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碧臨潭戾氣之洶涌強悍,絕非那一日二十八星宿諸將以武力強攻時所能比擬。
靈犀尚未觸及潭水,叮的一聲,似是撞在一層極硬的外殼之上,遠遠反彈開去。而那股鋒銳至極的力道隨即而至,直直往錦瑟臉面劈來。
莫說此刻錦瑟頭腦中一片空白,只怕再給她十倍的靈力,當此時刻,只怕她還是會被這洶涌霸道的力量所制,難以動上分毫。
堪堪襲至胸前的時候,錦瑟有些絕望的閉上眼睛,靜候胸前預期而至的劇痛。
風聲忽止,戾氣頓消。
錦瑟大着膽子睜開眼睛,偷偷望了一眼,這才發現落夜圍成的結界已將自己圈起。而上仙擋在自己面前,逆風而立,原鬆鬆綄起的髮髻早已被烈風吹開,黑髮四散。
只因這個背影在身前,適才的恐懼和無措,便已煙消雲散了,錦瑟看不見上仙在做些什麼,卻也能猜出,他似乎在結極爲繁複艱澀的上古封印,以壓制適才忽然涌起的戾氣。
她不敢開口,只是呆呆立在原地,直到身子一輕,似是有人將自己提起,接着便往後飄落到了崖壁下的空地上。
錦瑟身子在空中,掙扎了一會兒,直到雙腳落地,纔看見是靈寶上仙站在自己身邊,面容端肅,只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目光依然專注望向崖壁上那道白色身影。
子澈知曉身後錦瑟已然被師兄帶走,心中一定,將落夜喚回作爲輔力,全力對抗潭下那股戾氣。子澈與這戾氣周旋足有數千年,早已摸索出進退之法,只是不知爲何,今日看似平靜的潭水下,力量之流動走向,卻很是詭異。又過了半柱香時間,這股力道已不似先前那般厲害,在碧臨潭的結界內盤旋數圈,似是找不到觸發點,便慢慢的沉浸下去。
又等待了片刻,直到確定一切安然無事,子澈方纔轉身,慢慢往崖壁下走去。
“沒事吧?”靈寶上仙關切的望向師弟略略有些蒼白的臉色,又皺眉道,“是我大意了。”
子澈搖搖頭,目光卻望向躲在師兄身後的錦瑟,招手道:“出來。”
錦瑟站在老頭兒身後,有些怯怯的望向上仙,挪了一步。
“過來。”子澈緩道,漆黑雙眸注視着小花仙俏麗的小臉,“受傷了麼?”
“沒事。”靈寶替錦瑟答道,“我檢查過了,有點受驚,萬幸啊萬幸。”
靈寶上仙既然已經這般說了,子澈便不再多話,只點了點頭。
“今次是我的不是。”靈寶上仙轉向錦瑟,甚是認真道,“錦瑟,我原想不到你能走至土障那一層……幸好如今沒事。”
錦瑟有些聽不懂,習慣性的轉頭望向子澈。
“師兄,這也不能怪你。誰知到這丫頭卻是從土障上方出來的。”子澈淡淡的打斷了靈寶的話,微微笑了笑,“如今沒事就好了。”
“可我……原本以爲錦瑟最多是被你的結界所傷,剛纔……卻是怎麼回事?”靈寶重又望向碧臨潭,面上有一絲不解。
“沒什麼。是我將錦瑟拉開的時候,不小心催動了結界,以致潭中戾氣反噬。”子澈輕描淡寫的解釋道,“錦瑟哪有這本事,能觸動潭中的事物?”
靈寶上仙點了點頭,終於笑眯眯轉向錦瑟:“恭喜你呀,錦瑟。”
恭喜?
錦瑟有些暈暈乎乎的聽到這次,半天才反應過來:“呃?我通過了?”
東陵上仙含笑不語,只輕輕點了點頭。
錦瑟大喜之下,暈生雙頰,也沒顧靈寶上仙就在身側,抱住了子澈的身子。一激動,連眼淚都流出來了,順便還在上仙胸前蹭了蹭。
子澈雖未推開她,修長的身子卻是僵了僵,不知想起了什麼,雙手動了動後,依然垂在身側,並未像小時那般,輕輕拍着錦瑟的後背以示鼓勵。
靈寶上仙在一旁,忽的想起之前數次要將錦瑟收入門下卻無一次成功,心中難免不爽,獨自吹鼻子瞪眼了一會兒,黯然離去了。
“好了。”子澈見她伏在自己懷裡半晌不願動,終於還是無奈拍拍她的肩膀,“不是一直想進御衡司麼?如今進了,哭什麼?”
其實錦瑟不知道此刻究竟是喜極而泣,抑或只是覺得欣慰。聽到上仙這麼說,倒也有些不好意思,慢慢站直身子,問道:“上仙,那譚裡是什麼?好奇怪的一股……”
她描述不出那種感覺,頓了頓,卻聽見子澈道:“譚裡有一頭兇獸,很是兇狠——”
錦瑟心有餘悸的看了眼碧綠綠的潭水,再望向上仙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了……上仙的脣角邊,似是若有若無的帶着笑意。
呃……錦瑟嘟噥了一句:“騙人。”
如果是兇獸的話……什麼樣的兇獸,連上仙都對付不了?!
“好了,現下去御衡司吧。”子澈走在她身前,不再與她糾纏碧臨潭的事,“還有許多事要交代你。”
東陵上仙並未親自將錦瑟領到御衡司,只是關照了一句“一切都會有人教你”便離開了。
錦瑟行至小院之前,卻看見金甲滿面笑容的望向自己,很是熱情道:“來來,小錦瑟。”
錦瑟身子一僵,總覺得……金甲的表情很是詭異。
“這是筆試答卷,半個時辰,快做完。”
“啊?”錦瑟一頭霧水,“上仙說我已經通過了啊。”
“我們御衡司可是秘密機構哦。你去問問這天庭上下,有幾人知道的?”金甲故作神秘道,“所以嘛,入了御衡司,卻是需要在外掛職的。譬如小師叔名義上還是在天樞院,你當然也不能例外啦。這是開卷,很簡單的。”
錦瑟這才放心,將幾道試題答了,巴巴的望向金甲:“接下來呢?我要做什麼?”
“咳,接下去的話,你可要好好聽好。”金甲竭力要掩飾臉上的得意之色,只可惜控制脣角不大成功,微微咧開的薄脣,讓這英俊少年顯得有些幸災樂禍。
“初入三個月,依然是考覈期。若是出了重大事故,你的名字不能入這簿冊。當然,這三個月間,自然也會有人教導你做些什麼。”
“是上仙嗎?”錦瑟期待得問道。
“自然不是。”金甲一副“你在白日做夢”的神情,“是我啦!我在你之前一位進入御衡司,按慣例自然是我啦!”
錦瑟撇了撇嘴角,失望之色不言而喻。
“總之,我吩咐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金甲不是沒看見錦瑟心不在焉的表情的,語氣上卻依然努力讓自己顯得很有威嚴,“這樣唄,你可以叫我小師傅。”
錦瑟差點沒把一口水給噴出去,小師傅?那上仙豈不是成了自己的師叔祖?
纔不要!!!
她倔強的側過頭,彷彿沒聽見這句話。
對峙了良久。
金甲終於還是讓步了,又給自己找了臺階下:“好了啦,開玩笑的。此師傅非彼師父嘛……就是帶着做事的嘛……”
“所以我要做些什麼呢?”
“哈,事情來了。”金甲伸手招來窗外飛進的一隻極小的蜂鳥,那小鳥從嘴中噗的一聲,吐出一粒紅紅的小珠子。
“這叫做音珠。”金甲解釋道,“這天下的結界都歸我們監管,訊息往來,總是會抄送一份到這裡。若是覺察着這事異常的,你便需要去看看了。”
音珠中吐出的聲音很是悅耳:“兜率宮,煉丹爐。”跟着便顯出一副一尺見方的畫卷來。
“這聲音是仿着清荷上仙歌聲,你不知道,一百年前,不知是誰決定用蘇磐上仙的聲音。”金甲臉上頓現痛苦的回憶,“每次一聽完這玩意兒,就覺得自己離聾不遠了……”
他又仔細看了看圖畫中煙火繚亂的場景,好似一個煉丹爐在往外冒煙,想了想,還是道:“走吧錦瑟,我們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