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妻?”錦瑟終究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結結巴巴的重複一遍,“愛妻?”
那年輕人卻將傷痛之色一斂,狠狠瞪了錦瑟一眼,道:“如何?”
“我以爲她是……”錦瑟瞧着這年輕人愈來愈不善的神色,終於將聲音變爲囁嚅,“……令堂。”
那人終究還是聽到那兩字,錦瑟瞧見他目光一凜,無端端生出一股寒意,右手一喚,便將靈犀招到了自己身邊。
那年輕人見到了靈犀,語氣微帶輕蔑:“無知小輩。”手下卻是不停,將那墓碑扶直立在墳塋前,牢牢豎起,又極輕柔的將手中老婦放入那掘好的墓坑中,目光一時凝注,又似忘了這身外的世界。
她瞧得出來,他是真的傷心。
夜風帶起他的衣襟,而他略帶恍惚的看着那老嫗,彷彿自己注視的是靈魂深處的遠古回憶。
平靜的夜是在此刻忽然被打破靜謐的。
一道閃電劃過,亮徹天庭,亦照亮了墓地裡密密麻麻的墳塋,彷彿茂密的叢林,無窮無盡。
錦瑟在天界修行多年,目力自是一流的。她能認出那遒勁流暢的字體,儘管每個名字都不一樣,可她能認出來——那都是眼前這個男人的筆跡,“愛妻某某之墓”。
轟的一聲,塵埃漫起,堆滿了墳塋。
錦瑟呆呆後退了數步,這短短的小半柱香時間所發生的一切,無不透着詭異,幾乎叫她忘了自己是來自何處,又是爲何來到此處的。
“喂……”
“噤聲。”那人沉聲道,又閉起雙目,雙手平攤往前,深深呼吸了一口。
錦瑟見他神色慎重,一時間倒也不敢再出聲打擾,等了許久,只覺得陰風陣陣,涼意森森,點點黃綠色磷光跳躍,映得那年輕男子的臉色慘白慘白。
錦瑟是九子蓮所化,與凡人並不相同,亦不怕鬼怪,此刻卻莫名的覺得有些瘮人,彷彿有人對着自己的後頸若有若無的吹氣。她打了個哆嗦,忍不住站直了身子,因覺着冷,體內的靈力便開始緩緩的週轉。
或許這裡真的不該久留……錦瑟一邊想着,許是因爲靈力運轉了數圈,靈臺處微微一熱,正欲站起來,忽然聽到那人厲聲道:“站住!”
“啊?”靈犀化作長劍,錦瑟伸手牢牢握住,一邊擡眸,警惕的後退半步,“你幹什麼?”
“你……”年輕人抿緊了脣,濃眉蹙得極緊,一雙黑眸彷彿將濃稠的墨色染上她的全身,“你站住!”
錦瑟察覺出他突如其來的戾氣,一怔之下,果真頓住了腳步。
那年輕人的神色忽然間柔和下來,彷彿雲層中探出頭臉的皎皎明月,清輝遍地。他將薄脣一勾,薄脣抿出笑意來:“我叫厥侯,你呢?”
適才還是雷電交加,天空凝着厚厚一層烏雲,只因他這一笑,竟皓月當空,明朗無限。
錦瑟心下一緊,心知這並非巧合,天人合一……上仙或許也能做到。可眼前這人……究竟是什麼人?
“你叫什麼名字?”厥侯踏上半步,語氣愈加柔和,“適才嚇到你了麼?”
錦瑟隔了片刻方答:“錦瑟。”
“走吧。”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竟不再去看讓他傷心欲絕的墳塋一眼。
“啊?”
“你要在這裡呆到天亮?”厥侯淺淺笑了笑,“你不怕麼?”
“我……”
“跟我走,我帶你回家。”
“我不認得你……我要離開這裡。”錦瑟吞嚥了口水,脫口而出,“我該去哪裡找上仙?”
“上仙?”厥侯笑出聲來,“你是說天庭魔界動不動便吵架的那羣孩子?”
“你爲什麼要找他們?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他柔和的說,眸色溫潤如同上好的玉,“跟我走,錦瑟。”
錦瑟忽然覺得他的眼神溫柔如水波,泠泠的,輕輕的,便輕而易舉的,讓自己陷了下去了。她迷迷糊糊點頭,收起了靈犀,異常柔順的由着厥侯牽起自己的手,道:“好,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