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想容迷糊之間就被一羣宮女給包繞住了,三手兩手地爲她更衣梳整。想容也樂得輕鬆,閉着眼睛任由她們捯飭,畢竟剩去了她面對僞君子這副軀殼的尷尬了。
到安泰殿前的時候,百官朝列的場面確實讓想容大開了眼界,只是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出了紕漏,讓人看出破綻來。
“你只需站於皇弟身前那個位置即可。”想起臨行之前僞君子交代的話,想容忙在羣臣中搜尋韋君輝的蹤跡,很快就鎖定了位列第二排的他。
暗自苦笑,看來自己這個“太子”是避免不了站在第一排的命運了。
既來之,則安之。安然地站到了韋君輝的面前,還不忘回頭與他打了個簡單的招呼,舉手投足之間都做足了兄長的樣子,更是與幾個距離較近的大臣自如地寒暄了幾句。其實身爲一個太子所應具有的禮數、儀態與說話的語氣,想容都在昨夜暗暗練習過,直到天將亮時才安然入睡了一個時辰。
“皇兄昨日似乎沒有睡好。”韋君輝趁百官不注意的時候揶揄了想容一句,“讓我這個做弟弟的猜猜,可是未來皇嫂住在宮中讓皇兄你無法安寢了?”
想容不置可否地一笑,還未開口,便聽得一聲尖銳的通報聲。
“皇上駕到——”
“皇上(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跟隨着百官三呼萬歲,想容匍匐在地,直到聽聞皇帝一聲四平八穩的“平身”才緩緩起身。
坐在堂上的韋遙,年號爲景,想容這個未來兒媳也只曾經見過幾次而已。這些年,皇帝的衰老是顯而易見的,特別想容幾乎每隔一年才入宮過一次春節,比與皇帝日夜相處的人更加容易察覺。
“衆卿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吧。”皇帝低咳了幾聲,想必身子抱恙。
想容環顧了一圈,發現無人開口,顯然各懷心思。今日的皇帝顯然無心也無力議政,自己若也保持緘默也未嘗不可,但若是……靈光一現,想容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父皇,兒臣有事要奏。”從容出列,想容不再多做他想。
“智兒何事要奏?”皇帝原本半閉的眼睛不由睜開了下,似乎對想容要啓奏的內容
饒有興趣。
餘光掃過羣臣的反應,似乎都頗有些驚訝,可想而知以往僞君子在朝堂上是多麼“沉默寡言”了。
想容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希望自己不要弄巧成拙了纔好。
“兒臣要啓奏的是黃河水患之事。”想容只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憑藉着自己對僞君子那篇文章的記憶和理解,揚聲道,“我安朝長期以來都受水患所困,如今連年日甚,多次防堵卻收效甚微,只因黃河之水氾濫且來勢洶洶,光靠加高加寬堤壩是遠遠無法阻擋的。故而兒臣認爲治水之道應以疏導爲先……”
思路越說越清晰,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連想容都有佩服自己第一次上朝卻能如此鎮定地發表完這樣的宏篇大論。甚至,她也沒有忘掉將深夜研讀那篇文章時發現的幾處漏洞和不妥之處按着自己的意思做了修改。
“皇兄所言及是啊!”韋君輝第一個反應過來,出聲附和。
“臣也認爲太子所言有理。”
“臣附議……”
想容注意到自韋君輝之後出聲表示贊同的是她曾有過數面之緣的當朝宰相左巖。
只是他雖然出聲附和,那望向自己的別有深意的一眼,卻讓想容不由心中一涼。他的目光並不冰冷,可偏偏讓她感到極大的威脅與不安。
“我兒有此見解,朕甚感欣慰啊!”方纔一直鬱郁的皇帝也聽出了幾分精神來。
“即是如此,兒臣有一事斗膽請求父皇允准。”想容見勢,急忙下拜。
皇帝將身體微微向前,問道:“說說看。”
“兒臣所論,多是參考了古籍後,加以整理修改而來的。但是畢竟古籍中記載的都是先朝之事,與我朝目前的境況又有極大的不同之處,所以也不可盡按上面所記的方法來整治水患。”想容緩緩說道,“故而兒臣想向父皇請旨,放臣最近半月可自由到民間私訪,以便體察下情。”
想容這一說其實是極其巧妙的,既把自己的此番論述歸功到了古籍上來掩人耳目,又道出了方纔思量之後的盤算,可謂一石二鳥。
經過今天,她也覺得無法保證日後的次次早朝,自己都可不露破綻,所以
最好的方法便是名正言順地不來早朝。半月時間雖然不長,一來到民間或許有奇人可將二人的靈魂重新換回,二來即使暫時無法,也不怕被人看出破綻,再趁此時間把僞君子的過往種種都熟悉一遍,模仿得更加惟妙惟肖一點。
屏息等待着皇帝的回答,想容只覺得朝堂上的沉默讓她的心跳不斷加快。這個要求會不會有悖常理了?畢竟君臣相處之道,她知之甚少,或許這樣的請求根本就不適合向皇帝開口?
手心攥出了汗來,思緒飛轉,正躊躇是否要說一些迴轉的話來,卻聽到上方皇帝徐徐道:“你能有此志,朕理當允准纔是。聽皇后說,下月你就要迎娶雲家小姐爲太子妃了?”
“回父皇,確有此事,全憑母后與皇祖母做的主。”想容氣一鬆,語氣中帶了幾分喜悅,落到衆人耳中,卻成了將要娶妻的歡喜。
“皇侄以後就要有家室了,臣弟真爲你歡喜啊!”安親王韋迢率先出來祝賀,其他衆臣也紛紛道喜。
想容自然也要應景地笑上兩聲,便又聽皇帝囑咐了兩句,“我兒是當今太子,未來是要繼承皇位的,出宮不可輕易涉險,記住了嗎?”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在安朝只有嫡出長子才能繼承大統是祖上定下的規矩,無可厚非,想容便也大大方方地應下了。
擡首之際,對上皇帝的目光,似乎隱露擔憂,回味了他方纔的話,又想不出有哪裡不對勁來。
“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離開後,羣臣才紛紛起身來,又有幾個大臣來與想容這個太子爺寒暄了幾句後才走出大殿。想容不明各人身份,只得含糊應酬着。
最後到自己跟前的竟然是安親王韋迢,“侄兒鮮少外出,要多加小心纔是。若能待到大婚之日,皇叔再備上一份薄禮。”
想容隱約覺得這話的邏輯不通,未及細想,韋迢便面帶笑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後擡腳走了。
他臨走前的目光,諱莫如深,帶着絲絲寒意,讓想容不由聯想到了左相方纔的那一眼。她沒有長期在官場摸爬滾打的經驗,但卻憑藉着直覺,察覺到了危險的存在……
(本章完)