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得太瘋,幾個人明顯喝多了。古超左手摟着一個女孩,右手霸住了麥克風猛吼,破籮嗓子震得在座的所有人都頭皮發麻,紛紛皺眉。
邵雲還算清醒,擡手將早已軟作一團,膩在自己懷裡的小金搬到旁邊,準備起身。
馮濤是唯一沒醉的,此時訝異的望着他問:“你要上哪兒?”
“回去。”他簡潔的吐出兩個字。
小金不滿的纏上來,不由分說,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嘟噥道:“你不是答應帶我去夜宵的嗎?”
馮濤也道:“好容易出來玩一次,總得盡興嘛。”
邵雲突然煩躁起來,皺着眉頭,近乎粗魯的把小金撩倒在沙發上,舉步就向門口走去。
頭重腳輕,步子打飄,他今天的確喝了不少。
張昆終於受不了古超的驢叫,衝上前一把將麥克風搶了過來,“你丫唱這麼難聽,還敢當麥霸!”
古超大怒,放開手上的女孩就撲過去跟他廝打,兩人從沙發上纏鬥到地毯上,剛好攔住了邵雲的去路。
馮濤乘機上前,湊近邵雲的耳朵道:“時間還早呢,不如咱們先出去抽一根,散散酒氣再說。”
邵雲忖量片刻,沒有反對,擡腳直接跨過攤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張昆走了出去。
馮濤邊緊隨着他往外走,邊不忘朝地上死泥一樣的兩個人大聲喝道:“瘋了吧,你們!嗨,都別玩太過了啊!”
出了包廂,耳根頓時一清淨,兩人在走廊的一隅站定,馮濤殷勤的掏出一支菸遞給邵雲,又連忙打火給他點上。
邵雲也不客氣,深深吸了一口,仰頭緩緩的朝空中吐菸圈。他知道馮濤想跟自己談什麼。
馮濤早就眼熱邵氏的地產承建項目,從吃飯就開始跟邵雲絮叨。
邵雲不是不想幫他,只是馮濤的建築隊整個就是一羣烏合之衆,別說邵俊邦那關過不了,連他自己都看不過去。
“誰不是從小隊伍幹起來的?沒有第一桶金,李嘉誠都只能靠邊歇着去!”馮濤喋喋不休的拽着詞,“再說了,我也沒問你要大項目,不過就是跟你討個西宜的小樓盤玩玩,你要不放心,隨時可以來監督。”
一席話說得邵雲直皺眉,西宜的盤子並不像馮濤說得那樣小,況且,以自己的能力其實起不到決定作用,只是他說了,馮濤也不理解。在他們眼裡,邵氏就是邵雲的,哪怕他現在不是董事長,但話事權一定是有的。
回絕的話早已說了幾遍,邵雲不想重複,無奈馮濤不死心,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
邵雲最終還是妥協,沉吟道:“我可以去談,但成不成可不是我說了算。還有,你那建築隊好好整合一下,務必要拿到全部的資質證明,否則,一旦來審覈,你把牛皮吹上天也是白搭。”
馮濤大喜,用力拍他的肩,“夠意思,不枉咱們兄弟一場,你只管去試,要是不成,哥哥絕不怪你。”
心情一好,馮濤又想拉邵雲進去喝酒, “小金還在裡面等你呢。” 口氣多少有點猥瑣。
邵雲走前兩步,將菸蒂丟進垃圾桶,邊探手去衣袋裡掏錢夾,木然道:“不去了,多少錢,我來結帳就是。”
慌的馮濤趕緊攔住他,“怎麼能讓你掏錢呢,哥哥來,哥哥來。”
邵雲還待堅持,前方左手的盥洗室裡驀地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後拐彎,旋即消失。
前後不過五秒,邵雲的太陽穴突突的跳動,酒精全往腦子裡衝,隱隱的漲痛。
“我走了。”他說着匆匆推開馮濤,追了過去。
“路上小心呃。”馮濤衝着他的背影大聲道,轉過身來,一臉滿意的微笑。
下了樓,曼芝有點犯暈,好像跟來時的路不太一樣,仔細瞅了瞅,才發現原來走錯樓梯,轉到大廈的後門來了。
幸好後門沒上鎖,她用勁推開,走了出去。
黑壓壓的區域,連個鬼影都沒有,一個碩大的垃圾箱緊挨着牆,讓曼芝想起過去曾經看過的港片中的暴力事件,她走得飛快,因爲累,沒幾步就開始喘氣,今天她的狀態始終不好。
車子停在大廈前面的泊車位了,繞過去好大的一圈,纔看到夜總會正門上方閃爍的霓虹燈。她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心裡稍稍安定了一些。
又向前走了幾米,腳步一下子卡了殼,頓在原地。
她的車前靠了一個人,抱着膀子,正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是邵雲。
兩個人遙遙對視了一會兒,曼芝還是走了過去。她不習慣逃避任何困境,因爲明白,躲得了初一,避不過十五,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
邵雲讓夜風吹得頭腦已然清醒了不少,內心隱約躍動着喜悅,曼芝能來找他,說明她還在乎自己。
待曼芝走到跟前,邵雲習慣性的就要將她拽進懷裡,低喃道:“你到底還是來了。”
曼芝輕輕的,但是堅決的往旁邊閃過,面上難掩嫌惡之色。
邵雲眼中的熱情迅速消退下去,心頭覆上了陰影。
他縮回手,冷冷的問:“你不會就是來給我臉色看得罷。”
曼芝暗吸了口氣,感到渾身還是很虛弱,她已經沒有精力跟邵雲拌嘴了。頓了一頓,從包裡抽出那份文件,面無表情的遞給他,倦怠的說道:“簽字吧。”
邵雲的目光依然膠在她臉上,伸手極不情願的接過來,也不看,只說:“太暗,看不清,而且我也沒帶筆。”聲音裡含了一絲賭氣。
曼芝明知他是故意刁難,還是低頭吃力的翻包去找筆,居然也沒有。
她靜心想了一想,車上應該有,她常備着的。
打開車門,曼芝坐進去,邵雲立刻也一頭鑽進來,在副駕上坐着,順手打開了車載小燈。
曼芝在儲物盒裡找到了水筆,取出來,放在邵雲面前,一臉的板正,靜靜的等他。
邵雲有些無奈,嘆了口氣,這才緊鎖眉頭,將文案翻開來讀。
整改後的方案條理已是十分清晰,某些地方還用鉛筆做了批註,他認得出來,那是曼芝的筆跡,禁不住擡頭望了她一眼。
曼芝直直的看着前方,動都不動,彷彿陷入了沉思。
審覈完畢,邵雲終於拾筆在落款處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遞迴給曼芝。她接過去,又從容檢查了一遍,然後重新裝進包裡,不忘說一聲,“謝謝!”口氣疏離。
她的冷淡令邵雲無法忍受,他不甘的咬了咬牙,身子猛地前傾,一把將她摟住,俯頭瘋狂的去搜尋她的脣。
曼芝又驚又怒,渾身扭動起來,死命掙扎,“你放手!放開我!!”
可是雙脣還是被他攥住,他惡狠狠的吸吮,帶着濃濃的酒氣和鬱積的怒氣。
曼芝霎時又感到噁心,那排山倒海的暈眩從心底直泛上來,腦海中浮起剛纔見到的小金吻他那一幕,於是愈加覺得噁心!
她的身體拼命向後退,試圖要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可邵雲就是不放。她覺得自己又要吐了,於是大聲的反抗,可在邵雲的鉗制下,僅能發出嗚嗚的叫喚。
他無視曼芝的異常,就是不想放開她。
曼芝急得發狂,略有自由的左手開始亂抓,指甲重重的劃過邵雲的面龐,他驀地吃痛,不由鬆開了曼芝,右頰上一道長長的淤痕,麻辣辣的疼,他神情錯愕的擡手撫了一下。
兩人都瞪住對方,喘着粗氣,猶如格鬥過後的小獸。
曼芝嘴脣微腫,不知不覺中,淚痕早已爬滿面龐。
邵雲怔忡不已,良久,才啞聲問道:“你就這麼恨我?”
曼芝忽然捂住嘴,飛快的推開車門出去,來不及似的扶住就近的一根電線杆,再也抑制不住的乾嘔起來。
其實已經吐不出什麼來了,剛纔在盥洗室裡早就交待得一滴不剩,可是胃裡仍舊有某種力量在不斷的頂上來,攪動,讓她欲罷不能,嘔到抽筋。
邵雲在車裡坐着,看她狼狽的樣子,心中不忍,眉心擰成了一團。他並不知道曼芝身體不適,她一向都很健康。
下了車,他走過去,想伸手扶她,曼芝迅速把雙臂往身後一藏,又接連退後兩步,警覺的防備着他。面上溼漉漉的,淚水彷彿結成了冰,又在皮膚上化開來,帶走了曼芝僅有的熱量。
她低聲說道:“請你以後,都不要再碰我。”
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深深刺痛了邵雲,他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面色逐漸泛青,咬牙道:“給我個理由。”
曼芝緩緩的擡起頭,直視着他,眼眸裡含着冰冷和仇恨,令他不覺打了個寒噤。
“剛纔,在包廂裡,我全看見了……很-惡-心!”說到後面三個字,她迅速調轉開目光,可是邵雲依然捕捉到了她眼裡無盡的輕蔑。
他的手掌死死擎住電線杆,觸摸到的是堅冰般的冷硬,如同他此刻的心,沒有溫度,在黑暗中浮沉,再也見不到亮光。
她在嫌棄自己,就像她第一次見到自己一樣!這麼多年來,即使她跟了他,也是被他“脅迫“的,內心深處,她還是看不起他。
她始終在嫌他髒!
邵雲忽然冷笑起來,輕聲嘲諷道:“你跟他,真是越來越象了。”
不用問,曼芝也明白他說的“他”是誰。
他總是譏諷邵俊邦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如今,他終於把曼芝也歸到那一類裡去了。
她兀自別轉了頭,不再言語,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她下定決心將自己的心門關閉,又嘩啦上了把鎖,他會怎麼樣,她不再關心。
“那麼,守着你的清高過一輩子去吧。”他冷冷的拋下一句,轉身決絕的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