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海峰興沖沖的打了黃酒回來塞給淑珍後就快步去客廳,結果邵雲和曼芝都不在了,只有兩個女孩子卿卿我我的在玩過家家。
“萌萌,你爸爸媽媽哪兒去了?”
萌萌玩的起勁,敷衍的回了句,“不知道,你去問姥爺吧。”
海峰走到前門,見父親正坐在一張竹椅裡憂心忡忡的抽菸,便又問兩人的去向,蘇金寶沒好氣道:“一個跑了,曼芝在樓上歇會兒。”
“又吵架啦?”海峰擔憂的問。
蘇金寶不答,重重嘆了口氣。
海峰心裡一下子焦躁起來,他今天原本有兩件事要請邵雲幫忙的,這下全砸了,再要約邵雲過來,只怕難了,他是輕易不肯登門的。他轉身就要往樓上去找曼芝,蘇金寶在他身後狠狠跺了跺腳,“你別再拿自己的事去煩曼芝了!”
海峰頓住腳步,想了一想,還是等曼芝自己下來再說,於是拔腳又到廚房和淑珍商量對策去了。
曼芝此時就呆在二樓她未嫁時住的那間房裡――她和曼綺共有的閨房。自從哥哥結婚後,他們這棟破舊的私房又翻修了一下。姐妹倆的房間是所有房間裡最好的一間,寬敞明亮,朝着南,冬暖夏涼。能夠完好無缺的保留下來完全是因爲淑珍的迷信膽小,曼綺死了,雖然不是在家裡死的,但畢竟死於非命,淑珍從未見過她,只覺得神秘可怖,因而不願意動用她曾經沾染過的東西,總感到不吉利,他們的新房因此做在了隔壁的一間,也是朝南,只是偏小了點兒。
曼芝只要有空,總會回來拾掇一下,努力的維持房間的本來面貌。在她上大學的四年裡,房間一直是曼綺獨住着,她的東西佔了大半的空間。後來曼芝回來,並沒有打算要長住,她早在讀書的大城市裡謀到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只等解決完曼綺的事就要過去就職的,因此在這個房間裡,曼綺的東西依舊比她多,曼綺的衣服,鞋子,化妝品,髮夾,成人高考的複習書……似乎只要曼芝叫喚一聲“姐!”曼綺就會笑吟吟的出現在她面前似的。
姐妹倆的牀鋪只隔了一條窄窄的走廊,兩牀的中間是一張褪了色的寫字檯,上面擺了一盞共用的檯燈,還有兩人去九華山旅遊的合影,那是曼芝大二那年哥哥帶着她們去的,唯一的一次遠途旅行。
海峰那會兒買股票賺了點錢,於是豪爽起來,說一直沒出去旅行過,一定要一家四口出去玩一趟,蘇金寶心疼錢,最後以在家看門爲由硬留了下來,曼芝記得當時哥哥還笑話他,“咱家到處都是金子,地上也鋪着金磚,爸您可千萬看好啦。”
蘇金寶好脾氣的笑,他只要兒女開心就好了。
曼芝拿起那張相片,望着裡面笑靨如花的曼綺,她真的很美,長圓的臉蛋,眉目清爽得惹人憐惜,她的美柔和而不張揚,可是讓人見了,總象被驟然間撥動了一下心絃,無聲無息,卻再難忘記。她伸出手指摩梭着相片,心底那原本就酸酸楚楚的滋味直泛上來,一直衝到喉嚨口,眼眶裡,鼻尖處。
她對着微笑的曼綺緩緩的說:“姐,我不介意,真的,我一點兒也不介意……”
面頰上滾落下來的淚象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控制不了,可是她還在喃喃的說着,“我原諒他,我原諒他……”
生日晚宴因爲邵雲的突然離去而變得有些沉悶,小孩子卻是渾然不覺,萌萌只問了一聲爸爸的去向就仍然歡天喜地的和妹妹玩成一團。
當生日蛋糕呈上來的時候,菲菲和萌萌歡呼雀躍,氣氛總算有了些緩和。
海峰乘着這點熱乎勁兒對曼芝道:“本來想請邵雲幫個忙的,不巧他有事先走了,跟你說也是一樣的。”
曼芝手裡分着蛋糕,逐一遞給大家,邊道:“那你說吧。”
“我最近在搞建築材料,邵雲他們公司不是也在做着房地產嘛,能不能讓給我引薦引薦,材料質量絕對靠得住,這個我是你哥,不能誆你們。”
曼芝皺起眉來說:“你那不鏽鋼窗的生意不是做得好好的嗎,幹嘛又換?”
“哎呀,你不知道如今做防盜窗的人太多了,利潤又不高,早晚得關門,我這不也是爲了家裡嘛,馬上又要拆遷,買房,一堆等着用錢的事兒呢。”
曼芝道:“拆遷的事八字還沒一撇,暫時不用着急,到時候我再給你想辦法。”
淑珍臉上立刻露出不悅的神色。
“至於建材生意,我說了也沒用,邵雲不會聽我的,況且你那東西來路都說不清,誰敢要啊,出了事故怎麼辦?”
海峰急道:“他要不肯,你找他叔叔問問,他不是一直挺欣賞你的嗎?”
曼芝有點不耐起來,說:“我現在早不在他手下做了,怎麼好意思開這個口。”復又語重心長道:“哥,依我說,你還是找準了一樣自己在行的活兒,踏踏實實幹下去,俗語還說呢,滾石不生苔,你老這麼換來換去折騰,不見得能掙得來錢。”
蘇金寶插嘴道:“我覺得曼芝說得有道理,海峰你得好好想想。”
海峰讓妹妹這麼幾句話一數落,着實有點下不來臺,氣鼓鼓的扒着米飯,表示他的不滿,曼芝僵持了一會兒,又放緩了口氣,“這樣吧,我先找機會問問,但你千萬別抱太大希望啊。”
海峰這才神色緩和下來。
晚上,海峰夫妻倆關了房門,淑珍就發泄開了。
“有你妹妹這樣的嘛,親哥哥找她幫個忙,橫推豎阻的,哦,她自己住着豪宅別墅不說,我們要換棟新房倒要被她嫌好道壞的。”
海峰本來就煩,嚷道:“她不是說幫忙了麼?”
淑珍一陣冷笑,“我看你也別指望她了,乘早自己想個辦法要緊,都說你們家二丫頭精明,只怕是精明過了頭,把自己嫁得好好的橫豎就不管孃家人的死活了,這一家子大小誰也別想在她身上撈着便宜,哼,連自己的姐姐也敢算計。”
海峰厲聲輕喝道:“你胡說什麼,小心讓爸爸聽見。”
淑珍越發的光火,“聽見?聽見怎麼了?你們蘇家的男人全是窩囊廢,只知道聽她蘇曼芝一個人的道理。是,她是大學生,讀書多,可是我告訴你蘇海峰,我雖然沒文化,但我絕對不會害死自己的姐姐再去取而代之!”
海峰再是個老實人,也不容淑珍這麼胡說八道,啪的一掌甩到她臉上,淑珍怔了一怔,就撒潑哭起來。
蘇金寶在樓下聽到響動,氣咻咻的跑上來敲門,“別鬧了,小心吵醒了孩子。”
淑珍也是要面子的人,立刻噤了聲,委委屈屈的伏在牀頭抽搭。
海峰鬱悶的嘆息了一聲,道:“曼芝有她自己的難處,她和邵雲……唉,她不都是爲了孩子嘛。”
淑珍又哭了一會兒,才收了眼淚,冷冷道:“你就替她着想吧,她什麼時候爲你,爲這個家想過啊?你們家打我嫁過來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我真是瞎了眼才挑上了你。”說着眼圈又紅起來。
海峰對妻子也是心懷歉疚的,這時沒再去駁她,啜嚅了半晌,只說:“曼芝的日子也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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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珍見他說了半天仍舊一味的維護曼芝,冷了心翻身朝裡睡去,嘴上最後絮叨着,“她天天住豪宅吃山珍日子不好過,我們嚼窩頭鹹菜,住草棚日子倒好過了。”
海峰聽她說得如此尖刻,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