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羣中發出一陣“噓噓”的呼聲,也不知這些人是爲曲春嬈安危擔憂,還是像看戲一般看到了精彩處。胡仙仙真想怒喝一聲把這些人趕出去,但見到段夢柔徒衆都氣定神閒的樣子也就強壓怒火。
程浩風看向曲春嬈,眼中含着別有意味的笑,“曲二姑娘爲何不肯相信我?這子嗣之事又不是一時半刻能辦成的,你要我如何表明誠心?”
曲春嬈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失血的她臉色更蒼白了些,她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總之……你這會兒的樣子一點誠意也沒有……你們男人沒一個可信的……我想要個孩子……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才靠得住……”
程浩風逼近她一步,眼中的笑意更濃了些:“你不肯相信我,又要揪住我非得表示什麼誠意,這求子之事我該如何表示誠意?”
葉冠英臉上的肉都氣得抽搐起來,“曲春嬈,你到底鬧個什麼?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快跟我走。”
曲春嬈悽然一笑:“我不會跟你走的,你妹妹說得不錯,我一個青樓女子的確配不上你葉大將軍。你走吧……我只是想要個孩子……”
她脖子上的傷口在漸漸擴大,葉冠英怔怔看着她,他完全手足無措了。
胡仙仙也看得有點兒揪心,她覺得自己以前可能對曲春嬈偏見太深了,她其實活得很無奈很可憐的。
圍觀的人裡女子都和胡仙仙一樣爲此事揪心,男子倒有些人嘻笑起來。
程浩風幽幽淡淡的聲音響起:“你真要他走?難道你執意向我求子,是要我代他那行牀第之事?”
圍觀的人本來有些在竊竊私語談笑,有些在慨嘆不已抹淚,有些在胡亂出着主意,這話語響起就都靜下來。
胡仙仙心中吶喊起來,蒼天呀,我一定是聽錯了!
程浩風似乎沒覺得這話有什麼不妥,他向胡仙仙挑了挑眉,眼神把段夢柔她們掃了一圈。
曲春嬈目光都有些散亂,她一開始沒反應過來。
葉冠英怒喊着:“程浩風你胡說什麼?別再刺激她了!”
曲春嬈聽了這話之後,回過味來,神情變得羞憤欲絕。 她將劍一橫,盯向程浩風的目光全是慘烈恨意。
就在她要決然赴死之時,只聽“叮呤”一聲脆響,秦沐風的紫星芷夢簫已擊斷長劍。秦沐風身形飄飛,左手捻轉之間已收回紫星芷夢簫,右手急點曲春嬈穴道防她失血過多。
見此情形,圍觀衆人鼓掌叫好。胡仙仙卻是心中更緊張了些,看着一直沒參言沒行動的段夢柔他們,她就知道事情沒那麼容易過去。
起初,段夢柔或許想借曲春嬈說出關於佛寶的事,引得圍觀衆人質疑程浩風。他們或許沒想到曲春嬈那麼容易激動,此刻曲春嬈被制服,他們肯定會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果不其然,水妙虛怒聲斥責程浩風:“程道長,你實在有損道門威儀。”
程浩風含笑不語,胡仙仙已察覺到段夢柔門下弟子在悄悄變換站立方位,似乎是在佈陣。
她飛身至水妙虛身旁,笑說着:“水道長覺得他哪裡有損道門威儀了?”同時又故意亂踏着步伐,讓他們沒法按既定位置站好,也就沒法設陣。
水妙虛被問得臉色微紅,她不好意思重複程浩風所說的話,沉吟一番才說:“曲二姑娘虔誠求告於他,他倒污言穢語的調戲,這就是有損道門威儀。”
胡仙仙嬌憨一笑,忽閃着大眼睛很天真地問:“到底是哪句污言穢語呢?我沒聽到啊。”
這水妙虛不像她師父那般沉得住氣,她惱羞成怒地說:“總之你們有損道門威儀,就是該受責罰!”
曲春嬈此刻受傷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秦沐風讓葉冠英抱起她到屋內,又讓杜婉芷守在他們房門外。沒了這個威脅,秦沐風的神情再沒有忐忑不安,他冷然站到程浩風身後。
程浩風向他微微頷首,從容地負手向天一笑:“你們千方百計的找理由來責罰我,是何苦呢?要打要殺放手來就是,非得安個理由多傷腦筋啊。”
水妙虛想要爭辯,胡仙仙已經搶着說道:“人家爲什麼要責罰你?只怪你做錯事了唄。人家想要孩子,你這‘送子金童’偏偏不給送,害得紫霄宮都要斷了香火啦。”
這話一說出來,所屬段夢柔紫霄宮弟子都變了臉色。水妙虛的臉更是漲得半邊是紫紅色,半邊是青烏色,她聲音都變調了,變得很是尖利:“胡仙仙,我紫霄宮中弟子何曾向他求子?你休得胡言亂語!”
胡仙仙很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不是爲了求子的事兒想責罰他?剛纔正說的難道不是求子之事?”
圍觀的人見曲春嬈得救之後,都心下輕鬆起來,見到這一幕都想笑。瓊蓮宮的喬楚詩她們礙於各種原因不好意思大笑,潘宗強家的那些僕役可就毫無顧忌地大笑起來。更有一些猥瑣僕役偷瞄着紫霄宮的女子悄聲說些下流話,水妙虛哪曾想會出現這種情形?
“住口!”水妙虛大聲向那些人大喝道,“不許笑!你們別聽這些謠言,會遭報應的。”
她又兩指直指向胡仙仙和程浩風等人: “你們實在無恥!”
可能是察覺弟子已無法控制事態,段夢柔悠悠睜開眼睛,平靜開口:“妙虛,不得對福明大仙和福慧玉女無禮。”
見師父發話,水妙虛忍氣吞聲地退後幾步,恭敬地躬身說道:“師父,他們實在無恥……”
段夢柔向她搖了搖手,示意她不必多說。段夢柔對程浩風說:“莫怪小徒無禮。敢問程師侄既然已答應曲二姑娘所求,卻如何能滿足她所願呢?”
胡仙仙暗恨她這話問得刁鑽,想着程浩風該怎麼說,但他沒開口,一直默默旁觀的冷秋朗倒先接過話頭。
“三姐認爲他該如何滿足那女人所願?難不成那些寺廟裡、道觀中去許願求子的,都要逼着和尚道士給個孩子?”
段夢柔目光陰惻惻地瞟向自己結拜四弟,冷笑反問:“既不能辦到,就不要答應;既然答應了,就必須要辦到,四弟連‘一諾千金’這個詞都忘了?”
冷秋朗不怒反笑,他特意湊近段夢柔門下女弟子展露他那魅惑人的笑容:“若是求子的人夫君有隱疾呢?被求的人能否代爲操 勞?紫霄宮的信衆甚多,我這些小師侄對於如何解決信衆祈願之事,想必頗有經驗。"
說着,冷秋朗俯身貼近一個臉蛋兒粉嘟嘟的女童說:“你這個小女娃最乖了,告訴師叔,你那些師兄師弟有沒有爲信衆們代行那些事?”
那小女娃已被問愣了,段夢柔的那些弟子都又羞又怒地望向師父,段夢柔再難掩飾自己眼中的狠厲之意,怒道:“冷秋朗,我是你的義姐!你再敢對紫霄宮有污衊之語,我就跟你恩斷義絕!"
冷秋朗環視衆人一圈,笑言:“我哪有污衊紫霄宮?我只是擔心程師侄身單力薄只怕沒辦法達成信衆所願,想請三姐你的弟子爲他代勞而已,哪有污衊什麼?”
冷秋朗說着就走到程浩風身邊,似是很關切地問道:“你既算是我師侄,又算是我朋友,你且說能否爲他人代勞?”
程浩風很是一本正經地答應着:“病殘之軀比不得紫霄宮的衆師弟們龍精虎猛,難以爲他人代勞。”
冷秋朗“嘖嘖”嘆着,對段夢柔說:“你聽見沒有?人家這是服輸了,這是在求你們紫霄宮幫忙呢,你們是不是應該救苦救難?”
胡仙仙暗中運轉靈氣在頭部帶來絲絲清涼,才能保持臉色如常。她想起程浩風當年爲了給白迴風解圍,言辭鑿鑿地說狐狸尾巴只是毛圍脖兒的事。暗忖他這人到底是靦腆敏感呢,還是厚顏腹黑?
那些圍觀的人聽了這些話就猜疑起來,亂七八糟地說着,似乎京城裡的富貴人家有很多求子的人都要到紫霄宮小住些時日……
段夢柔已讓這些話氣得再也端重不起來,猛然一拍矮榻扶手:“閒雜人等給本天妃滾出去!”
此話一出,那些人都驚愕地住了聲。但這聲音只是停了一會兒又是議論紛紛,他們說段天妃怎麼發這麼大的火?難道紫霄宮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着紫霄宮的人放火不成,反而引火上身,胡仙仙心中很是快意。但她也明白這些人毫無主見,聽風就是雨,保不齊馬上就會掉轉矛頭針對自己這邊的人。
而段夢柔一時手足無措的原因可能是她沒想到冷秋朗會幫程浩風說話,畢竟他們有姐弟情義,她是真的有點兒生氣了。
胡仙仙覺得閒雜人太多,局面容易失控,就順着段夢柔的話頭,去對醉嫂說:“快走,快走,你們沒聽見段天妃的話?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醉嫂本來就有幾分懼怕她,加上這亂哄哄的場景早讓她心裡不安,就先拉着幾個交好的僕婦往外走。人都有從衆心理,見有人開始離開,都陸續往外走。
院子裡只留下紫霄宮的段夢柔、水妙虛和八位小弟子;瓊蓮宮的喬楚詩和葉賽英還有四位小弟子;再就是程浩風、秦沐風、葉冠英、冷秋朗、胡仙仙、麥娜莎、歸沖虛、紅兒和兩位青丘國的僕婦、馬爍、曲春嬈。
歸沖虛看了看院中的人,明白此時只有自己是能說上話的中立派,就恭敬地對段夢柔說: “段天妃,今天的事兒還是到此爲止吧。沒必要爲些雜事傷了同道中人的和氣,若是爭鬥起來倒讓旁人笑話。”
段夢柔虛眯着眼睛看向冷秋朗,眼珠一輪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她臉色漸漸恢復平靜,含笑對水妙虛說:“妙虛,你多年與你義兄未見,你留下來與歸道長敘敘舊。”
言語之間她已飄飛入懸停於高空中的蓮臺,那四個女童和四個少年也飛掠入空中,一行人去遠,空中還有香花飄灑。
歸沖虛引着水妙虛回陵州城土地廟,冷秋朗和麥娜莎告辭去往城中迎仙閣,喬楚詩帶着瓊蓮宮衆人也辭行離去。
義莊中秦沐風和杜婉芷在給曲春嬈配藥,葉冠英一直守在她牀邊,紅兒帶着兩個僕婦在翻曬切磨程浩風所需的藥物。
一時又安靜下來,馬爍和程浩風、胡仙仙在小客廳裡閒坐着。說了些閒話後,馬爍賊兮兮地笑了幾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程浩風見他那樣子就有些嚴厲地瞪他一眼,“你也想給我找麻煩?”
他忙擺擺手說:“程道長,我沒什麼可求的。就是這幾天聽那些人聊起來,找你求子真是挺準的,你到底是咋辦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