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一言不發,繼續催動靈犀,橫插在桀驁與濬顏之間。
濬顏卻似並不在意,長眉微挑,微動靈力,眼看着身前的桀驁怒號一聲,又是一道鮮血流下。
“你住手!”錦瑟自知再難精進半分,疾聲道,“我隨你去!”
“丫頭,早這樣說,這畜生何必吃這麼多苦?”濬顏一笑,手指一彈,伸手夾住了靈犀,“既然如此,便走吧。”
錦瑟眼見桀驁巨大的身軀漸漸委頓於地,心下不忍又難過,默默垂睫了一瞬,指甲掐進了掌心之中,擡眸的剎那,忽然眸色微亮。
那頓在濬顏指間的靈犀劍,倏然光芒大作,奮力一振,便透過那指縫,似光影般戳至濬顏門面。
濬顏微微一驚,卻也不慌亂,只點點頭,亦不見如何動作,靈犀停頓至他鼻尖數寸的地方,再難向前了。
“錦瑟,這麼多年來,這算是寥寥幾件能近我身的法器之一了吧……”濬顏淡淡道,狹長的目間滑過一絲光亮,似是重新審視眼前竭盡全力控制着法器的小花仙,“你確是精進許多。”
只見那着華麗織金長袍的男子指尖微微一動,靈犀一黯,錦瑟亦力竭,喉間一股腥熱之氣。
罷了罷了,就隨他去吧……錦瑟勉力站着,索性哐啷一聲,讓靈犀落在地下,勉強道:“我隨你走。”
濬顏不理身邊掙扎的桀驁,緩步向錦瑟走去:“連你都學會這些狡詐之計了……真不知子澈是如何教導你的……”
錦瑟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他,心中又是懊悔又是惱怒,正要開口,身後清風拂動,送來一道清越而平靜的聲音。
“過了這些年,魔君也喜歡欺侮小輩了麼?”
錦瑟一口氣提在喉間,因爲這瞬間的驚喜,幾乎便要暈倒過去。
來人微微皺着眉,一襲白衣,擋在錦瑟面前,負手立着,幾絲黑髮被靈力激盪的風捲起,輕輕後揚。與這聲音截然相反的,一道銳利、卻又極亮的劍芒從虛無中隱現,筆直射向濬顏,氣勢逼人。
潁川劍豎起,立在身前,兩道光芒一交,桀驁身上壓力陡輕,又回覆成了小黃鳥兒的模樣,往後退在錦瑟肩上,甚是驚喜的喚了一聲。
濬顏神情微微一凜,旋即面色如常,隨意將目光移至他身後的纖瘦身影上,雲淡風輕道:“我若真要帶她走,卻不知你如何阻我。”
子澈卻只是淡笑:“試試便知。”
子澈自然知曉此次若是動手,必然又是一番天黑雲暗,掌心間靈力吞吐,護住這巷弄,讓凡人進不得亦看不到。
落夜劍的金光爍爍而起,映得子澈如畫的眉目更爲深邃,卻聽見不遠處金玉敲擊般的嗓音懶懶傳來:“我以爲你去了西海,卻不知你也時時刻刻關心這丫頭。”
子澈尚未作答,錦瑟立在他身後,卻是一陣羞慚,深愧自己因着一時貪玩卻跑到這裡,給上線添了麻煩。
眼前東陵上仙的背影依然挺直,並不因這句話而起一絲波瀾,只淡然道:“彼時在東海之上,你說那是因緣巧合,恰敗於我手,今次見面,未必如你我之意。也不必多說了,你若要一戰,我豈有不奉陪之理?”
“戰是要戰的,只是尚未至時間。東陵,你知道我素來極爲厚道,此間若是有事未了,你我之間,誰都不能先行離去。”濬顏脣邊依然彌散着懶懶的笑意,“這份厚禮,卻是我手下尋了千年才找到。原本還想尋個由頭再給你,只是今日我既要帶走你的小童,便回敬你吧。”
魔君指尖輕彈,一道稀疏煙影便從袖中悠悠飛出,不急不緩的向東陵上仙身側飛去。
子澈眉心微皺,伸手護住了錦瑟,低聲道:“你退後。”
那稀疏煙影晃晃悠悠,飄蕩在落夜劍金光之前,似乎懼怕的畏縮了一下,又彷彿尋到了主人,鼓起了勇氣,又往前探了探。
十分微薄的靈力,逐漸凝聚出一道纖弱的女子身影來……子澈並未察覺出任何惡意,不禁一愕。
待到它再靠近一些,幾縷遊絲般的熟悉之感便自劍氣中穿越而來,直直的觸到了心底。東陵上仙薄脣緊緊的抿起來,眉宇輕疊,鎮定的表情間……隱隱露出了一絲不可思議。
這一恍神卻是在濬顏的意料之中。他輕輕一笑,潁川化出萬千光影,逝水般掃向了前方。
那極爲雄渾的力道卻不是向着東陵而去的,彷彿驚濤拍岸,拂開一切,直直衝向了那煙影間。
子澈未來得及多想,已然催動落夜,護住了身前那道單薄煙影。
抵抗魔君的傾世一劍並非易事,子澈身後難免露出的空隙。
雖然如光影般一瞬,濬顏又豈會放過。身姿極快的從那空隙間掠過,順手便是一個原形訣,將還未來得及開口驚呼的小花仙收成蓮枝,放在袖中,便翩然離去了。而半空只卻只落下一串極爲舒暢的笑聲:“人我借走了,再見之時,便再戰罷。”
身邊桀驁怒吼,長翅而起,幾欲破天而去,子澈卻立在原地,指尖攏着那道煙影,因略低着頭,叫人瞧不見表情,淡聲喚它名字,撫慰它道:“桀驁。”
桀驁低低喚了幾聲。
子澈微擡手臂,喚出那絲煙影,直到它緩緩化出了人形,卻是一名女子模樣,極婀娜的立在自己面前。
他知道此刻自己若是追去,或許還能查知錦瑟的下落,只是成仙千萬年來,子澈只怕這心情未如此刻般矛盾且激盪,皺眉了片刻,終於還是按捺下那絲焦慮,輕聲詢問道:“你叫什麼?”
那女子的五官漸漸在空氣中成形,嬌柔美好,小巧的鼻尖翹着,極美的臉上還帶着童真之氣,隔了一會兒,才向這白衣俊朗的男子甜甜一笑:“離殤。”
勾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