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走到婦幼保健醫院的門口了,曼綺的腳步驟然間遲鈍下來。
曼芝因爲不放心她,始終緊緊攙着她的胳膊,此時任她怎麼拉,曼綺也不肯多挪一步。
“姐,別怕,有我陪着你呢。”曼芝只得小聲安慰。
曼綺一臉無奈,她的手不捨的按在小腹上,懼怕的望向醫院,猶如在看一個刑場,眼淚幾乎要掉下來。
“我,我有些不舒服,咱們能不能改天再來?”曼綺可憐巴巴的問。
曼芝心裡亦是揪然,她又何嘗想當惡人,那畢竟是條活生生的生命!可是,她費了多少脣舌才把姐姐勸到這裡,怎能前功盡棄。
她把曼綺拉到路邊的樹蔭下,扶着她的肩膀柔聲道:“說實話,我也不願意這麼做。可是,讓我們理智的來想一想好不好?你今年才24歲,今後的路那麼長,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真正對你好的人,他會尊重你,給你必要的安全感。可是,如果你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了,就等於自己絕了後路,沒有人會接受一個莫名其妙的孩子的。”
“我不想再結婚了。”曼綺依舊固執的嘟噥了一句。
她這粘糊糊的態度令曼芝極爲惱火,可是又發作不得,只好再勸,“好,你可以不嫁,但是你有沒有替孩子想過?每個孩子都希望自己父母雙全,如果將來他問你爸爸的事你怎麼回答,還有,你能保證單親家庭的孩子性格健全的成長麼,你能保證他不受到別人的指指戳戳麼,如果他長大了不感激你反而怪你,你怎麼辦?”
曼綺被她完全問住了,她沒有曼芝那麼理性的考慮,也許因爲自己已是身在局中。她所想的不過是既然無法和邵雲長相廝守,那麼擁有一個他的孩子也是好的。
曼芝終於把曼綺拖進了醫院大門。
掛了號,兩人坐在婦科外的椅子裡靜靜的等待。
曼芝能明顯感到姐姐的手在微微顫抖,她十分疼惜,用力握了一握,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笑容。
人太多,坐了近十分鐘,還沒輪到,曼綺突然說:“我要去一下洗手間。”
曼芝站起來道:“我陪你去。”
“不要了,我自己去就好。”曼綺似乎忍無可忍的皺起了眉,曼芝稍稍一愣,心裡暗忖,自己可能是逼得急了點兒,於是重新坐下。
五分鐘了,曼綺還沒回來。
又等了五分鐘,仍然不見曼綺,曼芝這才着急起來,顧不得排隊,就疾步往洗手間去找。哪裡還有曼綺的影子。
曼芝焦急的在幾條必經的道路上來回穿梭,最後不得不相信,曼綺是偷偷溜走了。
疲倦不堪的回到家,曼綺果然已經端坐在房裡,臉上帶着明顯的警覺和微微的敵意。
曼芝唯有苦笑,她的一番好意反而讓曼綺視自己爲敵了。
晚上,蘇金寶和海峰迴來得知曼綺沒有去做手術,頓時惱怒萬分,齊聲聲討曼綺,曼綺哭得梨花帶雨,飯也沒吃,就逃回房間去了,最後曼芝勸住了父兄。
“算了,給她幾天時間好好冷靜冷靜吧,總會想通的。”曼芝不得不樂觀的勸慰他們。
“蘇家的臉都給她丟光了。”金寶恨恨的罵道,平常他還喝幾口酒,這天連酒都沒心思喝了,草草扒了兩口飯,憤憤的出門散心去了。
留下海峰和曼芝默默相對。
“哥,明天我得回學校去了,我們導師召集論文研討會,不去不行,而且還得到嘉年公司去籤實習協議,大概要耽擱兩三天時間。”
“你去唄。”海峰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平常話也不多。
曼芝不得不囑咐哥哥,“你要看好曼綺,她的情緒很不穩定,你們別沒事老拿話去噎她,她嘴上不說,心裡可不好受。”
海峰突然擡頭問:“她告訴你那個王八蛋是誰了嗎?”
曼芝怔了一怔,說:“沒有。”
既然那天她去找邵雲毫無結果,她也不想再生事端,萬一海峰一衝動,去找邵雲算帳,鬧得滿城風雨,反而對曼綺不好。
“我會盡早回來,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吧。總之你們別去刺激她就好。”
海峰只得答應。
曼芝一早坐上返程火車,緊趕慢趕,把該辦的事情都處理完,第三天早上就火速的回家,然而曼綺還是出事了。
這一次,她失蹤了。
蘇海峰將曼綺留的條子遞給一臉沮喪的曼芝。
曼綺的字一如她的人那樣娟秀,卻只有短短的一行。
“我走了,請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曼芝緊緊的捏着字條,心裡極不是滋味,她想不通一向溫柔善良的曼綺怎麼忍心拋得下全家人就這麼決絕的走了。
她面無表情的問海峰:“她什麼時候走的?”
海峰惴惴的說:“今天早上,我去敲門叫她吃早飯,一直沒人應,還以爲她想不開呢,就一腳揣了進去,結果人不見了,日常的換洗衣服也少了幾件,後來就看到這張字條。”
“……走之前有沒有見過什麼人?”
海峰撓了撓頭髮,兩天裡的事,很容易就回憶出來,“哦,有個男的,說是她單位的領導,前天晚上來找過她一次。”
曼芝倏然間杏目圓睜,“你爲什麼不早說,爲什麼不攔住?”
海峰被她凶神惡煞的樣子嚇了一大跳,“那人說是代表公司來看看曼綺,我也沒敢多問。”
“是不是瘦高個兒,皮膚有點黑的?”
“對,對,眼睛不大,但是挺精神,怎麼,你認識他?”
曼芝無力的說:“就是這個混蛋讓曼綺懷的孕。曼綺早就辭職了,哪裡還有什麼領導?”
海峰頓時瞠目結舌。
曼芝背起包就要往外走,被海峰一把拉住。
“你去哪兒?”
“找曼綺。”
“曼芝!隨便她吧,爸都說了,別去管她,她要上刀山,下火海,由她去。”
曼芝霍然轉身,一字一頓道:“她是爸的女兒,你的妹妹,我的姐姐,怎麼能由她去?”
海峰無奈的吼道:“那你管得了嗎?你能上哪兒去把她找回來?!”
“總有辦法。”曼芝絕然的說,換作一種憂傷的口氣又道:“哥,你平常爲什麼不多關心關心她,你連她跟誰來往都不清楚。”
海峰蹙了眉,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