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我想我根據活不到現在。我十歲之前,身體虛弱,若不是父親精於醫術,恐怕任何一場風寒都有可能奪去我的性命。然而我卻偏偏極有領悟力,但凡父親所教授,多半能學得五六成。父親爲此常常感嘆天意弄人。也正因爲我的悟性超出常人,心智也較同齡人成熟許多,所以父親並沒有將我短命的事實瞞下。因此我從懂事起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活不過十五歲。
十五歲,對一個人的生命來說實在太短了。然而,我只能選擇接受這樣的命運。也正因爲“知天命”,我自小對人事物和感情就都看得極淡。若不是我的身體實在孱弱,或許我就選擇去修道,了此殘生了。
可螻蟻尚且偷生,我又怎能免俗?我知道父親從典籍中尋找到了一種禁術,可以犧牲他人的魂魄完整來給魂魄力量太過虛弱的續命。我知道父親並不打算用此法給我續命,但我也曾暗暗想過,若有一日,當真遇到一人,那人的魂魄可救我性命,父親又是否會選擇放棄?
也許是爲了解答我的疑惑,就在我十歲那年,有人送來一名剛剛出生的女嬰,她在母體中滯留時間太久,有些窒息。那時的我也在一旁幫忙,卻發現父親突然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父親?”我喚了他一聲,他卻仍在出神。
又過了片刻,他又開始了手裡的動作,將女嬰救活了過來,我也鬆了一口氣。
“雖然命是救回來了,不過還是再觀察觀察。如果你們放心,可以將她留在我這裡幾日。”父親平素並不愛留病人住下,今日卻一反常態,主動提出要留女嬰照料。再加上他之前的出神,我便感到十分不尋常……
果然,當那位父親感恩戴德地將女嬰留下後,父親將她抱入了室內,也讓我一起跟進去,關上了門。
“這個女嬰的生辰八字,爲父方纔推算過了,她的
靈魂……若是能抽取她靈魂的一部分給你,你今生壽數就能與常人無異!”父親激動地對我說。
我的心中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波瀾。本以爲面對生死,我已然可以超脫,然而生機就在面前,又怎能不動心?
“那……對她會有什麼影響?”我望着被放在軟榻上的女嬰,心中一片柔軟,輕聲問。
“爲父可以儘量少抽出一些魂魄,應該也足夠她今生以及輪迴下一世之用,至於第三十……難以確保……盛兒,爲父,爲父也希望你能活下來啊!”
緩緩閉上眼,我知道,將這種艱難的抉擇交給父親是不孝的,所以我替他下了決定:“父親,孩兒想活下來!第三世太遙遠了,若是不說,她也不會知道,不是嗎?”口中雖如此說,但我卻暗下決心,將來無論如何也要彌補她。
就這樣,父親花了幾日時間準備,成功將女嬰的魂魄抽取中一部分,注入了我的體內。女嬰還沒有意識,她的靈魂最爲乾淨,也不至於讓我的身體中出現兩種思想,所以一切都很順利。女嬰的身體和意識也沒有出現任何不妥,就被我父親送了回去。我留心打聽了女嬰的名姓——雲想容。
又過了數年,父親終於大限將至,他臨終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當年他逆天改命,替我抽取了那名女嬰的魂魄注入我的體內,給我續命。他告訴我,當年他並沒有對我說實話,除了會難以輪迴三世以外,女嬰幼時就接受禁術,魂魄很有可能發生異變。所以他至死都爲此事慚愧不已。而我,也在他逝世後,踏上了尋找雲想容的旅程。
讓我沒想到的是,尋找並不如我想象中的那麼艱難和漫長。我在一處茶亭找到了她,她的魂魄竟然真的發生了異變,和當今太子的魂魄互換了!
“水本無心,端看人如何用它看它。茶水或者白水,不過是一種狀態罷了。”
“人生多
半事與願違,更何況此事也容不得我願或者不願。”
她所說的話,似乎頗有禪機,讓我詫異。與太子靈魂交換之後,還能這般淡然,寵辱不驚,也着實令我對她有了異樣的感覺。
兩人問及靈魂交換的原由時,爲了保護她,我沒有說實話,而是選擇將太子也繞進去,謊稱是因爲兩人的魂魄都不完整才導致了這種情況。然而那日之後,我再度翻查各類古籍,也隱約覺察到,想容的靈魂之所以會進入太子的身體中,也許是因爲太子身負龍氣,魂魄之力強於他人所致。不完整的魂魄靠着龍氣籠罩下的魂魄之力充盈自身,這對雲想容有益無害,對太子的影響也極小,我自然不會阻止。所以我雖嘴上應承兩人要尋找另靈魂歸位的方法來,實則卻從未動作過。
那日初見,我知道兩人都對我心存芥蒂。這是人之常情,我也並沒有放在心上。原本就是我虧欠了雲想容,不論她對於我的幫助做何感想,我都會繼續下去。
後來,我隨太子回了京城。我知道他在我身邊安插了人手,也知道他派人在調查我的底細和來意。我並不居心,也就任由他去動作,只專心輔佐“太子”,也就是正在太子身體中的雲想容。我知道,現在的雲想容和太子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所以我幫太子,就是幫她。我與太子約定好了碰面的方式,很快,他就帶着她來找我了。
他們竟然問我,兩人爲何會有心有靈犀的情況,我只覺得哭笑不得。待到終於要討論正事時,雲想容似乎特別的敏感。
“方纔一路前來匆忙,我看先生的後院景緻不錯,想要一觀,不知可否?”
她這是在刻意避嫌了。我有些驚訝於她的敏感,也頓覺太子對她,也許並不是太友善。若非總被太子防備,她又怎會如此?我的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不方便,我只在外面站站便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