源木屋村中,扎措目的是來找阿骨用聖陰鼎和聖陽彝送他遠走,因樊鼎瑤死後,他答應了阿骨讓白羌人撤回的請求,使阿骨在白羌人中威望更高,相信此時會答應幫他這個忙。
可他還沒來得及去找阿骨,苦曇追了來:“你答應要跟我回天龍寺潛心修煉,逃到這裡來是要做什麼?”
"當然做我該做的事!苦曇大師,我不是有意欺騙你,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得到仙仙!”
苦曇長吁一口氣,“世間情愛真是害人不淺,沉淪苦海仍然執着癡迷。”
“那和情愛無關,無關!我要說多少次,我沒有選擇,只是必須要得到她。要怎麼說,你才能聽明白,我並不愛她?!”扎措激動得五官扭曲,彷彿不否認苦曇所說就會天塌一般。
苦曇亂蓬蓬的頭髮,髒污的面容,掩不住那一雙眼睛目光如炬,“不是老衲沒聽明白,是你自己沒明白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扎措愣了愣。
“我這半年看了很多世間百態,弄清楚你對她是愛而不敢愛,所以不承認愛。”苦曇略帶惋惜地說着。
扎措苦笑後以頗玩味的眼神看向他:“你這個瘋和尚居然說起情情愛愛了?那你呢?你真的忘情斷欲了?要是你哪天對誰動心了,會怎樣呢?”
“老衲若是動心,定當坦然面對,不會糾結逃避。”苦曇語氣平淡而堅定地答道。
扎措愕然,還以爲苦曇會說他根本不會動心,沒想到竟會說願意坦然面對。
“跟我去天龍寺吧,佛法博大精深,不是常人以爲的守好戒律就算學佛。”苦曇開口再勸。
他們在這裡討論之時,程浩風終於尋了來,揚聲道:“你還勸他?聽勸也不敢再信他了,更何況,他聽過你一次勸嗎?”
聽身後語氣涼涼開口譏諷的聲音,扎措和苦曇猛然回身拉開對敵架勢。
墨冰劍出,攝魂鈴響,苦曇身放金光擋到了兩人中間,勸說道:“別打了,末神你應當去天龍寺學佛,而程施主你也應當到雲華觀苦修。”
“你不累嗎?讓我殺了扎措什麼事兒也沒了,多清淨。若不是你護着他,根本不會有徵番之戰!”程浩風怒喝。
苦曇靈氣充沛,而他們兩個皆已快靈氣不足,因此能暫時阻攔他們:“末神不該被你所殺是本有的定數,一切事只能解勸,使他自己斷了念頭,不能強行更改定數,擾亂因果。”
程浩風不聽勸:“你是怕天譴?那你當善人,我來當惡人,你讓開,殺了他有罪業滿滿,我自會承擔!”
“罪業若是能自己擔下來就不是罪業,業報總是你身邊在意的人替你扛,不要報應來了時才悔不當初。”苦曇苦口婆心。
扎措躲在苦曇身後,神色有些悲愴:“你那些道理對我們兩個來說不管用,與她斷不了的糾纏,不是我想要如何便能如何,是擺脫不了的命運,從最初的最初就定下這命!”
是最恨的敵人,可也是最能理解對方的人,那番話說得程浩風一恍惚,怔怔出神。
趁他沒那般警覺,扎措悄悄潛行往樹林邊緣,找阿骨所在的那座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