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別說,此人黑着一張臉正望着她的樣子,讓她頓時想起了自己剛剛醒來時,這個人也正是一手抓住她的一隻手腕,另一手在她的臉上狠狠抽了幾下的,她朦朧中也似乎記得,在他抽打她的臉之前,此人似乎也還在她的胸前揉了幾把的,這個時候,他不出聲,就這麼冷着臉看着她,樣子真是嚇人,他不會又打她吧?
“你夠了!”鳳漓啞着聲音輕喝道。
“你……你要作甚?”阿曛哆嗦着問道。
她此時算是再次認清了自己,不但是個孬種,更是個膽小的,遇到事,除了怕,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
“你說我要做甚?”鳳漓冷冷瞪了一眼阿曛,掃了一眼阿曛的胸前,脣角突然一勾,聲音輕柔得不像話,“你覺得就你這……我能做什麼呢?”
阿曛騰的臉就紅了。
他這是……在笑話她想多了吧。
也是,自己此時不過八歲,在他的眼裡,她就一八歲的奶娃,門前還缺着兩顆牙呢,他此時此刻能對她做甚?
“阿漓……”阿曛這是在求饒了。她最看不得鳳漓柔和的跟她說話,對她淺笑。鳳漓冷着臉的時候,她覺得她更喜歡一些。
鳳漓倒是很配合,臉冷了下來,盤腿坐在牀上,就在阿曛的對面,照樣伸手去捉阿曛的腿。
這次卻被阿曛躲了過去,“阿漓,求你了。”這還了得啊,被捉了一次,被摸了一次,已經讓她難過死了,他還來!
“乖,腿伸出來。我剛看過了,你那藥膏擦了會留疤的。”鳳漓盯着阿曛,一副她若不聽話,他就會讓她吃不了兜着走的表情。
阿曛服軟了。乖乖將一雙腿伸了過去。誰讓她才八歲,還是掉了兩顆門牙沒長全的年紀呢?誰讓鳳漓變得這般不懂人情呢?還這般的霸道!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呢?
一雙雪白的小腿就這麼明晃晃的暴露在了那人的面前。阿曛覺得此時若有地洞,她一定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了。(墨後媽:咱家閨女向來就是矯情的,嬌羞的,驕傲的,菠蘿哥你看着辦吧!)
鳳漓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個寶藍色的小瓷瓶,打開,挖了裡面雪白的藥膏,輕輕往阿曛小腿上的紅痕處塗抹。
阿曛怔怔望向那替她抹藥膏的手,玉澤修長,素淨白皙,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苟,隱隱的給人一種安心和溫暖。
阿曛擡頭望向手的主人,淚眼中,燭光處,對面少年雙眼如星辰般明亮,略帶稚氣的臉俊美如神祗,卻帶着少有的剛毅冷峻。
鳳漓見阿曛不再出聲,乖乖任他塗抹藥膏,但擱在他膝上的雙腿輕輕顫慄着,知道阿曛其實是痛的,不由得眉頭微擰,輕聲問道:“很痛?”
阿曛猛點了幾下頭,“真的很痛的。”
“知道痛下次就不要再爬樹了,有什麼事可以找我。”
“……”阿曛默然。
前世的前世,她是沒少找他一起去幹摸魚捉蝦的事情,這一世她早就想好了,不再像前世的前世那般,爲了貴女的名聲,瘋了似的學習各種才藝,這一世她打定了主意要讓世人看到一個平庸的簡家小姐,這樣才能讓鳳泫看不上她的家世,才能避免再介入皇家的爭鬥之中。所以,接下來這些爬樹掏鳥蛋,摸魚捉蝦這些事,怕是要成了她的主業。
但是鳳漓變得如此危險,她可不敢輕易再找他做什麼了。
“這舒痕膏你留着,每天早晚各塗抹一次,直到沒有痕跡爲止。”鳳漓將手中的藍瓷瓶遞了過來。
阿曛忙接過,點頭道:“嗯,知道了。”
“不許敷衍了事,我會查看的。”鳳漓這才從牀上下來,打算走時卻又折返回來,見阿曛握着個藍瓷瓶依舊窩在牀角傻愣愣瞧着自己,他便再次爬上牀,來到阿曛面前,直直盯着阿曛。
“還……還有什麼事麼?”阿曛暗叫不好,鳳漓這廝怎的這般難纏?以前就沒發現過呢?
鳳漓也不言語,伸出一雙手來,在阿曛尚未反映過來時,一雙手就捏住了阿曛的一對臉頰。
“果然,手感不錯啊,像是在捏個包子一般,簡阿曛,你晌午在碧落潭邊醒來時,這般捏本王的臉,是不是就在想,本王的臉捏起來手感不錯呢?嗯?簡阿曛?”
阿曛瞬間石化。
這廝……仇恨心這般重的麼?早知道這現世報來得這般快,她就不會在睜開眼見到他是那般激動了!
還有,這廝……懂心語麼?她當時確實是覺得他的臉像個包子一樣好手感的。
“沒……沒敢這麼想……”阿曛打死也不會承認的。
鳳漓見到這般摸樣的阿曛,心底一陣輕快,竟好心情的溫和一笑,拍了拍阿曛的臉頰,“好好睡吧,明日裡先生好像還要考校你的課業。”
“……”
阿曛稀裡糊塗的點頭,卻見鳳漓早已躍身出了窗。而牀邊的阿珍,睡得跟頭豬一般。
早知道讓琳琅留在這裡了,琳琅在,鳳漓可不敢這般放肆罷。
(墨媽:菠蘿哥你這是故意的吧,你這麼做是要向阿曛宣告主權嗎?你就不怕將膽小的阿曛給嚇跑了?)
……
次日一早,阿曛來到課堂時,先生尚未到,鳳漓已經在他自己的案上伏案寫字了。
阿曛見到鳳漓就來氣,昨夜他夜闖深閨,很是讓她覺得應該自此離他遠一些比較好。
擱在以前,她見到他定是甜甜的打聲招呼的,如今這聲招呼,實在有些出不了口。
鳳漓卻擡起頭來,望向門口的阿曛:“杵在哪裡做什麼?將昨日我教你的鳳求凰撫來聽聽。”
阿曛遲疑。
鳳漓又道:“今日先生有事出谷,這個月都不在谷中,你的課業由我來教。”
“啊?”先生不在,她是不是要提前下山?
“是不是要動戒尺你纔打算動一動呢?”鳳漓擱下筆,聲音有些提高了。
“我彈。”阿曛是個聰明人,還是懂得看時局的,如今谷裡先生不在,鳳漓便成了谷中話事的人,既然先生留了課業給她,又囑咐了鳳漓來督學,她怕是想糊弄過去有些難度。
一步一挪蹭到琴前,定了定神,將一首鳳求凰序章撥了一遍,她可不敢出錯,鳳漓這個人比教較真,要是真的落下戒尺,她又得受痛。
鳳漓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阿曛身後,手裡真的握着一把戒尺。
當戒尺伸到阿曛面前時,阿曛不得不乖乖伸出手掌。
“昨夜就說了,不要在我面前隨意糊弄。”鳳漓一戒尺打在阿曛的掌心,留下一道紅痕。
阿曛咬牙忍住欲落的淚,擡眼直視鳳漓,“我沒有偷懶糊弄。”她雖打算從此後儘可能表現得笨一點,但自昨日鳳漓指點過她這支曲子之後,又經過昨夜鳳漓狠狠捏了她的雙頰幾把之後,她深深覺得鳳漓這個人真是很難對付,所以沒打算糊弄他,剛剛彈還真的是認真在彈的,卻不知怎麼就被他挑出錯來。
“心不定,琴則亂。”鳳漓道:“你剛剛彈的序章,曲對,技法對,手法對,但聽得出你心裡在胡思亂想。琴爲心聲,你心不靜,你的琴就飄忽不定。”
說完,鳳漓居然還拿起戒尺敲了敲阿曛的腦袋,“知道錯了麼?”
阿曛真怕那戒尺再次招呼到她的小手掌上,忙點頭:“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好練。”
“是。”
阿曛埋頭,忍着手掌心火辣辣的痛,沉下心緒,極爲認真的彈了起來。鳳求凰本來就是她前世極爲拿手的一曲,雖與鳳漓相比,還差了不知道多少境界,但如今要應付鳳漓這位嚴苛的師傅,她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細心認真和專注,將這首曲子重新的練了起來。
整整一個上午,阿曛就在琴案前反覆練着一曲鳳求凰。
鳳漓則在他的案几上寫着東西。
直到白芷過來回稟午膳時間已到,兩人才各自停了自己的課業。
阿曛一雙手已經麻木,又怕鳳漓的戒尺,鳳漓沒開口說停,她只得繼續練習,只見鳳漓擱下手中的筆,在她身側的凳上坐下,雙手置於琴上做起來示範,向阿曛道:“仔細看着。”
阿曛自認已經練得極熟,但於某一些轉回處,章法還是不對。鳳漓這一番示範,讓阿曛頓時領悟了曲子更深層的境界,於是隨着鳳漓的手,兩人共一架琴絃,一併練了起來。
白芷立在門口,望見認真教琴的鳳漓,總覺得自己這位主子在跟簡家姑娘在一起時,那眼底的光,是極爲溫暖和煦的。
她不由得悄悄離門遠了一點,不想打擾了這一刻的靜好。
……
午後,阿曛因腿部的傷還未好,加上一上午練琴,雙臂實在是累得狠,加上谷中天氣變了,天空飄起了雨絲,阿曛便窩在房間裡翻書。
天和先生下山了,要下個月纔回谷中。谷中只剩下她和鳳漓,雖說兩人都年紀小,但畢竟有男女大防在這裡,阿曛覺得再留下去也不太方便,況且鳳漓如今對她如此嚴苛,她還真的有些怕鳳漓了,於是吩咐琳琅去收拾行囊,準備次日下山回府。
夜裡,阿曛擔心鳳漓又會翻窗進來查看她腿上的傷,故意早早的讓人熄了燈,又因爲太累又倦,睡得早,竟是一夜好眠。
次日下山前跟鳳漓辭行時,卻在學堂裡撲了個空。
阿曛問打掃學堂的僕人,那僕人道:“公子今日的課業是練習騎射,應該在後山。讓老奴領姑娘前去吧。”
阿曛想了想,怕鳳漓較真,要查驗她小腿處的傷痕,便搖頭道:“不用了,麻煩告知一聲公子,我現行下山,下月下旬再上山來。這一封書信,還請轉送先生。”
阿曛將留給天和先生的信留在僕人手中,便與宋嬤嬤並琳琅阿珍阿珠分坐了兩輛馬車,下山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