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是誰教你說男生女相的?”子澈攬着錦瑟坐在桀驁身上,饒有興趣的問道。
“就是那個書生啊。他日日在池塘邊唸書,我聽到的。”錦瑟知無不言,“那一日你和金甲落進水塘,我還想到了……”
錦瑟之前說得順口,冷不防提到了那一日,連忙止住話頭,乾笑了一聲。
“想到了什麼?”
“就是,就是……我把傷藥給了金甲吃……”錦瑟默默的低頭,再低頭,這件事已經成了自己百年來的心結了。
“你做得很對。”子澈微笑,下巴擱在錦瑟的頭頂,無意間蹭了蹭,“還是那書生教你的?”
“那個書生之前在讀田忌賽馬。‘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就是說乾脆放棄最差的那匹馬。我看你當時傷那麼重……就……那個……”
子澈哈哈大笑,點頭道:“很是,很是。”
雖然這樣一解釋真的很有道理,可是……錦瑟還是覺得愧疚。
“錦瑟,不必爲那日將傷藥給了金甲覺得愧疚。”子澈像是知道懷裡的小東西在想些什麼,“你贈了我一粒蓮子吃,我十分感激。”
“蓮子……蓮子很普通的啦,沒什麼的。”錦瑟手足亂擺,差點從桀驁身上滑下去。桀驁回頭狠狠瞪了一眼,嚇得這剛修成人形的小仙一動不動了。
“你來這天庭,已經百年了吧?”
“嗯!”
“明日起,我便開始傳你修仙的法門。”子澈緩緩道,“你可願意隨我修行?”
“自然願意的。”錦瑟大喜,忙問道,“上仙,是要拜師嗎?我……我到了地上再給你磕頭。”
“拜師?”子澈似是之前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愣了愣,方道,“這個且留在以後說。”
是夜,意微殿靜悄悄的。錦瑟雖然化出了人形,可遵照上仙的吩咐,依然睡在清玉缸內,據說這樣可以最大程度的吸取仙氣,進而化爲自身的靈力。
子澈負手望着星河,聽着院內一角那細細的呼吸聲,微微一笑。恰好一隻仙鶴撲閃着翅膀自殿外飛來,卻一頭撞上了結界,齜牙咧嘴的在地上滾了一圈,成了一名童子模樣。
“上仙,怎得着意微殿突然有了結界?”白鶴童子不解道。
誰讓殿內藏了一株怕鳥類的小黃蓮呢?子澈笑而不語,只問道:“天帝有何吩咐?”
童子臉色凝肅起來,只低聲道:“天帝陛下十分關注近日誅仙台下,碧臨潭中的異象。上仙每日去加固封印,他自然放心,只望上仙勿要懈怠。”
子澈點頭,簡單道:“是。”
“至於仙庭會上的事,天帝請上仙勿要放在心上。”童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那結界,“天帝雲,清玉缸都給了上仙,上仙可無後顧之憂。”
北斗七星雖是灼耀一如往日,卻有淡淡一層血色籠罩着,天象有異……不會沒有人注意到。子澈目送着白鶴遠離,脣邊的笑意漸漸逸散了。
“唔,上仙早上好。”身後有人用迷迷糊糊的聲音喚他,子澈轉身,看了看耷拉着腦袋的錦瑟,皺眉道,“爲何現在就起來了?”
“不是要修仙嗎?”錦瑟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我聽到有人說話,不是馬上要天亮了嗎?”
“也罷,你既然醒了,就隨我一起去五行殿吧。”子澈一揮手,重又將錦瑟現了原形收在袖中,喚來了雲霧,直向西方去了。
“上仙,來取落夜嗎?”剛到殿門口,就有仙童上前,畢恭畢敬的詢問。
子澈先放錦瑟出來,轉頭對仙童道:“蘇磐上仙可在?”
“在內殿。”
“毋需引路,我自去找他。”子澈向仙童擺了擺手,徑自跨了進去。
此刻錦瑟站在門口,卻被裡邊乒乒乓乓大作的聲響嚇得倒退了一步。她踮了腳尖,努力探望了數眼,方纔擡頭問道:“上仙,這裡邊是做甚?”
“五行殿。天界諸仙的法器,都是出自此處。”子澈耐心解釋,“你既決定修行,一件稱心的法器是必不可少的。”
錦瑟被他牽着入了殿內,聽子澈繼續說道:“五行殿,是指金木水火土這五行,修仙之時,先要決定的是,自己要選擇哪一行。選對了,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那……選錯了呢?”
“不會選錯。錦瑟,每人的體質大不相同。一會兒你選擇法器便可知曉。你若屬火,便絕不會與水性法器起感應。”
“上仙,你是屬什麼?”
“金。”子澈簡單道,“好了,我便帶你去見蘇磐上仙。”
乍一見到蘇磐上仙,錦瑟有片刻的呆滯。這上仙□着上身,露出虯結的肌肉和黝黑的胸膛,活脫脫就像一座黑鐵塔立在面前。
“子澈啊,你的落夜可沒那麼快就能養護好。你小子拿這劍做什麼去了?”蘇磐聲音亮若洪鐘,大大咧咧的叫着東陵上仙的名諱,“這法器被你折騰得夠累了,浸在龍泉水中,起碼得十來天。”
子澈微笑不答,只將錦瑟推至面前:“此行乃是替家中仙童求一法器而來。”
蘇磐不得不蹲下來,才瞧清楚眼前這活潑伶俐的小童。
“啊,就是這個啊!”蘇磐哈哈大笑,“聽說你把天后氣得不輕啊!”
幾乎震碎了錦瑟的耳膜,錦瑟退後了一步,恰好靠在子澈的胸口,顫聲道:“上……上仙好!”
“嗯,你好!”蘇磐拍拍小童肩膀,豪爽的一揮手,“跟我來。”
“你的屬性是……”在帶着錦瑟去選法器之前,蘇磐先問了一句。
“她尚未開始正式修行,是花仙。”子澈替她回答。
“花仙啊?”蘇磐轉了方向,“根據我的經驗,九成九的花仙屬性爲水,咱們去水殿看看。”
一踏進水殿,便是一股涼意,潤澤逼人。
殿宇甚大,四散零落放着各式各樣的法器。蘇磐笑道:“你去轉轉,看上哪一樣,便上手試試。”
錦瑟興奮的放開子澈的手,跑到了最近的角落,左看右看,伸手拿起了一條看似細細長長的鞭子。
“眼光不錯。”蘇磐讚賞的點點頭,“這是東海神龍觸鬚所編成的細鞭,當年定海神針藏在東海,便是拿這個固定的。”
錦瑟心中琢磨着怎樣纔是“上手試試”,微用手勁,唰的一聲,鞭梢便朝自己臉面打來。
又急又快,簡直扔之不及!
錦瑟條件反射般閉上眼睛,心中嗚咽着怎得如此倒黴,只等着臉上紅唰唰一條鞭痕了——只是等了片刻,卻沒有辣的痛感。
子澈站在一旁,伸手握住了鞭梢,又輕輕一扯,從錦瑟手中接過,方道:“不適合你。”
“哦。”逃過劫難的錦瑟垂頭喪氣,去尋下一樣閤眼緣的法器。
將水殿中的法器一一試完,卻沒有一件稱手的。蘇磐看看一片狼藉的水殿,有些目瞪口呆。
“普天之下,屬性不爲水的花仙,在我手上只遇到過一位。”蘇磐喃喃回憶,“錦瑟,你是第二位。”
“呃,第一位是?”
錦瑟很好奇。
“豆腐花。那是文火熬出來的,屬性是火。”蘇磐咳嗽一聲,正色回答。
“噗……”錦瑟差點沒將仙童遞給自己的一杯水全噴出去。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子澈倒是不以爲意,拉着錦瑟前往下一殿,“再去別的殿瞧瞧。”
金殿。
“呃,你個子這麼小,眼光倒是不小。”蘇磐甚是苦惱的看着錦瑟試圖將一個銅斧鉞舉起來,“這可是盤古開天闢地用的啊……”
子澈伸手,輕飄飄的接過,搖了搖頭:“小心砸到腳。”
話音未落,不知何處響起了清越至極的劍鳴聲,如鳳嘯龍吟,久久不散。
“定是落夜辨識了你的聲音。”蘇磐笑道,“你便去看看它吧。”
“上仙,這是你的佩劍嗎?”錦瑟羨慕的看着插在那股活泉泉眼中的六尺長劍,劍身寬約一寸,劍鋒凌厲,竟將一泉泉水映成了鐵青色澤。
“一定很厲害吧?”錦瑟看着劍身在子澈指尖的微撫中輕輕顫抖,很是稀罕。
“落夜啊,自然是厲害得緊。金主兵器,主肅殺,當年子澈來這裡挑選法器,尚未跨進殿門,這兵器中的王者、我師父剛剛煉就的落夜劍便飛旋至他面前,契合無比啊。”蘇磐眼神微微散漾開,顯是心馳神往。
“子澈,龍泉水雖好,養劍卻慢。”他轉向東陵上仙,“我看還是老法子吧。”
子澈眉眼不動,只點了點頭,向錦瑟溫和道:“你且轉過身去。”
錦瑟立刻乖乖背身。
子澈伸出食指,輕輕往劍槽上一劃,血痕蜿蜒而下,順着劍脊往下流去。落夜又是一陣輕顫,接着鳳鳴一聲,直上雲霄。
蘇磐欣喜:“果然還是這法子見效快。”
“以血養兵,未免可怖。”子澈斜睨了錦瑟一眼,臉色轉爲柔和,“好了,錦瑟,轉過來吧。”
“你對這小童還真是……”蘇磐見子澈眉眼一沉,忙轉了話題,哈哈一笑,“這金殿想必也找不出稱手法器了。咱們去土殿轉轉。”
五座大殿,一無所獲。
連最不可能的硫磺噴火筒都試過了,錦瑟心想,自己大概是開天闢地以來……頭一位在這五金殿中……尋不到法器的修仙之人吧。
未免覺得有些沮喪,垂下了頭,拉拉子澈衣角:“上仙,我們走吧。”
子澈亦覺得有些意外,抿脣想了想,濃黑的眉蹙起來,彷彿遠處晨曦微露的青黛之山。
“小仙童莫急,這五行殿,還有一間屋子你沒去呢。”蘇磐不急不忙的踱過來,“裡邊的法器稀奇古怪,我倒是一直想爲這些寶貝尋個主人。說不定你就是有緣之人。”
錦瑟搖搖頭:“我不試了。”
還是不要試完的好,沒試完尚可留個念想,萬一試完了,依然尋不到,那可丟臉了。
“去看看吧。”子澈輕描淡寫道,“莫灰心。這五行殿尋不到,我便去五嶽大川去替你尋一件來,須知天地間自然養成的寶器,纔是真正的寶器。”
錦瑟眨眨眼睛,不明白爲何聽完這句話,蘇磐上仙的臉色黑了大半。(蘇磐內心OS:媽的,子澈你安慰你家寶貝小童,爲何要詆譭我這偉大光榮的事業!)
聽了上仙的鼓勵,錦瑟從善如流的點頭:“那……煩請蘇磐上仙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