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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她最近又遇到了許劍。他也已是別人的男友。這世上有太多巧合,我們同病相憐。

她大叫一聲:“真是造孽!你準備怎麼辦?”

我勉強一笑:“能怎麼辦?祝福他們吧。”說得冠冕堂皇。

“你放得下乎?”

李嫺對我的瞭解已經到恐怖程度。

“放不放得下由不得我。還有更造孽的,最近我遇到一個沒談過戀愛的稀有動物。我只想要戀愛,他要得卻是婚姻。”

“你又準備怎麼辦?”她一雙貓眼饒有興味地看我。

“走一步算一步吧。”

李嫺搖頭嘆氣,嘴裡唸叨着:“可憐人,可憐人。”

我笑:“莫非你有興趣?是否介紹與你認識?”

“我只是同情他,同情。”

話到這裡她被一個電話叫走。分手之前我們相約改天一同逛街。

與熊巖之間的賭注我沒告訴任何人,一來認定這是必勝之賭,二來故事略顯荒唐我實在懶得去解釋。

每天下班,熊巖已經等在樓下。有時兩人吃飯,有時同他幾個朋友,有時飯後還有節目,聽他們談談笑笑時間很快消磨掉。我堅持十點鐘之前回家睡覺,他也保持着某種風度,彷彿要談一場柏拉圖式戀愛。

上班的時候他會傳來笑話和諸如“想你”“在做什麼?”“心情好不好?”類似的短信息給我。

幾天之後,譚盈又有說有笑,已經忘記之前的不快。聽到我短信響個不停,伸過腦袋來好奇地問:“小沉,最近業務很繁忙呀?”

有天上午,熊巖叫我下樓去。我心中抱怨他不該在上班時間來擾。卻見他手提一大束白玫瑰迎上來單膝跪在我面前,忽然被他的浪漫感染怒氣全消。我抱着花走進辦公室,引得同事們來圍觀。

譚盈嘴嘟老高:“單身就是好,總有愛慕者追求。”

旁邊同事開她玩笑:“怎麼?有個模範男友還不滿足?想當年大家都目睹他一天一朵鮮花追求你,送足了滿滿三百六十五天。”

譚盈立刻幸福地翻一個白眼:“他可沒送過我這麼大束好看的花。”

許劍喜歡白色百合,且只送一朵,他說一朵百合才清雅脫俗。現在,我寧願收到的是一朵白色百合。

看熱鬧的男同事道:“女人就是見不得花,男同胞們送花準沒錯。我得把這招記在愛情三十六計第一策。”

大家鬨笑着繼續工作去了。我也對着懷中的玫瑰微笑。花是天物,水嫩明媚的樣子當然招人喜歡,而收到花的女人首先收到的暗喻就是:你的容顏如花明媚。這樣的討好逢迎,誰不心動?熊巖更是個中高手,懂得選花。

譚盈在一旁瞅着我問:“哪家公子送的?”

我笑而不答,心中一半歡喜一半憂慮。

一次早上錯過公車,幾乎遲到。我站在路邊着急,熊巖忽然在路對面車裡探出半個身子向我揮手,我鬆一口氣趕忙跑過去。

“這個時間你怎麼來這裡?”

“去見可戶恰巧經過。”

“哇,感謝你的客戶,雪中送碳。”

“你每天這個時間在這裡等車?”

“是,不比你任何時間都有車開。”

“如果你願意我就是你司機。”他衝我擠着小眼睛,爽朗地笑起來。

從那天開始,幾乎每天早上他都會在這個時間把車停在我身邊。

這個司機很稱職。

再見李嫺,我們約在商場專櫃。此大小姐有一好習慣就是從不會讓人等,我趕到時她手裡已經提了雙新款涼鞋。櫃檯小姐正試圖向她推銷今年的新款彩妝。一盒眼影被捧得似有死灰復燃的神效。一看價錢,二百多,這不是搶劫是什麼?櫃檯小姐都是搶錢高手,越說越離奇,只差一句:此款顏色正是爲你而生。

我實在聽不下去,揶揄道:“這紫金色確實適合三十歲的臉,這樣大的一盒你可一直用到三十,再適合不過。”

李嫺正對着鏡子沉醉在讚美之中無法自拔,聽我一言,立刻扔下眼影拉着我奔下一家去。嘴裡還念念有辭:“藍沉你丫頭連個整妝都化不出來,還有臉亂下評論。”

“真有她說的那麼好你爲何不買?”

李嫺嘴硬:“本小姐怕化得太漂亮,一出門被亂箭射死。”

“哦?”

“別誤會,是丘比特的愛情之箭。”

我噴笑:“你就不怕被白眼瞪死?”

“誰敢?!”

“妒火中燒的超級怨婦們。”

李嫺拿起一條細細長長的眼霜在我面前晃了幾下,回敬我地揶揄:“擦了這條,你就熊貓變美女,傾倒衆生了。”

我把她手中的東西放回原處:“早在幾年前我已拔乾淨草,不相信這些瓶瓶罐罐。還是早起早睡多多喝水來得實在,傾倒衆生不是我追求。”

“我知道,你的追求是傾倒許劍。”她快言快語,話一出口立刻面帶悔意。我心狠狠跳了兩下,然後鎮定地挽起她離開。她當然是順口說一句玩笑話,且這話是多年前由我口中說出。

彼時許劍與我仍是璧人一對。我站在鏡子前面試着一套又一套裙子,不能決定今天要穿哪一件,一旁等我上課的李嫺已不耐煩,挖苦道:“你準備傾倒衆生去?”我揚起臉:“我的追求是傾倒許劍。”從此她常把這話掛在嘴邊取笑我們。

而現今物逝人非,才發現平凡如我並不能傾倒任何人。人都是獨立的、自由的,有權選擇,有權變心。人也是善變的,今朝與明朝的太陽也許沒有任何不同,但今昔的人絕不會同阼夕時一樣思想。何況我與許劍分開太遠太久。

李嫺見我不語,尷尬萬分,補救說:“我說錯話,自罰請客。”

我已平靜,微笑道:“你沒錯,只不過你說的那一個是以前的我。”

她衝我呵呵一笑,我也看她,金紫色的眼影在光線下流轉着一抹淡金,幾分妖嬈,幾分媚惑。在她臉上早已不見以前那個初學化妝的小姑娘的蹤影,眼前的完完全全是一個精於裝扮的都市麗人,對高級化妝品地堅持對衣物地考究都是多年修煉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